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楼梯道中的顾明东,却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无比震惊。
钱家?怎么可能是钱家?
虽然姓钱的人不少,但顾明东第六感告诉他,这就是钱知一的钱。
他没来得及多想,连忙想要跟上去,出门却惊讶的发现男人居然配备了四轮车。
顾明东只得眼巴巴的看着汽车远去,再看时间,这会儿天都黑透了,他再不回去的话马秘书怕是要到处找人。
既然知道了是谁,顾明东倒是不急着追上去,先把心思按捺住。
顾明东猜得没错,坐在汽车内的人正是钱知一的父亲钱柏。
这年头能坐上汽车出行的人,显然地位十分不一般,但钱柏远不如别人以为的那么舒心,一连串的事情下来,让钱家势力大减,如今连钱知一都不敢联系,生怕他受到牵累。
回到家,钱柏迅速关门进屋。
“大哥,怎么样?”曾经去接应过钱知一的三叔,钱松迎了上来。
如果顾明东在这里,肯定会感到震惊,因为短短几年,钱松就像是老了二十岁,瘦的不成人形,身上竟有一股行将就木的气息。
看到弟弟这幅模样,钱柏眼神一闪:“他没死。”
钱松脸色顿时一变:“怎么会,他明明是顾家人,而且那么大年纪了。”
钱柏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醒了。”
钱松紧张的开始踱步,神经质的咬着指甲:“怎么办,我们现在怎么办,外头那些人步步紧逼,我们已经退无可退,再往后就是万丈悬崖,非得摔得粉身碎骨。”
“总会有办法的。”钱柏看似镇定,心底却也头疼不已。
钱松又道:“知一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消息,大哥,你不是说他是家中气运最深厚的人,肯定能找到被藏起来的佛骨吗?”
见他失态,钱柏皱了皱眉:“如果不是你弄丢了借运炉,事情本可以很顺利。”
钱松脸色一白,惨然道:“是我的错。”
他啪啪啪给了自己几巴掌:“都怪我,要不是我被人钻了空子,钱家也不会……”
“够了!”
钱柏低声斥责道:“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想想办法,先度过眼前的难关。”
他拿出蓝布袋子:“至少我们手里头还有这个。”
钱松看着那袋子,眼底却带着畏惧,他低头避开视线,忍不住问:“可是……钱家也已经没人了。”
钱柏眼底闪过一丝冷漠:“你跟我也是人。”
钱松一听,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钱柏扫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钱松感激的想笑一下,却比哭还难看。
他心底无比盼望着远在上河村的大侄子,能快点找到那些被藏起来的东西,只要找到了,钱家就再也不用担心其他。
钱松心底指望着钱知一,殊不知钱知一也一门心思指望着家里。
前后算算,他到上河村已经快五年了,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到现在的自我怀疑。
曾经他还是清高自傲的男知青,可现在呢,不得不娶回家一个泼妇,整日里想着省钱,过着鸡零狗碎的日子。
钱知一倒是也想赶紧找到东西,好摆脱现在的困境。
可他越是着急,越是一无所得,甚至开始怀疑那张地图是真是假。
偏偏家里头忽然失去了音信,不管他发了多少消息回去,那头都毫无回音。
这让钱知一心底担心的同时,又产生了一种被抛弃的恐惧。
“哇哇哇——”
婴儿突如其来的哭声,惊醒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钱知一。
他抬头看向床上的婴儿,眼里不但没有慈爱,反倒是满满的厌恶,即使那个孩子跟他血脉相连。
“刘大妮,孩子哭了,快哄哄他。”钱知一动也不动,朝着外头喊了一声。
刘大妮匆匆忙忙的跑进来,手还是湿哒哒的,她刚才在院子里洗衣服。
一看床上的婴儿哭得满脸通红,刘大妮心疼不已,连忙抱起来哄,见孩子一直哭闹不休,她索性解开衣服塞住了孩子的嘴巴。
钱知一眼神更是厌恶,尤其是刘大妮生完孩子之后发福,身材一直没有恢复。
他懒得看女人喂奶的场景,索性起身走出门,外面虽然冷了点,但至少没有一股子怪味。
冬天农闲,隔壁的知青们也都在家,杜家兄弟今年不打算回去,正好李明明也没回去,三个人商量着打算去置办点年货,免得过年太寒碜。
瞧见钱知一走出门,径直打开门出去了,李明明忍不住冷哼:“他这是又去哪儿溜达了。”
杜明劝道:“行了,咱们各过各的。”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样,也不知道刘大妮瞧上他什么,好好的姑娘家嫁过来,又得下地干活,又得做家务,生了孩子连月子都没得坐,他倒好,整天跟个大爷似的,孩子哭了都不知道搭把手。”
李明明毒舌嘴也坏,但人品倒不错,很是看不惯钱知一的样儿。
杜家兄弟也看不惯,一开始还说过,谁知道他们一开口,钱知一还没说什么,刘大妮先不干了。
“人家两口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咱们说多了反倒是惹人怨。”
这就是李明明最不懂的地方:“你们说他媳妇到底图什么?”
