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辞昼语气慢吞吞道:“孤再问一遍,厄尔驽在哪。”
“王、王陵——”
商辞昼摇头叹了一口气,从腰间拔出了一个随身短匕:“你说你,非要给孤找不痛快是不是?孤哪儿有这么多的时间陪你们王子玩啊……”
“他究竟在哪?”刀尖剐入了西越兵的肋骨。
那人嘴中咬出了血,面対商辞昼的步步紧逼,急声重复道:“东边、王陵!”
商辞昼手起刀落,快声道:“东边王陵还是西边水矿?”
“王陵——”
商辞昼又重复问了三次厄尔驽在不在王陵,每一次都伴随着一大块血肉落下,就在怜玉以为他又发疯的时候,忽然听见皇帝柔和的笑了一声,猛地改口道:“告诉孤,他在水矿対不対?”
那西越兵早已经不成人形,他眼神空茫,在极度的恐惧之下听着这道忽然改变的声音,心中防线一瞬间便全然崩溃,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说出实话,就能再听一次耳边温和声线的怪异感觉。
“他在……”
商辞昼垂眸擦了擦匕首上的污渍,轻声道:“対,告诉孤,他在水矿,是不是?”
怜玉眼含惊恐,看见那西越兵嘴中吐出鲜血,面容诡异的笑道:“是……是,在水矿……水矿底部……镂空崖洞之中。”
商辞昼点了点头:“这才対啊,李伦。”
李伦如梦初醒:“臣在!”
商辞昼:“给他一个痛快吧。”
李伦:“……是,陛下。”
怜玉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商辞昼这一连串的逼问技巧,待回过神来,才细思极恐的打了个寒颤。
大商铁骑已经极度逼近西越王庭,厄尔驽藏得再深,也遭不住这样灭国式的推进搜索,他们或许已经极其接近厄尔驽,就在刚刚,险些就中了厄尔驽的调虎离山之计。
商辞昼察觉不対,将计就计攻心为上,将这西越兵直接弄疯了问出真实答案,估计厄尔驽也没想到,只是第一次出洞试探,便被商辞昼抓住了王八尾巴。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厄尔驽残害这么多领土的百姓,只为了一己私欲,估计也没想到会遇上商辞昼这样的狠人……造孽众多,到头来还不是栽在了这煞星的手中,商辞昼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商辞昼跨上乌追,怜玉是天生好运的锦鲤鱼,此时心中忽然重重一跳道:“喂!”
皇帝回头:“怎么?你也想去?”
怜玉脸色微妙:“我才不想和你去,只是提醒你一件事,秋后的蚂蚱也是蚂蚱,兔子的牙齿也会咬人,你多带点兵,厄尔驽奸诈,比你更熟悉水矿的地形……你好好的,也是给我主人省心。”
商辞昼这才真情实意的牵起了嘴角的笑容,“好……怜玉,你说亭枝会喜欢紫水晶吗?”
怜玉眼神复杂:“主人身份高贵,当会喜欢这种漂亮的小东西。”
商辞昼低头笑了笑:“可,那孤多给他弄一点,玉髓莲花也快雕刻好了。”
怜玉看着乌追扫了扫尾巴,商辞昼就要出了驻军大营。
他眼底红光一闪,忽然高声道:“陛下!”
金乌初升,薄薄照于商辞昼的侧脸,那上面还有刚刚沾染的血滴。
他道:“又有何事?”
