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比他生活过的地方更精彩,更富有人情味。
所以当他看到身处泥潭、又有心向好但又满心迷茫的贵财时,如同看到幼时的自己,忍不住出言点拨贵财几句。
桃桃半眯着眼,满意地享受宋秩的摸头,感应着馨香灵气的抚慰,心里的那一丁点儿不愉快顿时烟飞雾散!
好叭,那要是贵财不犯诨的话,她也可以帮他一把。
桃桃高兴地说道,“宋秩,我今天做了好吃的,你猜猜……是什么?”
其实宋秩一进院子,就闻到了梅干菜炒猪肉渣的浓郁香气。
他想了想,“青椒炒西红杮?”
白家的女孩子们,就是那么心灵手巧,能把菜园子里品种不多的素菜也烹饪得有滋有味。
——青椒和西红杮,一个霸道凛冽、一个微酸甜美,本是两种并不搭配的食材。
女孩子们会把青椒下油锅爆炒,再加入切碎的西红杮、掺水烹煮成糊,加蒜末盐末调味即可。
这么简单的菜肴,佐饭却是一流。一入口就能感到浓重的烟火锅气与劲霸的辣,辣劲过后,就是极致缠绵的酸甜,以及温柔清爽的绵沙口感。拌在甘润的米饭上……就这一道菜,宋秩就能吃上满满一大碗饭!
桃桃,“不对,换一个!”
少女甜润娇媚的声音如同熟透了的蜜桃一般,甜到能挤出汁,腻得宋秩眼眉舒展,却忍不住想要故意逗她,“那……肯定是紫苏炒小鱼干了!”
这也是道极下饭的好菜。
小鱼干是桃桃带着红豆黄豆去小河边捞的,拿来回掐头去尾的处理好了,晒干收好。三不五时的抓两大把出来,用清水泡开了,去菜园子里摘两大把紫苏叶,用少许油爆香了再加入小鱼干炒香调味。
小鱼干十分酥脆,入口一嚼,连骨头都化了,紫苏的特殊香气也特别下饭。
桃桃都有些着急了,“哎呀你真笨!不对不对,再换一个!”
宋秩忍住了笑,“我知道了,是芹菜炒银杏果?”
银杏果微苦,焯水以后和嫩嫩的香芹同炒,有种非常特别的软糯口感,虽不如青椒炒西红杮惊艳,也不如紫苏炒小鱼干下饭,但颜色清雅,自有一股非常沉稳的味道,也是宋秩喜欢的。
桃桃不耐烦了,“不对不对!我告诉你叭……我烧了木耳豆腐!你赶紧洗洗,我摆饭去了。”
说着,她风风火火的去了厨房。
宋秩笑了。
木耳豆腐也是他爱吃的菜,老豆腐煎得外脆里嫩,再加西红杮和黑木耳烹煮,收汁之后,白的豆腐、红的西红杮汤汁、黑的木耳,上头洒点儿翠绿的葱花……
既好吃,又养眼。
只是,村里只有十三叔两口子会做豆腐,现如今农忙,宋秩觉得人家未必有空做……
想着呆会儿就能吃上美味的木耳豆腐,宋秩心情更佳,回屋拿了换洗衣裳,去水房洗澡去了。
等他洗完头、洗完澡换好衣裳出来,却看到桃桃和杏杏还在厨房里忙碌?
“现在还炒菜?”宋秩问道。
——不是已经要准备吃饭了吗?
