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穆默了默,看向他:“那会儿你不明情况,叫我离开商辞昼,现如今事情拐了这么一出,我恐怕是想走都走不了了……你本性凶悍,之后莫要和他打起来,上次东宫你都打不过他,他那个人,狠起来是真的要命的,我如今只想安安静静当一朵白莲花,不想整天都拉架端水,明白了吗?”
怜玉垂下眼眸,脑袋半沉入水中:“……听、主人的话,只要他,他不欺负你。”
容穆将袖口拉上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这孩子心底不坏,好好教一教,说不定还能从暴力鱼的岔道上拐回来……
“你将这些财宝都好好收起来,以防将来真有了心上人,你看,你都能阴差阳错成精,难保这池子里别的小鱼不会成精,万一哪一个吸了佛法原地顿悟,到时候你什么都没有,不太好办。”
怜玉哼哧了半晌,才抠了抠手指小声道:“就、就只给主人,这池子里,没有别的小鱼了,全都被我吃光、光了。”
容穆:“……”
商辞昼这朵黑心莲他是没指望了,现如今连这个孩子也已经黑了吗?悯空这些年是怎么养的鱼——算了,人家替他养都已经是我佛慈悲了。
做花好难。
“……你高兴就好,这些东西你先收着吧,你往后如果要跟着我,记得不要在商辞昼面前暴露自己的鱼鳞与身份……他是人间皇帝,不知道能不能接受这些。”
怜玉急忙看他,生怕容穆不要他:“我会听话,会听话,不乱咬人!”
容穆心情复杂的点了点头,总觉得这个承诺就和商辞昼说我不杀人一样的虚无缥缈。
“你在这池子里再住几天吧,这里小,到时候我在玉湖底给你弄个小窝住,那里也有锦鲤,但你不准再乱吃小朋友,要和同类和睦相处。”
怜玉想象那美好的画面,眼神不自觉亮了起来,他眼底闪过一抹妖异的红光,转瞬又压下去:“玉湖,是曾经的家……只要主人,再无事,怜玉如今已然长成,一定,不、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主人在我面前……”
最后的话容穆没有听清楚,再问怜玉对方却好似害羞的一脑袋钻到池子里去了,金子银块都没拿,容穆只好问小沙弥找了个布袋,将那堆东西收了起来。
临走时那小沙弥的眼神叫容穆差点自闭,就差质问他为什么要来佛祖面前数钱了。
唉,做全员白月光真的好难啊啊啊!
-
夜。
容穆说到做到,找悯空重新要了一个房子。
除开与怜玉说话的那一小会,几乎这一整天他的身后都坠着一个黑影。
商辞昼只远远跟着,好像只要看见他就心满意足,容穆想起对方那些事儿,就觉得这个人实在是美强惨中惨,这个时候他使唤使唤商辞昼,商辞昼可能还会高兴一点,他若是全然置之不理,这人又不知道要怎么脑补黑化了。
容穆站在门边,看着院中的人:“天都黑了,好歹洗洗睡吧啊,明天早上起了再来看,我不会跑的。”
商辞昼站在院中:“听说亭枝今日收了很多金银珠宝?”
容穆:“……听谁说的?”
商辞昼:“孤没有监视你,是隐卫听到了寺中沙弥的谈话。”
容穆“哦”了一声:“是怜玉那小东西给我的,我不要,他非给,放在那里也不是个办法,我只能找个布袋先替他收起来。”
商辞昼点了点头,脱口就道:“他有此孝敬之心很好,免得孤看他不顺眼。”
容穆总觉得这话有点奇怪,好像不知不觉给怜玉降了个辈分,但商辞昼的表情又太正常,搞的容穆都有些患得患失,觉得“孝敬”二字用着也没什么不好。
这孩子是挺孝顺的。
都快把自己家底给掏空了。
“但孤可记得他今日找你告状,他是不是同你说孤的坏话了?你今日进来就找孤质问。”商辞昼垂眸道。
容穆梗了一下:“……陛下还真是心思细密。”
商辞昼往前走了两步,衣服上披了满身清冷月光,他低声道:“不论怜玉同你说孤的什么事情,孤都要告诉你,那些都是真的,孤就是这样一个人,亭枝不在的这些年里,怜玉好歹还有悯空这个神棍照看,孤却当真是孤家寡人,还要应对无处不在的刺杀和试探……能活到今日,全凭一股劲儿吊着。”
此情此景,加上此话,容穆觉得商辞昼卖惨嫌疑重大,甚至还有拉踩不喜欢的鱼卖惨的可能性,但是商辞昼说的又都是实话,他这些年的确是过的不太容易,以至于叫容穆这个时候都对他说不出来什么重话。
如今知道他就是容亭枝,虽然还没什么真实性,但商辞昼这些疯批行为四舍五入都是在给他报仇啊……
这他得冲多少碗藕粉才能还回来?不得冲到手指冒烟!