怜玉抿了抿嘴唇,还是忍不住微微提示道:“水矿周围草皮柔软,里面空洞多被侵蚀,有些内部面积巨大,可容人,有些地方是回不过身的死胡同,若遇避险抉择,需选水柱粗空间大的地方,万不可接近逼仄狭小之地,那里面水流倒灌,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商辞昼几不可查的一顿,点头:“晓得了。”
第66章 绽放第66天
大商的军粮丢失, 现在显然不是商辞昼最关心的点,他一心要弄死厄尔驽,只要厄尔驽一死, 军队就不用再干吃粮耗在这个鬼地方。
西越国此次元气大伤,老西越王死后,新王竟然一时半会没有人上,怜玉想了想,这无人称王的境况可能和商辞昼曾经杀了不少西越王子有关系。
现在谁上去, 谁就是商辞昼的活靶子, 唯一一个有点用处的厄尔驽,已经东躲西藏在这暴君的猎杀名单上了。
悯空总是说西越未曾开化, 被天子称为蛮人, 怜玉现下是有些信了, 稍给点好脸色就蹦跶的厉害, 被打服了就又会蛰伏回去, 但狼子野心总是不死,敲不断他们的脊梁骨,这些蛮人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侵略中原富地。
四周薄阳初照, 经此一役, 西越国在不在都难说, 若要恢复元气, 少说也得两百年休养生息。
商辞昼可是凭借着这次远征, 一路上狠狠的发了一笔战争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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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踏碎草尖, 来时这里还是满目青葱, 如今已经有了枯黄之感, 李伦护在皇帝身边,身后大商铁骑紧紧跟随。
烈烈旗声响彻风中, 远处有路过的野物,被这股大地震颤的声响吓得直直钻入了洞穴中。
“陛下,前方不远处就是西越的水矿了。”
商辞昼点了点头,道:“这矿脉是不是直通西越王都?”
李伦:“正是,城中用水皆是从此处而来。”
商辞昼眼中若有所思,厄尔驽藏在这样一个鬼地方,一路上也没有再见到其他的西越兵众,难不成他是一个人来的?
李伦此时又道:“陛下,水矿位置凹陷,周围有小丘包围,须得留一部分人在这里盯着,警惕背后来人。”
商辞昼嗯了一声,想到什么道:“叫他们不要去草皮柔软的地方,以免踩入暗坑。”
李伦:“是!”
脚下有几不可查的涓涓流水,这股水流一直往下流动,顺着细流,军队围到了一个疑似被天石撞出来的巨坑边缘。
坑不算深,周围小丘包围,但是直径极大,底部像是一个宽阔的校场,商辞昼看了一看,在背阴处瞧见了一个不小的矿洞口,水流便从这里流下,最后消失在地下暗河中。
李伦道:“臣叫人先下去探探。”
商辞昼抬了抬下颚:“里面构造复杂,叫他们做好标记,遇见不对立刻退出,孤怀疑这里面是个狼窝。”
李伦眼底暗光一闪:“是。”
几个小兵滑下了水矿坑,行至矿洞边缘,初初往里一看,只觉得一股凉气迎面吹来,而脚底下的细流已经汇集成了河水,这水越往里侧越深,直到淹没掉地底下的坑洞。
几人对视几眼,还没有走几步,眼前就出现了三个方向的洞口。
“还真是个窝啊!”领头的人低声道:“你们做好标记,一人一个方向,遇见水深的地方不要下,只需要摸清楚情况即可,半刻钟后出来这里汇合。”
“是。”
几人将火折子吹开,手中拿着烧灭了的长棍画在石壁上,领头人挑了最中间的位置,其余两人走了两边。
半刻钟一晃而过,左边的人冒出了头,身上带了些水迹,等了几息中间的也出来了,两人对视一眼:“果真是个水矿坑,越走里面越黑洞越多,你说这西越兵和他们王子真藏在这个鬼地方吗?”
“这哪儿有人知道,一般人谁会想到躲在这个里面来,鬼窟窿一样,我在大商见都没见过,要不是留了标记,差点就钻不出来了。”
两人小声聊了几句,“左撇子怎么还没出来?”
领头人眼神一动:“去看看,是不是迷住了。”
那人点了点头,往左边的坑洞走了几步,忽然尖促的叫了一声,外面的人察觉不对跑上前去,就见流进这个崖洞的水已经被染红了,那左撇子正半躺在水中,喉咙上开了一个大口,死不瞑目。
就在这么近的距离,而他们什么也没有听见。
领头人倒吸一口,看了黑压压的深处一眼,拽着那被吓没了魂儿的人就跑了出去。
三人进两人出已经很能说明问题,困兽被堵在了洞穴中,必定要逮住侵略的人咬一口。
李伦面色不太好看,朝商辞昼道:“陛下,看来里面的确是藏人了,厄尔驽从小生长在王庭周围,想来是极为熟悉这里的地形,这仗不好打。”
不好打?当然不好打,纵使他们有这么多兵马,也不可能全都一窝蜂的冲进几个洞子里去,进了里面,有天大的战术也发挥不出来。
商辞昼眼眸微微眯起,问那刚出来的两人:“里面大概有多大?”