桃桃答道:“二叔上来吃饭,我们加个菜!你先过去打招呼……我们马上就好了。”
宋秩就去了堂屋。
果然,白二叔上来了。
宋秩与众人打招呼。
白家人没把他当成外人,唐丽人喊他上炕,坐在他原来坐的地方。白二叔是客,就坐在炕床前的椅子上。
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
——果然有一大锅猪肉渣炒梅干菜,一大钵连汤带水的西红杮炖豆腐木耳,还有一道虾子辣酱凉拌莴苣,以及一大盆子的虾干笋片菜叶汤。
三菜一汤,其实已经很好了。
大约桃桃她们是为了待客,才去加菜的。
白二叔正在说话,和宋秩打了招呼以后,他就继续说了——
“……老三现在婚也离了,一个孩子都没了,他挣下的工分啊,不好说天天能吃上肉吧,起码大米饭管饱,三不五时称两斤肉还是可的,养他自己没问题,加多养一个陈氏也是绰绰有余的。我猜陈氏自己也知道,就拼命地求老三,要他惦记着她的生恩养恩。”
“但陈氏以前也没给过老三好脸色看,老三结婚以后一连生了四个闺女,陈氏喊他离婚,他不肯,陈氏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看,成天指桑骂槐的,还天天打骂那四个闺女。老三不心疼吗?他也心疼啊,但就是不会管、不知道怎么管……”
“……现在老四摆明了不养她,还要送她回陈家,陈氏就骂老四没良心。骂完以后,她又想跟着老三过。还说什么也不肯走,说她生是白家人死是白家鬼,要她回陈家,除非她死。老三就去找了根绳索,扔给她,说‘你现在就去死!绳子给你,你上吊去,等你凉透了我们再送你回陈家……你有脸说你是白家人?我看你生是陈家人、死是陈家鬼才对吧?’,当时陈氏就气晕了过去……”
说话之间,桃桃杏杏过来上菜。
众人定睛一看,多了两道菜,一大盘子的蒸肉卷,和一大碗辣圈碎炒鸭蛋,另外还煮了一大钵的挂面。
唐丽人很是满意,各给了桃桃杏杏一个赞许的眼神,又热情地招呼众人开饭。
白二叔盯着那一大盘子的蒸肉卷,“这、这……是肉哇?”不能吧,要真是肉,这么一大盘子,至少也得有四五斤!
桃桃抿嘴笑道:“就外边一层是肉,里头包着菌子,要感谢红豆黄豆今天在山上捡到的菌子!”
红豆黄豆笑眯了眼。
“四姑,明天我们还去捡!今天在我们捡菌子的那附近,找到了一片野荠菜!就是天晚了不敢呆太久,明天我们挖了荠菜回来……四姑,荠菜可以怎么吃啊?”红豆问道。
黄豆:“饺——子!”
桃桃笑道:“今天换到的豆腐还剩下半板儿,我浸在水里了,要是你们挖了荠菜回来的话,那明天晚上我们就吃荠菜豆腐饺子,好不好?”
黄豆高兴极了,大声说道:“好!”
唐丽人就问:“对了我还想问呢,这豆腐哪来的?”
桃桃答道:“村长说大伙儿辛苦了,让十三婶带着大家做豆腐,我们拿了家里的干黄豆,去换了一板豆腐回来,今天吃了小半板儿,留着一大半明天吃。”
白梨梨,“吃饺子多麻烦呀,还得揉面醒面的。”
桃桃,“三姐你明天别洗衣裳了,你揉面呗,我和杏子洗衣裳?!”
“成!”白梨梨答道。
梨梨,“好啊好啊,我洗衣裳最快了!”
谈凤蕙也说了句,“明天中午午休的时候,我和桃桃杏杏回来包饺子,就算只能休息一小时,应该也差不多,实在不行,就晚上收了工再回来包呗……”
宋秩忍不住也插了一句嘴,“等忙完了秋收,我看看能不能做个洗衣桶出来。以后洗衣应该就没那么麻烦了。”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看向宋秩。
“洗衣桶是啥?”
“为啥有了洗衣桶、洗衣就不麻烦了?”
“洗衣桶自己会洗衣还是咋的?”
“我听说城里人有洗衣机!这洗衣机和洗衣桶一样吗?”
“可咱村不通电啊,能用洗衣机吗?”
宋秩笑笑,“等以后做出来,大家就知道了。”
这时,众人轮流添好了饭——
不过红豆黄豆是小孩子,更愿意吃连汤带水的挂面,就吵着闹着不要大米饭,要挂面。
看到大伙儿手里都已经捧住添了米饭和面条的碗,白正乾起了筷,大喊一声,“开饭!”
瞬时间,七八双筷子齐齐指向了那一大盘子的蒸猪肉卷。
宋秩也挟了一个。
猪五花肉,还是上回他和桃桃从城里带回来的。因为怕坏,唐丽人用盐腌住了这块五花肉,以至于……五花肉仍然还有着新鲜猪的肥润甘香,又着微弱的火腿咸鲜,味道偏咸。
五花肉被片得极薄,虽是长长一条,其实也没多少,中间卷着鲜嫩的平菇肉,整体口感就是先咸后鲜,送饭又美味。
众人全都劳累了一整天,此刻捧碗开怀大吃,那叫一个舒服!
