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伦眼睛拉出红丝:“陛下!”
商辞昼抬声道:“李伦,你就待在这里守着后面吧。”
李伦膝盖一软,当即跪在了商辞昼面前:“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臣怎么和逝去的懿仁皇后交代!”
商辞昼眼眸看向他,李家和辅国公家是世交,当年他母后嫁于先帝,李伦家的儿子便成了自己的伴读,那时皇后崩逝辅国公势弱,将军府是难得坚定站在太子一边的世家贵族。
商辞昼笑了一声,道:“孤不是畏畏缩缩的先帝,更不是躲躲藏藏的厄尔驽,有的事越危险,孤便越喜欢,做起来也越顺手……况且,孤还要为一人拿水矿中的紫晶石,若是矿没了来不及取,那多可惜?”
李伦眉头紧皱:“陛——”
商辞昼堵住他:“你在这里盯着,要是厄尔驽有埋伏,你便收拾了这些人,带兵去给孤把西越王庭抢了——金银珠宝,皮毛美饰,什么贵拿什么,孤要这些还有大用处。”
李伦来不及拉住皇帝,眼睁睁的看着他融入了黑暗之中。
……陛下年轻气盛,从来都是这样,说亲征,那必然是真的上场亲征,正因如此,大商军队才能士气高昂无往不胜。
李伦眼见着还有人要追随着往下跳,连忙拦住这些热血上头的兵将道:“可以了可以了!真他娘的当下饺子呢!都留在这里,西越打完了,说不定西越那边还有国家给你们留着打呢!都给我回去,留神周围埋伏!”
一众人怨声载道,李伦目含担忧的看了水矿入口一样,那里面有些许脚步声,然后随着回音消失,又突然有尖利的惨叫传出,这片荒野之上安安宁宁,荒野之下,正在进行一场血虐一般的厮杀。
他们从没有打过这么诡异的仗,跟掏窝一样,李伦遥遥的看了一眼西越王庭的方向,手指微微摩挲了一下剑柄。
娘的,守在后方最没意思了……真想现在就去抢啊。
不远处,露天孔洞,有一簇簇灰色的皮毛从里面钻出匍匐在草丛中,他们手拿弯刀目含仇恨,暗暗的盯着不远处的大商军队。
“王子说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杀了乌追马的主人,取大商皇帝狗命!”
那人骂了一句脏话:“这狗皇帝精的厉害,居然一下子摸到了这里来……他们这种中原天子最是喜欢缩在后面,上面这么多人,他一定没有下去……待日过西山,便是你我起事之时!”
驻军在上,埋伏在后,而已经被商辞昼打下来的西越城池中,一支银色的神射营正挟着大商半途消失的运粮队快速前来。
第67章 绽放第67天
十月, 神射营终于出了大商边境,他们一出境便拿下了裹着箭筒的厚布,然而这一路上都没看见几个西越兵马, 有也只是见到他们就躲的平民百姓。
行进中途又遇上了一支送粮队伍,双方互相警惕了一会儿,才发现来的都是友军,那运粮官曾在金光城见过容穆,容穆甚至还叫神射营的马替他们分担了一点负重。
只是这运粮官不知道是不是遇见他们太激动, 竟然忘了与前线传话, 就这么一脸懵的被护在了南代的神射营之中。
容穆进城便换了马,这叫踏雪的汗血宝马一路上已经与他培养出了感情, 南代王走之还前送了他一套水火不侵的银丝甲, 连带着掩住唇鼻的罩面, 这会儿正严丝合缝的附着于少年的身体之上。
三千青丝高束于身后, 南代王族特有的宝石冠翎扣于发上, 容穆看着这一路的战争痕迹,轻轻的嘶了一声。
……商辞昼果然杀疯了。
一路跟着容穆的鹰隼忽然展翅高飞,盘旋于天际之上。
容穆勒住踏雪, 抬头看了看。
那半路被南代神射营截住的运粮官忙出声道:“这是陛下训的鹰!陛下在哪, 它就会飞到哪里去!”
容穆看着鹰隼朝军营西边飞, 他在原地思考了一瞬, 神射营将领低声问道:“殿下, 我们还要去这大商人说的军营驻地吗?”
过了两秒, 容穆出声道:“把帮他们捎带的军粮都卸下来, 整顿马匹, 跟着那只鹰走。”
神射营领将低头道:“是。”
容穆看了看身后,道:“辛苦诸位一路随行, 差不多已经到地方了,该擦弓擦弓,该摸箭摸箭,大家先找一找手感。”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路过来日头过了午后,眼看着要朝西边落去,光线投射在寒气森森的箭矢之上,倒勾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不知道商辞昼找到厄尔驽了没有,这运粮官不是说最近军队在原地修整吗?怎么偏的今日就出去了,难道是有线索了?
