他分明人在繁华世间,整个人却透出一股浓浓的隔离阴郁之气。
容穆不知道此刻的商辞昼是否真实,但他自己真心待人,只要开口就不会欺骗。
他在很认真的问商辞昼,也在想着如果对方要求不过分,他也能顺手满足一下这没心没肝的暴君。
就在容穆以为商辞昼要结束这幼稚的吃醋行为时,他听到对方迟了半晌的答复。
“……亭枝,孤不想要铃铛。”
容穆微愣,笑了声道:“那阿昼想要什么?”
商辞昼眼眸深邃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只能自己抓住欣赏的宝藏。
他眼眸一转:“亭枝看看这过往人群,与这酒肆楼台,难道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容穆疑惑的“嗯”了一声,仔细的看了一眼周围,他好看的眉毛微拧:“好像缺点东西啊……”
商辞昼声线低沉:“是,满城灯如昼,唯独不见莲,孤夺嫡三年,登基七年,整整十年时间未曾在大商见过那东西了,但孤见你似乎天赋异禀,能轻易种活本不能活的莲株,所以孤想要你……”
容穆挑眉:“嗯?”
皇帝眼眸微眯,语含期许道:“孤想要你送孤一朵莲花,比起一枚小小的铃铛,孤更喜欢亭枝亲手经过的灵物。”
容穆在那几秒之内,没有反应过来商辞昼说了什么。
他歪了歪头,指了指对方,再指了指自己:“你说什么,你哼哧哼哧想了大半天,就只想要一朵开了的莲花?”
商辞昼见他表情,学着他歪头低声道:“你若是舍不得,那孤便不要了……那花于你易如反掌,对孤来说却是难如登天,总归在亭枝的心里,孤一个皇帝还比不上一个低微的哑奴……这城中人人都有鲜花配面,唯独孤,满手的零嘴吃食。”
容穆嘶了一声,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就是说不出来那股子味儿……就像是有两个水火不容的人轮流在他面前卖惨一样。
他将手中的东西一股脑全扔给了商辞昼,看着对方微微顿了顿道:“你在此处等我,不要动,我去给你想想办法。”
商辞昼盯住他:“亭枝要做什么?”
容穆感觉周身有些忽冷忽热,头皮还有些发紧,也不知道是不是端水端的累的。
浓郁莲香悄无声息的蔓延,街边两侧有鲜花在快速窜拔生长,花苞沉甸甸的垂到地上,却臣服着要开不敢开的模样,有路人别在头侧的花枝被一股淡雅香风吹起,五颜六色的花瓣卷上了三重高楼,引起孩童们一阵阵惊呼追赶。
少年微微笑着,顶着一张明艳脸颊在满城灯火中回看皇帝:“虽只是区区一朵莲花,但阿昼满打满算却是已经等了十年,你也别醋那个铃铛了,我天赋异禀,此刻就去这城中为你找一朵莲。”
商辞昼往前追了几步,眼神循着少年跑远的身影,他看了看手中各色各样的小吃食,半晌,嘴角微勾起了一丝弧度。
他一点也不担心容穆跑丢,早在容穆要来花朝节之时,商辞昼就已吩咐李隋川将这里布成了天罗地网。
他贪心不足,嫉火中烧,但他的亭枝活泼可爱,心善人美,惯会勾人喜爱,觊觎他的人这么多,他不用一点办法怎么行呢……
只是东宫一个照面,竟然又给他牵回来一个人。
有一黑色暗影悄悄跟上了商辞昼:“陛下,属下等方才跟了上去,已经基本探明那哑巴就是那日东宫贼人,只是对方好像用了易容术遮盖真实容貌……”
商辞昼笑着嗯了一声,眼神看着容穆消失的方向:“他去哪儿了?”
隐卫低声道:“依旧是护国寺方向。”
商辞昼收回目光,眼眸暗含锐利。
……悯空。
“继续盯着,他若再次出来,直接杀——”商辞昼想到什么顿了顿,不,不能杀。
杀了那哑巴他还怎么和亭枝交代呢?
不可,或许如方才一样改变策略,利用对方反而更能将其一军。
“护国寺上下接着闭寺,待花朝节过后,孤要去找悯空礼佛,”商辞昼看向隐卫,“他上次是不是说只有莲花开了才能找他?”
“回陛下,是。”
商辞昼的笑容里阴鸷隐去,像是添了一分期待,他喃喃如孩童道:“只是莲花而已,孤有了他,就不再是那个养不活莲的暴君,十年了,孤马上就会有一朵了。”
第32章 想开第32天
商辞昼这个皇帝当了七年, 七年时间几乎是把整个积贫积弱的大商都翻新了一遍。
李隋川说的一点也不假,这热闹繁盛的花朝节不仅只有大商的百姓,容穆甚至还看见了几个红头发的海外异人在表演百戏, 变花的,吹火的,大变活人的。
百戏,也就是类似于现代的魔术。
他站着看了一会,觉得比起现代来说实在是没意思, 于是接着往人流拥挤处走。
为了哄那醋精皇帝, 容穆只得来这花朝节的万国集市看一看,看着这里会不会有人从外携带着真的莲花来……若没有, 他再自己暗箱操作一下。
玉湖的芽儿都是幼崽, 还没长起来不能掰, 回家薅他的碧绛雪那更是不可能的, 但商辞昼也实在是可怜, 容穆一想起对方那双落寞的眼眸,心里就有些不太舒坦。
怎么能有一个人念叨一朵花念叨了十多年呢?