“……鉴于我现在对于你的吸引程度过高,容易发生不太美好的危险事件。陛下近日就先暂时一个人睡,我如今是一星半点的事情都不记得,你总得容我带入身份几天吧。”
皇帝垂下了高贵的眼眸,好像随口闲聊道:“亭枝护佑东宫,为孤牺牲至此,流落在不知何处这么多年才回来,甚至损伤记忆……你性情自幼自由活泼,孤只担忧如今一个大商不够你玩,你要对孤没了兴趣——近日孤在计划三征西越,那边牛羊肥美,可以在冬日里给亭枝做皮袄。”
容穆:“……?”
已经快进到祸国妖花了吗!
“……你冷静一下,打仗不是说着玩玩的。”
商辞昼语气轻轻:“亭枝对孤没有信心,不信任孤,大商百万铁蹄,区区西越而已,孤不开心打一下,孤开心也要打一下,全当遛马。”
不是,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啊啊啊!
容穆劝住这一脑子只想干架的暴君:“你晚上实在睡不着,就想一点美好的事情,不要总是谋算着打打杀杀的!对精神不好!”
商辞昼立刻点头应了声好,“孤若是想美好的事情,的确不会再算计着打仗。”
容穆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那先这样,我——”
商辞昼再走近了两步,几乎都逼近了容穆的门槛里面,他眼眸深邃声音低沉道:“美好的事情……那孤只想和亭枝在一起睡觉,亭枝,你不要赶孤走,不然孤今夜睡不着,远征兵阵都要排出来了,孤也怕自己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情……如今只有你在孤眼底下,孤才安心,亭枝便继续留着孤吧,可不可?”
第40章 想开第40天
悯空点了一盏油灯, 盘坐于蒲团之上,对着金身菩萨喃喃低念。
玄悠敛着眉眼守在一边,时不时擦一擦香岸上的灰尘。
“师父, 夜深了。”
悯空慢悠悠的嗯了一声:“方才恒远来找你了?”
玄悠点头:“是,小师弟说,他今日遇见那位容施主,差点被他满身的功德晃花了眼睛……又悄悄与我说,师父为陛下准备的禅房没用上, 陛下睡在容施主房里了。”
悯空道了一句阿弥陀佛:“为师只想着陛下好歹能坚持几天, 不曾想一个晚上都耐不下去,亭枝小友对上陛下此人, 恐怕是玩不过的。”
玄悠抿唇笑了笑:“我佛慈悲, 只要是真心相爱, 便没有不可战胜的困难。”
悯空睁眼看他:“当年你替为师在一旁护法, 也算是有所顿悟。”
玄悠点了点头:“佛莲珍贵, 天道当给重来一次的机会……对了师父,还有一事,陛下的隐卫方才过来了。”
悯空看他:“要走了什么?”
玄悠敬畏的看着悯空:“师父慧根高明, 那隐卫的确是要走了一个东西, 就是师父今日从菩萨金身下拿出来的王莲花瓣。”
悯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陛下终究是起了疑心了。”
玄悠跟着盘坐在悯空身后:“此事过于奇幻, 陛下多智近妖, 恐怕佛莲的身份保不了多长时间。”
悯空摇头:“我不是担心佛莲身份是否被发现, 只是担心陛下攻势太猛, 反倒要叫佛莲受了损伤……自古情深不寿, 若佛莲本身不愿, 恐怕要二人皆损。”
玄悠点头:“是如此……不过徒儿瞧那容施主好似不是个伤春悲秋之人,反倒乐观开朗, 接受事物速度极快,也不知当年是被轮转到了哪一处空间。”
悯空:“佛说三千世界,当初只孤注一掷,不曾想真可以扭转乾坤,不论何处回来就好……今日为师看见到亭枝小友,心底着实惊讶了一瞬。”
玄悠安静的看着悯空,听见他缓缓道:“为师去过南代王宫,见过南代王族,南代王族不论男女,人人皆形容昳丽,那里满宫都养着盛放的莲花,尤其是南代王,这个人……同陛下一般深不可测,天生王命极不好糊弄。”
悯空叹了一口气,起身朝着菩萨拜了拜,才接着道:“曾经为师只以为亭枝小友无兄无族,是自己吸收了天地灵气成了灵物,现如今瞧着这位长开的模样……为师在想,如若是南代王族之内,有人可以与莲共生呢?”
