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走廊迎面就有三月夜间吹来的寒风,徐轻的车停在马路边上,探过头去望了一眼。
顾明衍注意到她的眼神,音色清冷:“刚来不玩就走吗?”
“我……”那边小曼客气几句就回去了,徐轻在西装里用手把掉下来的衣服往上提了提,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本来就是来找你的。”
“什么?”男人低头。
“我问我们情报员你在哪里,那我过来嘛。”她倒是也没有装,饶是躲在宽大的男士西装里,被风一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顾明衍薄唇抿了抿,神色倒是缓和下来。
“那我先走了。”路易斯从几句话辨出二人的关系,很体面地并未多问,“有需要再找我。”
“你,你打车走吗?要不坐我的车吧。”徐轻的视线跟随过去。
她是没有丝毫顾虑地说出这句话,边上两个男人神情各自不同,微妙的感觉在空气里流动,助理连忙开口说“我送我送”,徐轻抬眼望了望,于是也点着头往顾明衍身边贴了贴。
“凑过来做什么?”男人没好气。
“我里面的衣服掉下去了……”助理开车送路易斯回单位,二人站在街道旁边,徐轻的声音有些委屈,“怎,怎么办?”
顾明衍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二人坐进她路旁停的车里,驾驶座对他来说太小,调节过后勉强能开。徐轻坐在副驾驶上,男士西装里满满都是雪松和薄荷的味道,很久没有接触过,有点清冷,但是又很给人安全感。
“住哪儿?”男人问她。
“文锦……就在我们单位后面。”徐轻嗫嚅着出声,突然转头想到,“你回过君恒了?”
不然也不会知道她不住在那儿。
“没有。”顾明衍启动汽车。
“那你怎么……”
“家政会给我汇报情况。”
徐轻微微点了点头,心尖上有点儿空落的微痒,不知道是因为此刻见到了他还是因为马上他又要走,指甲快把皮肤抠破了,心里千回百转,有些冷意的西装绸缎下紧紧贴着她裸露出来的肌肤。
“这儿吗?”离挺近。
“对,”徐轻点头,“你把车从这里开进去,我一般停在很外面。”
“你们没有地下停车场?”
“有啊,但是我不敢开下去。”倒车入库也不是很熟,顾明衍唇角抽了抽,给她找了个比较宽的位置倒着停,她要开可以直接开出来。
手刹已经拉上来了,只是稍微静默了一秒,徐轻转头:“……一会儿你让你助理来接吗?”
“嗯。”
气氛又静了几秒,徐轻握着手里的西装没有动:“那衣服怎么办。”
语调听起来真的有些偏低了,顾明衍不明白她为什么能委屈成这样,好像他做了什么事很欺负她似的。
“我在这下面等你。”于是尽量让自己语气放柔下来。
“呜。”发出一声几乎没什么意义的呜咽。
顾明衍侧过脸去看她,本身是打算拿了外套就先回酒店的,这样一看又有点后悔,徐轻的眼神一直是软绵绵的,好像能牵扯出丝,从刚才开始视线就一直黏在他身上,如今对上的时候又好像有点在撒娇。
“那我就这么上去吗?”她问。
这并不是个疑问句,顾明衍轻“啧”了一声下车开副驾驶的门,顿了顿,拦腰把人抱起来。
“哇”——是一声带着喜悦的惊呼,她不敢把手伸出来环住他的脖颈,眼睛里好像碎了星子,粲粲的,看过来的时候清清灵灵,用古文里的一个短句形容大概是“珊珊可爱”。
“住在几楼?”
“第三十楼,嘿嘿。”笑得很娇憨。
怎么住这么高,顾明衍环着她的后背和腰间,觉得似乎比记忆里的分量还要更加轻一些,不知道瘦了多少,整个人窝在他怀里像只小猫。
单元门外也没什么侍从,乘电梯上楼打开门,徐轻从他臂弯中落下来:“我去给你找拖鞋。”
没答应也没拒绝,顾明衍的视线只是落在她的玄关处,单一个画面就能看出她平时的出行状况,还有这间房子是多少人住。
“给你。”她弯腰放拖鞋的时候西装有些散,脖颈边的肌肤露出来了,顾明衍抬起手想给她拉上,正巧徐轻也碰到那个地方,熟悉的触感和温度让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清亮清亮……竟然带着几分卖乖似的讨好。
顾明衍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我去房间里把衣服换下来,你在我客厅坐坐。”徐轻站起身去帘子那边的卧室里换衣服,顺手将客厅的灯打开,一间面积不大的少女风客厅显露在面前,一整柜的白色收纳墙,没有电视,沙发看上去不大但是很软,旁边摆着一个可以升降的茶几。
哒哒拖鞋声走远,顾明衍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她的沙发上坐下来,旁边摆着几个抱枕,看得出来平时经常用心打理,但是白色的枕上还是有几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的细软的发丝。
“我好怕把你西装弄皱。”她换衣服很快,套着宽松的连帽睡衣从里面出来,小臂上挂着他的黑色西装,伸手递过来,“喏。”
“这个人工智能带监控吗?”他状似随意问道。
“嗯,对呀。”她自己住,所以要经常观察周围的情况。
“平时看?”
“嗯,平时看。”
已经把衣服换好了,徐轻动作不自然地在地毯的蒲团上坐下,目光躲闪几回:“那个,你助理什么时候来?”
“快了。”
“看着我们聊聊天儿。”笑容僵硬地抬起头,苹果肌向上并不算好看地提起,大概是知道自己这样的表情有点儿傻,伸手佯装挠痒地戳了戳,“嗯,你什么时候回京都啊?”