……容穆心底里更愿意用自己的花瓣救人,而不是用来勾引一个狼子野心的敌国王子现身。
而且台山夜宴偶然一瞥,那厄尔驽长的像跟个狗熊一样,半点没有商辞昼那样叫人欣赏的美感……咳。
容穆想到这连忙止住,心中又有些止不住的雀跃。
好像很久都没见商辞昼了,不知道他瘦了没有,在外行军打仗,一定累的厉害,幸亏他求了王兄出来,不然他再见到这黑心莲,得到什么年月去啊……怪想的。
容穆心里一些有的没的,眼睛四处转悠看着周围的景色,一路从绿色走成了青黄,才终于走到了商辞昼的面前。
仅仅是几个月而已,他便有些不太习惯对方不在身边的日子,和王兄在一起虽然也好,但就是没有商辞昼那种奇特的感觉。
一种陪着他玩乐笑闹叫他放心躺平的舒服感,怎么在他面前放肆都不会生气,还甘之如饴只对他好……唉这人怎么这样,叫人没法将他全然排除在外,得往心里面再挪一挪。
鹰隼越飞越高,不知道看见什么高亢的叫了一声,容穆被打断心思,就见它朝着西边尽头冲刺而去,他眉头微微动了一瞬,神射营士兵不着痕迹将自家王子围住。
“殿下小心,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容穆看了一眼周围,踏雪踩过一道涓涓细流,水花四溅。
来了这么多骑兵,一路上却连个鬼影都没有,商辞昼要是在附近,估计早已经发现这大队人马了,但周围偏偏安静的有些不太寻常。
金乌在地平线上缓缓西坠,好似叫景色都变成了血红一片,容穆第六感忽然上线,他垂下眼眸,银丝面罩之后的唇瓣紧紧的抿了抿。
“追着那只隼,叫马儿都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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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坑水矿。
李伦嘴中咬着一支枯草,乌追在他身边刨了刨蹄子。
它本就是草原上的马儿,说起来现在应该算是回了快乐老家,但李伦瞧着它一点都不安定,反而脾性焦躁,不住的喷着响鼻。
这可是陛下的马,李伦忙伸手安抚住:“好马好马,再等一会,陛下在里面掏窝呢,一会就出来了。”
乌追摇了摇大脑袋,李伦正要拍拍它,结果马儿忽然惊鸣,前蹄高高扬起,李伦神思一凛,周围巡逻站岗的将士全都不着痕迹的直起了身子。
“将军,不太对劲。”
李伦锐利的眼眸看了看高草丛,低声道:“叫周围的人都紧一紧皮。”
留在天坑之上的人迅速传递消息,大商军队逐渐呈一线排开,紧紧守卫着身后的巨坑。
李伦跨上大马,遥遥看着远处,天坑周围,有许多从地底下透出来的小洞,动物皮毛一样的东西快速移动,初初看只有一处,细看竟然发现这皮毛已经扩散着包围了大商外围军队。
李伦倒吸一口,高声道:“敌袭!”
他娘的怎么跟个狗一样在地上爬,还裹着毛子,这西越真不愧是蛮子之地,与他们大商的礼乐文明相去甚远!
李伦拔剑而出:“后方敌袭!弓箭手!”
弓箭手下不去天坑,跟着陛下下去的全都是搞暗杀的好苗子,这会李伦一喊,他们便齐齐拉弓搭箭,听见李伦道:“对着移动的皮毛射!那底下都是人皮!”
弓箭手心中一凛,箭矢嗖嗖的朝着远方孔洞处而去。
但是顶着皮毛的人太多了,源源不断的从洞口中攀爬出来,有的身上还带着血迹,像是在地底下刚拼杀过一段一样,李伦虎目怒瞪,扬起马蹄道:“狗日的搞偷袭!随本将杀上去!宰人了!”
平静只是一时之间,好像下一瞬,地表也变成了地狱场景,西越兵源源不断的从地底下冒出来,李伦越看心中越是气愤,厄尔驽藏了这么一段日子,不仅滑的跟个王八一样,竟然还屯了这么多西越精锐,他们要是真去了王陵方向,驻地定然会被狠狠反咬一口!
只是厄尔驽没有想到,陛下带人直接将他围堵在了出口,现在情势就是狗急跳墙,已经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刻!
厄尔驽最后的亲兵,不像之前的兵众一般良莠不齐,李伦一刀切了一个胳膊,竟然见那人还挣扎的要砍他的马腿——疯了!这些洞里的老鼠都疯了!
