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衍低头看着她,空气静得好像可以听到两个人的呼吸。
“不是。”他别过眼睛。
第39章
不是什么呢?
窗外的夜空没有星星, 各色灯光编织出一个属于都市的绚烂的夜。徐轻怀中抱着被子看向窗外,连带着瞳孔中也沾染上斑驳星点的光。
手机嘟嘟响了两声,是虞莓发过来的信息:“你还打算继续参与这个新闻吗?”
【徐轻:我已经参与了。】
【虞莓:好的, 我知道了。】
刚才她把自己写好的1w+新闻稿连带着u盘里的资料一块儿给虞莓发了过去,对方过了很久才回复。徐轻不知道公司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但总得有人被罚,对公众才有个交代。
打开社交平台, 同城超话里依然有很多关于她的话题,有辱骂的,也有为她不平的, 她看不清它们背后是谁, 网络本身就具有一种无形的力量, 这是媒体所特殊付与的。
【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冒出来那么多人给这个女主持说话, 明明就是她做错了好吗?】
【叫的水军吧2333为什么好好一个媒体人要搞粉圈那一套。】
【楼上看清楚爷v5号是不是水军/微笑/微笑】
【所以一个新人女主持为什么有这么多粉啊,我不理解。】
【我听说她以前在申城汽车电台工作过一段时间, 晚间电台做了好几年。】
【哦哦是她啊!我想起来了,怪不得这么装。】
徐轻手指轻轻滑动退出微博,房间里没有开灯, 只有一些从外头透进来的微蒙蒙的光,徐轻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四周裹得严严实实, 似乎这样才能给自己一些安全感似的。
大概过了几分钟, 她给自己套了个外套,套着拖鞋走出卧室门。
黑暗中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音, 墙壁上的钟表一顿一顿地响。
顾明衍睡的是另一侧的次卧, 距离她这边儿要经过一个厨房和客厅。门关着,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扣了扣房门:“顾明衍,你睡了吗?”
没有动静。
徐轻眼睛一下一下地垂下来,没有再扣第二次。
她打算走的时候,门从里面被打开,桌上一个小夜灯的光融融和和地透出来,二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被拉得很长。
“我,我有点儿睡不着。”好像是一句废话,“你呢?”
“我在工作。”他嗓子有些沙。
“哦哦。”徐轻不大好意思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衣摆,“有很多吗?我想跟你聊一聊。”
“进来聊?”
“出来聊也可以。”
“那你进来吧。”
徐轻伸手攀了一下门框走进去,里头没什么坐的地方,她就坐在他的床边。
“在回邮件吗?”
“嗯,在做风险评估。”顾明衍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睡衣,转身去拉窗帘。
她低着头看向自己的手心,男人拉完了窗帘从那头走过来,手上握着一本厚厚的民法典在翻,纸张声一起一落的,他的声音就在书卷声里响起:“要谈什么?”
“就……随便谈谈啊。”徐轻望了望天,“比如你之前的生活,未来的打算什么的。”
对方正打算说话,徐轻连忙伸手比了个“暂停”的动作:“别说你忘了嘛,我也可以跟你说我之前的生活。”
“你之前的生活?”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我……之前的感情也行啊,”好像之前的筹码确实不怎么吸引人,徐轻伸手摸了摸鼻子,“你不想知道关于我上一段感情发生了什么事吗?”
“嗤,”一声轻哂,“不想。”
徐轻:“……”
早知道不来了,怪尴尬的。
“还有事吗?”顾明衍把手中的法典放在桌上,问的时候没有转身。
“哦,没有了。”徐轻瘪了瘪嘴,起身出门。
“对了顾明衍。”又回来扒在门上,“谢谢你今天帮我收集信息。”
“不谢。”
“我明天给你做饭吧,表达一下感谢。”
“不用。”
徐轻:“……我给你打钱。”
男人转过身来,目光有些冷地看向她。
“我就说说而已,我没钱了。”这么小声嘟哝了一句,徐轻感觉到他好像朝这边走了过来,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男人就这么俯身逼近她,背后是敦厚的有些冷的墙壁。
没有地方可以再退。
“真谢我今晚就留下来,徐小姐。”一句贴在耳边的话。
“我靠狗子你变了!”徐轻屈膝身体往旁侧躲开,耳根子红得跟煮熟虾子似的,“我好心好意来跟你谈谈。”
顾明衍侧着身没有跟,也没有开口,单从喉腔中发出一声带着讽刺的嗤声。
“你太过分了。”徐轻跺了跺脚,就这么重新跑回自己的房间,回床上把自己裹起来,心跳一下下的好像要从胸腔里跃出来。
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脱外套,就这么看了一夜的天花板。
她竟然失眠了,不是在舆论爆发式增长的昨天,而是在今晚。
次日徐轻收到虞莓打来的电话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了,迷迷糊糊的听到手机在震动,她就这么伸手捞过来接起,声音带着久睡后的沙哑:“喂?”
“新闻稿已经发了,署的是你的名字。”那头虞莓似乎猜到她的疲惫,“昨天工作辛苦了吧?多睡一会儿,也千万不要被网上的言论所影响,我们马上就发官方致歉声明。”
“噢……”坐直身子清了清嗓,“mei姐,我要被罚钱吗?”