一刻钟以后,众人饭饱汤足。
白二叔这才旧事重提。
这也是他今天过来吃的原因——把陈菊香的事说给兄嫂听。
“……陈氏晕了过去,但谁知道她是真晕还是假晕啊!上午我们在村委的时候,她不就是假晕么!可能她以为她晕了,老三老四就不会再提送她回陈家的事了吧!老三老四也没管她,找来两根竹篙,捆了一张床单,就把陈氏抬着,午饭都没吃,就去了陈家……”
“刚才收了工以后,我专门过去祖宅看了一眼,老三老四已经回来了!两个人身上都带伤,应该是在陈家那边闹过了……嫂子,麻烦你拿个桐叶把这些剩饭装起来,我拿过去给老三老四吃一口,怕是他们还没得吃咧!”
白二叔也是看到桌上还剩了一点饭,才顺口提了这么一句。
唐丽人嗔怪,“要兜饭你也不晓得早点讲!也好吃在饭之前留出来,现在饭都快吃完了……杏子,快去摘几片桐叶过来!”
桃桃杏杏跑去院子外头,摘了几片巨大又完整的桐叶,拿回家用水清洗干净,送到堂屋那里去,唐丽人就把剩下的饭和菜分成两半儿,分别码放在两张大桐叶上,打好了包、又用草绳捆好。
白二叔继续说道:“……我看他俩个身上有伤,也没啥子精气神,眼睛肿得像核桃,像是大哭了一场似的,我就问老四,那边到底咋个意思,老四说陈家人根本不认,因为陈大熊陈二熊(陈菊香的兄长)早死了,陈三熊还活着,我们老三老四把陈氏赶到陈三熊那里去,又把事情挑开来讲,但是陈三熊一直不吭声,也不理睬陈氏……”
“后来陈大虎(陈大牛的爹)闻讯回来了,也是死活不收陈氏,老三老四就和他们打了起来,双方都挂了彩吧!老三老四可能还要厉害些,把陈家砸烂了、人也打伤了就回来了。陈氏想跟着他俩跑回来,老四放了狠话,说只要她敢跑回来一次,他就上陈家砸一次,后来陈氏还是没有跟着他俩回来。”
白正乾,“自作孽,不可活。”
白二叔又问,“大哥,真要把老三老四除族吗?”
白正乾看了唐丽人一眼,对老二说道:“我和你嫂子商量过了,陈氏是陈氏,兄弟是兄弟……陈氏一心想使坏,但兄弟们没有。这除族不除族的,也没啥必要,毕竟他们也没犯啥大错,就以后再说吧!”
白二叔松了口气,站起身,“大哥大嫂,那我……过去和老三老四说一声,我来的时候,老三还和我说,他也没个儿子,要是被除了族,以后老了都不知道怎么办。老四也发愁这个问题……说他养了仨儿子都养废了,以后肯定是靠不住……好了,我走了!”
说罢,提着两包桐叶饭走了。
桃桃杏杏去收碗,唐丽人就问宋秩,“我看你今天把贵财领着去上工了?他怎么样?”
宋秩答道:“挺好的,他干活还不错,让老把式给他划了3分工的田,也按时全收完了。他跟我说明天想试试5分工……”
唐丽人有些欣慰,“那是有些长进了!”
白正乾道:“他还小,别让他做5分工,小小年纪把身体捱坏了可不行,还要长个子呢!明天也依旧让他做3分工吧,给管一顿饱饭已经不错了。”
宋秩说道:“他想试、就让他试试呗,总要知道自己的底限在哪才好。”
唐丽人是很高兴的,“但凡只要肯改变,肯向好……这孩子就有得救!”
第二天的时候,白四叔一家齐齐整整的全都出现在生产队。
只不过,除了贵财是高高兴兴的以外,李翠儿的一双眼睛哭得红肿不堪,富贵儿的脸上有一块很清晰的红色解放鞋的鞋底印,福贵儿的眼窝青了一只……
李翠儿不敢抬头,但富贵儿和福贵儿却怒目瞪视着白四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