李伦带着一队骑兵,冲飞了几个砍杀过来的敌军,西越弯刀犹如鬼刃,不少马匹已经被砍断了腿,将士一旦掉下马去,就会被西越兵像是吸血虫一样围上来乱刀砍死。
地面上已经如此激烈,就知道地底下也是一场对冲的虐杀!李伦一边宰着人,一边心中高高吊起,敌军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但此时再去营地呼叫援兵已然来不及——况且不少留驻兵马都感染了古怪疫病!
虽此战必胜无疑,但这样下去损失也定会比预估的多出几倍!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此行陛下也在其中,若是真有个什么意外,李伦直接可以以死谢罪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阵惊恐,手中的刀尖都颤动了一瞬,那些西越兵众全都冲着乌追马的方向而去,李伦一时不解,后才反应过来他们以为乌追马周围有陛下!
这些西越兵以为陛下在地面上,那底下防守的人定然会少——李伦电光火石之间想到这一层,背后的冷汗平了一瞬,但还是吊着,他们上面的人死光了没关系,底下的人要是没了,那才真的完了!
厄尔驽千算万算,叫人追着乌追马砍,估计是没有想到尊贵如大商天子,会深入到一个从来没有去过的水矿坑中追着他宰!
李伦不能叫这些西越亲兵反应过来陛下不在上面,他眼睛一转大喊一声:“保护陛下!保护乌追马!”
周围大商军士虽有些不明所以,但战场上命令就是铁石,一时之间呼喊声高亢,越来越多的西越人闻声从空洞中钻了出来。
与此同时,地面之下。
三个主洞周围全都是血迹,就连那类似校场一样的外露天坑底部,都有众人厮杀的身影。
残阳如血,西照于水矿之中,却照不近深深的内里,洞中洞层层叠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敌人会在哪个角落出现,又会从哪一片水面浮上来。
商辞昼从下颚到脖颈都滑落着血珠,他眼眸看了四周一下,在脑中又勾画了一处地形图。
走了左洞,过了七个小窟,地下河水越来越深,遇见的西越兵也越来越多,背角处,有一黑色的影子晃动一瞬,下一秒便刺了出来,商辞昼闪身避过,手中匕首捅入了对方的心脏之中。
他从没打过这样奇怪的仗,但内里越黑越深,他的眼神就越兴奋,商辞昼用袖摆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要不是情形不对,他此刻都要笑出声来。
好玩,太好玩了。
厄尔驽临死之际,还不忘娱乐他一把,商辞昼眼底闪过暗暗的期待,他会在哪个角落等着自己呢?水矿深处,难不成是厄尔驽给自己打造的地下王宫?
真是孝顺啊,商辞昼想,果然没什么是一条疯狼做不出来的事,大商军队搜遍草原半个国,都没有找到厄尔驽,谁能想到,他竟然是钻在了国脉中呢?
商辞昼越走越深,间或抬头看一眼上面的乳石,乳石尖锐,若是矿洞晃动掉落下来,能直直的砸死人,他眼神闪烁了一瞬,身后跟着几个随护的绝顶高手。
“陛下,再往里好像就没路了——”前方一个探子折回来道。
商辞昼眸光一转,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光:“没有路?”
探子道:“正是,前方被巨石堵住,地下河水全都从巨石底下流过去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脚底下躺着几个已经被杀了的西越兵:“陛下,您看。”
商辞昼随着他手指的地方一瞧,众人的半截腿已经没在水里,再往前,除非浮水,否则根本不可能通过。
他眼眸微眯,走上前将侧耳稍稍贴近石缝,过了几息回身道:“有路,里面有回声。”
周围几人面色一惊,探子急忙道:“陛下三思,有路也不能走啊!这巨石背后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万一是死路一条呢?!”
有人拐了说话人一下:“注意言辞!”
那探子也是一时情急,待回过神来便低头请罪:“陛下,容属下先下去探明,如果巨石背后还有路,属下会敲击石块三下,如果没有,属下便会折返回来,随陛下去别处找厄尔驽!”
众人对视了一瞬,商辞昼看着他,须臾点了点头:“去看看。”
“是!”
扑通一声水花,那人转瞬间消失在了眼前,其余几人不着痕迹的凑上巨石,过了一会,近处位置有水泡浮上来,有人正要前去相拉,就被商辞昼踹回了原地,他从旁边尸体上拔出长剑,猛地投掷到了水中。
红色血液冒了生来,几息过后,一个身穿皮毛的西越兵尸体浮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