“要,但是不多。”
“那石头哥呢?”
“他也要,但是大头都在我身上,是我作为组长没有把好关。”虞莓抬起头看了一眼,那边儿颜颜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你以前那个小导播在我这儿。”
“颜颜吗?”徐轻一下子清醒了,“我,我马上过来把她接走。”
“不用,想问问你她有没有什么爱吃的。”
“……啊?”
“零食之类的,我一会儿出门顺带给她买点儿。”
徐轻:“……”
徐轻:“她喜欢喝咖啡,特别喜欢,而且只喜欢喝现磨,嘴巴特别挑,速溶的喝不习惯。”
“嗯,好的,再见。”
“再见啊mei姐。”
电话挂断,徐轻从床上站起身来,只觉得头上的神经一扯一扯的疼。外头日光已经非常惹眼了,她伸出手把窗帘拉开,刺眼的阳光灼得她整个五官都皱巴起来,好一会儿才敢睁开。
外头没有人。
徐轻松了一口气似的,洗漱好之后去厨房里找了点儿饼干填肚子,就这么端着电脑坐在沙发上,觉得心口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缓和过来。
原来真的有事可以揣一晚上,早上睁眼的一瞬间就又回到昨天那样。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爱耍流氓。
徐轻把腿蜷曲起来,下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觉得脸又“刷”的一下红了,好像脑袋里被附了个怎么去也去不掉的魔咒。
“你好,姑娘,我是申城广播电台的记者,我叫虞莓。”手机上的直播访谈里传出声音,“今天感觉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
徐轻抬起头,心神一凝看向手机屏幕。
“还可以。”画面中的女孩儿浑身上下露出来的地方几乎都打着绷带,脸上五官也是看不清的,“现在是在拍吗?”
“嗯,我们都是直播。”虞莓轻轻点了点头,“没关系,你可以不用紧张,慢慢来。”
“好。”女孩儿闭上眼睛,缓和了好一会儿,良久,徐徐睁开眼。
“我看了上次那个叫徐轻的姐姐的节目,真的很谢谢她能顶着舆论的压力替我说话,也真的非常对不起,我的爸爸妈妈跟她说了谎。”她的伤口没有完全好,脸上的绷带显出暗红色的血迹,说话语速也很慢,说几句话就要停下来缓和呼吸,“从上大学到现在,我欠了名忠白条总共七万四千块……加上利息,现在要二十一万。”
虞莓动了动,徐轻注意到她去握住了女孩儿的手。
“我……也不是为了付学费,或者给爸爸妈妈买东西之类的,他们给了我钱,也给了我生活费。”娄佳宜顿了顿,才继续开口,“是我旅游,买东西,或者去哪里消费,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花这么多钱。意识到的时候钱已经没了,包括他们给我那笔学费。”
“我不想亏欠学校,这样会被发现,于是我就又用了白条,因为那边借钱没有任何限制,不管我现在赚不赚钱,或者已经欠了多少,都可以无底线地这么借下去。”
“生活费也需要钱,我没有办法,只能拆了东墙补西墙,勉强维持表面上的宁静。而且——而且一旦我开始接触那些贵的化妆品,高昂的消费,再想回去就完全是一件很难的事。”她说到这里停了停,白色绷带中露出黑色眼球的缝隙,看向镜头的时候依然可辨属于大学生涉世未深的纯真,“你们也可以骂我,因为我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事,后果却要我的爸爸妈妈去承担。”
“我也知道……如果我早一点跟家里坦白,也不会越积越多欠这么多钱,这些都是我的问题。”
“这些钱你都用来给自己消费了,是吗?”虞莓抓住话里的重点,语气却轻飘飘地问她。
“我——”娄佳宜看了看边上父母的表情,对方握紧了拳头让她说,女孩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头别向一边,没有说话。
她不愿意回,虞莓也没有强求,对她笑了笑说了句“好好休息”便走出病房,摄像师举着相机跟上去,虞莓转过身面对镜头流畅地总结道:
“如今校园贷像牛皮癣一样蔓延进各大高校,学生们抵挡不住诱惑,又没有这个经济能力去偿还,债务像滚雪球那样越积越多,最后压垮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身心,更是许许多多供养子女上了大学的家庭。对此,我们也在接触‘名忠白条’背后丰淳金融的孙老板,只是对方不在国内,目前没有办法跟他取得联系。”
她停了一下,继续道:“大学生涉及校园贷,是应该批评教育,但绝不代表这个孩子是完全无可救药的,论‘贪’,我们所有人都有,主要的论题是错误与后果不成正比,他们不应该被如此高的利息捆绑,孩子有错,但错得更多的是社会上放校园贷的那些无良企业家。”
“本台记者徐轻的报道已经在官网上发出,想了解关于丰淳金融创立始末与其他具体信息,可以去关注这篇文章——《诸神降人以贪》,也请让身边的孩子们看看,提高对校园贷的辨识能力,不要误入迷途越陷越深。”
“我们站在阳光底下,身后总会有影子,但是我们应该去相信,阳光依然存在。”
第4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