杜家兄弟对视一眼,图什么,图钱知一长得好,有文化,是城里人,家里头条件据说还十分不错呗。
别看钱知一现在过得乱七八糟,等他回到北京,人家生活条件绝对甩他们一条街。
知青们想不通,生产队的社员也想不通,虽说刘家不疼女儿,可嫁人嫁汉穿衣吃饭,哪有刘大妮这样嫁过来,生完孩子连月子都不做就得帮男人洗衣服做饭的。
以前还有女知青心底觉得钱知一虽然干活不行,但家世好,长得也好,隐隐约约有些想法,如今瞧着刘大妮憔悴发胖的模样,那点小心思全被打消了。
知青和社员们的议论,钱知一自然是知道的,但他完全不在乎。
只要能找到东西,他就会离开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到时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哪里会在乎这些乡下人的看法。
离开家,再也听不见孩子的哭声,钱知一松了一口气。
他有心再去山上找一找,但前几天上河村也下了一场冬雪,雪不大,却让山路湿滑结冰,钱知一在山脚下饶了一圈儿,就放弃了上山的想法。
快过年了,他可不想再次摔断腿。
钱知一漫无目的的游荡着,不知不觉走到了知青所。
男知青所倒塌之后,他们几个都搬到了王麻子的房子,即使后来农闲,顾建国组织社员修整了一下,几个男知青觉得不安全,也没搬回来。
倒是女知青一直住在这里,此时屋内就吴梦婷一个人,其他几个女知青都回家探亲去了。
吴梦婷正在给衣服打补丁,她以前哪儿做过这样的事情,针脚缝补的歪歪扭扭的。
拉起补好的衣服一看,倒还不如没缝补之前,至少那时候不丑。
吴梦婷有些泄气的扔掉衣服,呆愣的坐在床沿。
钱知一落魄了,可手里还有家里头给的钱,她却不一样,家里头早就逃出国避难了,根本不能给她任何资助。
乡下干活多,衣服也费,吴梦婷一想到自己居然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一时悲从中来,低着头抹着眼泪。
钱知一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光线朦胧,他自小喜欢的女孩低头坐着流泪,柔弱娇媚的模样,跟家中五大三粗的刘大妮截然不同。
“梦婷。”钱知一柔声唤道。
吴梦婷微微一怔,手忙脚乱的开始擦眼泪,脸色带着几分慌张和难堪。
她没想到钱知一会出现在这里,自从他结了婚,两人就没有私底下联系过。
作为家里头宠爱着长大的女孩,吴梦婷也是有自己的骄傲,虽说那段时间两个人的关系陷入僵局,但她没想到钱知一转身就娶了别人,还是个样样不如自己的女人。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父亲和大哥说的未来,一样都没实现!
吴梦婷心里头乱的很,但等她再抬头,却已经收起那些思绪,只留下楚楚可怜。
“知一哥哥……”
温柔而动人的眼神,让钱知一再一次沦陷。
王麻子的屋子内,刘大妮喂完了孩子,又给他换上了干净的尿布,忙忙碌碌的开始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她还费心费力的将屋子都清理了一遍,因为钱知一不喜欢屋子太乱。
左等右等也不见钱知一回来,刘大妮忍不住担心起来,但又不能将孩子一个人放在家里,索性抱着孩子一块儿出去找人。
“瞧见我家钱大哥没?”刘大妮见人就问。
刚下班回来的顾明南顾明西也被堵了下来:“没瞧见。”
刘大妮见得不到答案,继续问下一个。
顾明南奇怪的说:“她这是在干嘛呢,钱知青那么大人了,又不会弄丢了,还在村口找。”
顾明西撇了撇嘴:“谁知道。”
反正她很不喜欢刘大妮,之前她嫁给钱知一后,还到老顾家来炫耀,话里话说都说自己嫁了个好男人,而顾明西虽然当上了工人,却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
那次可把顾明西气得够呛,从此之后瞧见她就掉头走。
顾明南也没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骑车到家,还没进门就瞧见屋檐下坐着三个萝卜头。
听见声音,顾亮晨猛地站起身,眼巴巴的看过来,等看见是他们又有些失望。
顾明南觉得有趣,怕了拍他的脑袋:“臭小子,就欢迎你爸,不欢迎二叔是不是?”
“二叔每天都会回来,但我爸都已经七天没回来了。”顾亮晨幽幽的叹了口气。
顾亮星也问:“二叔,我爸到底啥时候才回来。”
顾芸也眼巴巴的看向他。
顾明南无奈的耸了耸肩:“你们问我,这我哪儿知道啊,等办完事肯定就回来了。”
顾亮星学着弟弟叹了口气:“哎,我都想他了。”
“你是想他,还是想他带回家的礼物?”顾明南笑道。
顾亮星表示:“主要是想他,然后才是想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