看那亭枝阙,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无情还是长情了。
最主要的是商辞昼念叨莲花, 但他也是莲花啊……总感觉非常微妙。
“客人, 这可不行!我不卖!你快走走走——”
容穆停住脚步, 朝临河的一个小摊看去, 只见有一三十左右的汉子一脸怒容的赶人, 那汉子猿臂蜂腰, 身量极高, 瞧着像是个习武之人。
他没看清对方究竟在卖什么, 好像是一些精致的小木雕,周围围了一圈衣着华贵的公子小姐。
容穆正要离开, 又听见他发出一道不满的声音:“你们大商人怎的如此霸道,还讲不讲理了,一群没见过莲花的土包子——我都说了这花我不卖不卖,要不是今日过节,我才不会把花拿出来!”
什么花?
莲花?!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容穆顿时兴奋,难不成他还真像商辞昼说的一样“福缘深厚”?
他忙走上前,轻轻拨开外围的人群,外边围了一圈的公子哥气愤回头,眼中就闯入了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他愣住,不自觉间就让开了位置,容穆朝他道了句抱歉,然后才挤到了最前面。
那汉子似乎是气极了,小摊也不摆了,看样子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了。
容穆连忙拦住他:“商士等等!”
那男人看向他,正准备要再骂,就对着猝不及防的一张俊脸哑了火。
“……呃,你,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卖这莲花的!”
容穆有些不好意思道:“有话好商量嘛,大商人是没有见过莲花,不比你们南代,受这花恩宠喜爱。”
那男人听了这话果真脸色好了许多,嘴中骄傲道:“那当然,我王治下有德,登上王位后曾下令不许再往大商贩卖莲花,我这株能带出来,那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官文审批……”
路人的脸色顿时有些微妙,容穆也一时顿住,不知道该不该接着沟通下去。
但那汉子又看了一眼容穆道:“公子长相,似乎不像这大商人士。”
容穆愣了愣:“……是,我本应该是南代人,自幼被拐卖来这大商的。”
周围不少人本就在关注容穆这张碾压凡人的脸,一听这话,顿时七嘴八舌的安慰了起来,容穆忙拦住他们,对着卖木雕的商家小心提议道:“我知此花对你重要无比,但我家中有一病入膏肓的病人,他吊着一口仙气就要见这已经开花的南代莲,此番若我寻不回去,恐怕又要遭到他的打骂虐待……”
容穆叹了一口气,“您看,这事情能否再通容一下?你若同意,只管留下在大商的住址,我七日之内,必定还你十倍莲株,保活的那种!”
那汉子起初还脸带同情,如今却是一脸不信任的模样了:“这位公子可不能说大话,众所周知,在大商谁还能种活莲花?你今日拿了我的莲,我那病妻恐怕即刻就要病死了——”
容穆之前也只是语存试探,此刻不由道:“病妻?”
“是……只因我那得了病的妻子需在大商求医,我才会来此谋生,她没了这花,可真就要活不成了,唉!”
容穆默了默:“不知你妻子患的什么病?”
“……是呕血,”那汉子脸色灰败,不想多说的模样:“此病多为南代人所得,早些年是能根治的,只是这些年来却治不了了,她整日只能看着这莲花吊着心神。”
有人忙在一边问:“为何会治不了?”
那男人抹了一把脸道:“因此病需以大量莲子入药,缺了这一味,制成的药丸根本就不起作用!”
容穆狠狠的楞在原地。
他想起一些基本常识,好像,莲花,的确是一味很重要的中药材,有养心补脾,升阳止血的效果。
那人接着道:“我王治下有德,极为爱民,只一件事,却是自登位后严令禁止的……那就是不许再贩莲卖莲,更不许以莲入药,凡违令者,通通都要被发配到南代云幽山修建王陵。”
容穆蓦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南代王怎么这么像一个莲花狂热粉……?
话说他就是从南代王那里出来的,商辞昼拐走了南代王亲手养育的珍贵花苞,以南代王如此诡谲的行事作风,怎么会风平浪静这么一些时日?
情况有异啊……倒像是在按兵不动,只等着时机反咬一口大的一样。
那商家自觉说的有点多,忙将话头拐回来道:“所以不论公子说什么,这花我都是不能卖的,今日摆在这里只是为讨一个吉头儿,没想到被这么多人围了上来。”
容穆缓缓吸了一口气,一双湖水一样的眼眸看向那人:“你莫急,我只问你,若是在这花与你妻中挑一个,你选谁?”
老板不假思索:“当然是我妻!”
容穆松了那口气:“原本我见你实在不卖是不愿再纠缠的,但你若是选你妻子,或许我们可以互相合作一下。”
那汉子愣住,怔怔的瞧着容穆。
“……你、你什么意思?你有办法?”
容穆微微点了点头:“你要多少莲子?”
那人下意识道:“根治呕血症状,少说也得三袋!”
容穆又问:“多大的袋子?”太大了他也不好办啊……
老板呼吸逐渐急促,他急声道:“只要福袋大小!三袋就足够!”
容穆眼神扫过小摊东南角的那株莲花,花还是活的,被好好的养在一个小缸里,但比起他圆润健康的碧绛雪,这小可怜活像是营养不良一样。
然而就是这么一朵他瞧不太上的小莲花,却是无数南代人的精神支柱甚至治病药材。
南代王爱民如子,却只在此处心狠如斯,可见他对莲花的重视程度之深!
容穆心道了一句不好办,他如今人在大商,碧绛雪又日夜吵着要住玉湖豪宅,一时半会根本不可能回到南代王身边。
但碧绛雪的耍赖都不是什么难事,更难办的是背后的大商国君。
商辞昼光是京都卫就有两支,还不算其他的军队与暗中要人性命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