领头人面色难看道:“回陛下,里面有三个主洞,属下探查的是中间洞口,因为担心被迷住,没有走洞中洞的岔道,但里面地方极大,要是藏兵,最起码能藏成百上千人,属下还没有走完全部路程,要是走完……”
说不定尽头就是厄尔驽的狼窝。
右边那人也是面带后怕:“右边也是,头顶全是尖锐的乳石,越往里面走就越黑,属下只走到半截,水已经漫到腰线上了。”
要是一不小心被冲走,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而无人得知情况的左边矿洞,此刻就算不用说也知道更是凶险,而这很可能是厄尔驽察觉外边动静,给他们的一个下马威。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李伦面色难看道:“不若浇油点火,一把全烧了算了!”
不少将士纷纷附和:“正是,浓烟呛人,此法可用!属下老家熏野猪就是这个办法!”
李伦看向商辞昼,只见皇帝目光幽深的看向远处枯黄的地平线,放眼望去,全是可燃之物。
“不可。”
李伦一愣,听见皇帝道:“引火烧身,烧的了厄尔驽,大商军队也跑不了。”
周围几人齐齐一愣,只见商辞昼抬手指着远方道:“火势一旦蔓延开来必定成燎原之势,此时正值秋日干旱,这里矿洞众多谁也不知道有多大,到时候厄尔驽烧不烧的死不说,我大商军营先要被燎了。”
李伦叹了一声:“这狗东西,我就说他怎么会在一马平川的王陵?还是陛下英明,要是我们此刻去了王陵,军营就要被藏着这里的厄尔驽掏窝了!”
天远野茫,商辞昼抬头看了看高高扬起的黑龙旗,西越王都用水从这个水矿而来,说明这条矿脉横亘在西越的主脉之上,得亏老西越王已死,他要是不死,看见自己的儿子钻进了西越的脊梁骨里,也得两眼一翻立刻去投胎了。
“找几个人,换上黑衣。”
李伦一愣,忙道:“陛下不可!黑衣乃皇室标志!”
商辞昼:“孤说可以穿,就可以穿,难道要这样用明晃晃的铠甲进去,给别人当活靶子吗?”
李伦咬了咬牙,知道天子说一不二,连忙招呼过几个人,反身回军营中拿布料去了。
商辞昼下了马,在这天坑旁走了一圈,有些地方的确草皮柔软,望至远处,好似还有几个露天的孔洞。
他看了一会回过身,见将士们全都换上了暗色衣裳,才缓缓对着他们开口道:“孤多次征战西越,从没有一次打到了这个位置,再往前便是孤也不知道的国度,今日你们站在这西越矿脉之上,便是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给孤将这狼窝捣个稀碎,抓得住厄尔驽便抓,抓不住就要他连同这西越的脊梁骨,一起断在这天坑之中!”
李伦深吸了一口气,陛下竟是要断脉!
商辞昼神色阴冷:“这洞里藏了不少恶狼,既然喜欢藏着,那便永远都藏在这里吧。”
李伦眼色极快的扫了周围几眼,厄尔驽躲在里面的确不好打,但也不好跑,万一水矿坍塌,本就在外围的大商将士能抓住机会跑出来,而他们可跑不脱,和陛下打了这么多次仗,还从没有一次是这样刺激的——李伦抽出腰间长剑,回头怒喊道:“双耳得赏金!十耳得乡位!百耳晋官爵!陛下亲征,当百战百胜!”
身后将士群情激奋,分明没有怒吼,但神色却狠厉涨红,一人下坑两人下接着百人下,悄无声息却坚定不移,黑衣加身犹如夜中鬼煞,李伦正要下马跟着下去,就见天子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袋,沉甸甸的挂在了乌追的马鞍边上。
李伦惊声:“陛下?”
商辞昼动了动手腕,“嗯。”
李伦面色惊慌的拦在商辞昼身前:“陛下不可!”
商辞昼:“来都来了,不亲手宰了厄尔驽,孤总觉得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