玄悠听到这里微微倒吸了一口凉气。
“亭枝小友长的实在是与南代王太过相似啊,若真如为师所猜测,当年老南代王犯糊涂送过来的,恐怕不是一朵简单的花,而是……南代国的一个皇子,此皇子甚至极有可能就是当今南代王的亲弟弟,”悯空摇了摇头,目有担忧道:“当年只知道亭枝小友名为亭枝,是陛下为他取的名字,却不知他的姓氏,如今旧人重逢,为师听到他自称的名号细思极恐,竟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情。”
悯空声线悠远:“亭枝小友名为容穆,当今南代王也姓容,单名一个沥字——此事如今只是猜测没有实证,你先不要声张,且看后面如何吧。”
玄悠深深低头,“是,师父。”
-
在护国寺待了三天,容穆将这里差不多摸了一个遍,就连桃林都逛完了,商辞昼非要赖着与他睡在一起,晚上睡觉白天就去找悯空念经,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受这份罪。
容穆也不是瞎子,看得出来商辞昼偶尔的眼神不太对劲,但他心中不知为何,对此没有太过特别的感受,反倒有时候还会下意识避着他,心中忧愁往后这日子要怎么过。
……他心底貌似不太想和这些闹心的情情爱爱牵扯在一处,有一种过度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总觉得谈感情没什么好事。
但是商辞昼紧追不舍,叫容穆难免有些不知所措。
尤其是对方每次做了什么事情,都一副孤不是故意的,但孤就是忍不住的模样,叫人牙根发痒又拿他没办法。
曾经的商辞昼多么三贞九烈,如今倒好,换他晚上裹紧被子三贞九烈了——
商辞昼站在浮沉梯下的马车旁,指向抱着小包袱的怜玉道:“亭枝,他就不能一直住在护国寺吗?”
容穆头大如笼:“悯空已经帮我养了十年的人了,陛下放心,我这几日观察过,怜玉吃的很少话也不多,关键是力气还挺大的,我准备叫他帮我翻一下玉湖的泥巴,再收收假山的碎石。”
商辞昼眼眸微微眯起,看向在一旁扮可怜尽力缩小存在感的人,突然道:“孤当年怎么没有印象,亭枝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小奴仆?”
容穆:“……”
那可能是因为怜玉当初大概率还只是一条没有化形的鱼。
“可能是,陛下没有想起来吧,”容穆打断他:“好了,东宫那么大,容不下一个人怎么回事,他看起来凶,其实很乖的。”
怜玉头越发低垂,期期艾艾的瘦小模样。
旁边接驾的禁卫看天看地恨不得捂住耳朵,听见天子突然温和的笑了笑道:“亭枝误会了,孤大度的很,怎么就容不下人了?怜玉孝顺至极,孤也担忧亭枝平日一人无聊怎么办,好在有他替孤照顾着你,他十年坚守一片孝心,孤全当养了一个能吃会干的干儿子。”
容穆:“???”
怜玉:“……?”
商辞昼面色淡然,径直伸手将容穆抱到了车上:“亭枝,孤国事繁忙,不像他一样整天游手好闲,但孤保证,等你回了东宫,也一定能日日都看见孤,你要好好吃饭,好好休养,孤才能安心,回头叫刘东给他安排一座偏屋,再把咱们俩的小红木床换一换,床太小了孤老压着你睡……亭枝,你看这样可好?”
容穆被商辞昼念的头晕眼花,只觉得一段话好像夹带了无数私货,但商辞昼已经退让了一步,他这种醋起来要剁人喂狗的暴君,能接受怜玉已经是容穆想到的最好情况,还能对他有什么过高的要求呢?
容穆掀起车帘,看着随行在车外的怜玉,叫了一个天子卫将他带上了马,然后才转头过来,对着手中握着一个奇怪长条盒子的商辞昼道:“别换床了,皇宫到东宫要拐几个大道,你每日上朝来回也不方便,干脆回紫垣殿住着,还有,你和怜玉不要动不动就打起来,他还小,是干儿——不是,是小孩,陛下是成年人,不要和小辈计较。”
商辞昼极为好脾气的点头:“孤自当有容人之德。”
容穆看着商辞昼温和的脸色,极为欣慰的笑了笑。
哈,不就是两碗水嘛,他努力一点也不是不可以端平!看看怜玉,多么收敛,看看商辞昼,多么大度!
从白莲花晋升到白月光,容穆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第41章 想开第41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