“这个看情况吧。”一些生意没有谈拢,不是金融门内出身,顾明衍觉得有些头疼,“伯父伯母身体还好吗?”
“还可以的,他们身体一直不错。”
对话到这里似乎达到一个空白节点,徐轻低垂着脑袋,快把下唇咬破了。
“我上回煮了一点儿雪梨汁……你要不要尝尝?”
顾明衍没有开口,她先站起身套上拖鞋来到开放厨房旁边,起锅打算把梨子水再热一热。顾明衍走到她边上来随手将大火调小,徐轻在冰箱边转头看过来,见状笑了笑。
“不用热了。”出声道,“我一会儿走。”
“啊……真的很好喝的,你尝尝嘛?”她声音明显有些低落,把碗里的梨子水捧在手心里,关上冰箱转过来的时候整张脸都有些皱巴巴。
“没有多少时间。”
“你现在时薪那么贵,我已经买不起了。”几年前她出钱买过他时间,现在她不知道他公司流水多少,但掰着指头数一数就知道应该很贵。
“不用买。”顾明衍略显烦躁地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手机发出两声震动,应该是助理传来的消息。徐轻没有想到这么快,把手中冰冷的碗放在料理台上,无措似的捏了一下自己衣角。
“哦。”点点头。
他看了眼消息去玄关处换鞋,徐轻的凳子对他来说实在有点儿小,男人一腿弯曲起来另一腿伸长,徐轻跟着过来,好像闻到他身上有卡座上女人的化妆品或者别的什么香,明明什么都没有想,就只是委委屈屈鼻尖一酸。
顾明衍觉察到什么,抬起头眸色微微一凝。
“呜呜呜……”
又来了,这是多久要哭一回,顾明衍眉头紧皱站起身握住人的手腕,心里烦躁得很,不知道说什么,轻“啧”一声:“徐轻。”
“这算怎么样嘛,”在一起没说在一起,分手没说分手,从前她跟宁越处的时候对方起码还知会她一声,只不过从来也不会在乎她的意见就是了,现在将她卡在这里,突然有种莫名的委屈感,“你要走你就走。”
这句话说了还要他怎么走。
顾明衍下颚微微动了动,想将人拉到自己身边来,徐轻摇头离远半步,依然只是哭,楼下助理已经将车停好了,他将手机拿出来摆在旁侧的鞋柜上,听到她一吸一吸地哭,心里层层软下来:“没走。”
“呜……”
“没走,”于是拿起手机编辑发送过后摆在她面前,“我让人回去了。”
“呜!”依然是有些沙哑的哭腔,尾音却是狡黠地往上扬起,顾明衍听出来,却被她突然扑上来抱住脖子,睡衣外面一层珊瑚绒软软的,几缕发丝缠在他的衬衫纽扣上,像是故意的。
“想让我怎么样?”无奈道。
没有呀,徐轻想,但她没说话。
这样绕着脖子很痒,顾明衍叹了一口气将人提起来抱到沙发上,这样的沙发对两个人来说还是有点小,徐轻几乎不愿意下来地挨着他,四肢八爪鱼似的将人缠住,丝毫没有美感。
她不回答,靠得有点儿太近,顾明衍烦得将头别开。
“没有怎么呀。”得逞之后坐在他的腿间,心里噗噗地要跳出来。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她已经耳根子有些泛粉了,这男人生得唇这样薄,唇峰却有一个凸起来的小珠子,不知道怎么长的,眉宇都是让人移不开眼睛似的好看。
笑得有点傻气,就这么干巴巴看了几分钟,顾明衍伸手扶在她的腰际,回忆起助理收下的那份合同,长指一下一下地点着,似乎想通了什么,黑色的瞳仁逐渐变得幽深。
花痴时间结束。
也许是觉察到男人心思不在她这里,徐轻凑近他喉结边恶作剧似的蹭了蹭,顾明衍握住她的手腕,又怕力道太重所以动作格外放轻了些,连着思绪也逐步收回。
放网要一点一点收拢,他从来都不是急于一时的人。
“你晚上留下来好不好?”一句软话像伊甸园里的红色苹果。
“帮我看看我家的风水和布局。”第二句带着她独有的一种娇憨。
说实在的,徐轻是真怀疑自己家风水有点问题,自从搬进这里之后老是生病,原来从来不痛的地方现在也要痛了,所以在市场上买回来了一缸据说可以转运的金鱼。
顾明衍掌心揉了揉她的头发,低眸间又看到和刚才一样讨好似的表情。
有些不悦地拧了拧眉。
“怎么了?”她以为自己压人腿上太久了,正要下去,又被他手臂捞回来。
她以前谈那段儿也这么对过男方?顾明衍手掌紧了紧,心里有些沉地软下来:“听人说你要参加京都的那个微短片比赛?”
他知道?徐轻愣了愣:“嗯,对呀。”
“现实主题吗?”
“嗯。”
徐轻其实也不太确定自己要不要换成梦想那个主题,一来没有素材物料,二来已经做这么久了,临时改也不一定改得好。
手机里信息助理说已经回去了,顾明衍将人平放在大腿上,头埋下来落在她颈肩,是一种温热熟悉的味道,徐轻两只胳膊伸过来想要更加贴近一点儿,顾明衍动作稍滞,灯光里看到她细细的一双眉眼。
“我怕问你之后,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真的会走到这里”——她心里想。
你为什么要去京都,这么远的地方,又为什么想放手让她去找其他人。
“接吻吗……?”是换了一种方式掩盖住自己的情绪,又像是一种轻佻的诱惑,徐轻叫他“顾总”,见男人没有动,她上半身抬起来主动印上唇,动作乖巧地一点一点去吮吸着吻。
“徐轻。”顾明衍神色未变地将人拉开。
“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