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是怎么回事?”鸟叔问。
我结巴了一下,斟字酌句把我和黎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神识之境未来之兆一点没敢提,怕节外生枝。
他们三人听得很仔细,我说完后,鸟叔点点头:“原来如此。”
我说道:“黎家现在已经站到洪先生那边,我一现身就会被他们发现。再说了,洪先生要进行安龙大座,肯定防范得特别严密,每个参加典礼的人会像过筛子一样检查身份。我就算想进也进不去。”
“有道理。”鸟叔点点头。
他和松叶先生对视一眼,然后说:“如果我能送你进去呢?”
“我不明白。”我说。
“费老,你给齐震三讲讲安龙大座。”鸟叔道。
费老道:“安龙大座的来历和历史我已经说过了,这次着重说说仪式的流程,安龙大座脱胎于黄帝祭天,前面要准备各种东西,有礼器,五牲。奇兽等物,中间祭祀等等繁文缛节,最后一项最为重要,名为启示。祭拜者会利用神石问天,若天命所归。则仪式大成。如果中间出了丝毫的岔子,那么祭拜者会万劫不复。”
鸟叔问道:“关键的东西就是那块神石?”
“对。”费老说:“在祭拜者问天时,必须有人破坏神石之力。早一分不行,晚一分不行。”
“如果洪先生最后做成了,天下会怎样?”鸟叔问。
费老眼神苍茫。摇摇头:“不知。我只知我们这些人将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
“那怎么才能破坏呢?”鸟叔问。
“祭天的关键时刻,破坏者要使出法力,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和神石同归于尽。”费老说。
“世俗方法可不可用?”鸟叔问。
“普通人所说的物理破坏方法,甚至包括炸药爆破的化学方法,对于神石都没有作用。神石乃女娲炼天所留,早已经历洪水雷劈,各种天罚,其中蕴含的原始之力足以抵御人类的这些世俗手段。唯有一必死之人,抱着虔诚之心,以自己法力融入神石进行破坏,尚有一线作为。”费老说。
鸟叔点点头,不再问什么,转过头看我。
我本来津津有味听着,看到鸟叔的眼神突然明白了,全身一震,脑子嗡嗡响。
敢情刚才鸟叔和费老这一唱一和跟说相声捧哏逗哏似的,原来都是说给我听的。
我眨眨眼看着他们四个人,尝试着说:“鸟叔,你的意思是。这个任务让我去做?”
“不是我让你去做,”鸟叔伸出手指,指了指天花板:“是天道让你去做。你出现在未来景象之中,出现在安龙大座的典礼上,这是天道所归。”
“那。或许我只是好奇去观摩观摩,不是去同归于尽呢……仅仅凭借我出现过,就说这任务落在我头上,有点草率吧。”我磕磕巴巴说。
鸟叔看我,目光如炬:“小齐,这样幼稚的话就不要说了,不要让我对你失望。”
我嘴里泛苦,面对松叶先生说:“松叶先生,你召唤出的未来景象,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松叶先生说了一句日语,海斗在旁边翻译道:“我老师说,我们看到的未来,都不是随机出现的,而是我们应该看到的。”
“这是什么意思?”我愣了。
费老说:“齐震三你不必纠结字眼,这里有个思辨。我们看到你出现在未来的安龙大座的景象里。然后想办法让你去混进典礼,当你混进去应了未来之势,现在的我们才会在未来景象里看到你。”
鸟叔笑:“好绕嘴的思辨,不过确实是这么回事。未来和现在,何必强行分裂呢,应该是一体的。”
我赶忙说:“不是我不想去,我前些日子受过重伤,神识之力受到了很大的创伤。刚才费老说过,所去之人要用神识之力融入神石,才能摧毁它。我的法力不够啊。”
众人正无话可说的时候,松叶先生忽然用汉语说道:“我们伊贺谷有阴阳针,最早是在唐朝时由高僧传入,类似针灸,以针插穴位,可以逼活法力神识。”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些人是不是一环一环都在这等着我呢。
“不过此针凶险,虽然可以短时间内逼出神识之能,但事后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损伤。这种法术若是平时我不会拿出来,而现在用出来正好……”松叶先生说了一半话,我听明白了,我反正这次是必死的,日后有没有损伤已经没有意义了。
这个阴阳针就类似炸弹的引线,点燃之后我爆炸就可以了,这就是我的宿命。
我沉默不语。
鸟叔道:“齐震三,你是修行者,是江北八家将的一员。八家将,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修行门派,并不只是一个名号,这些名头不是世俗的工作和揽财的工具,它的背后代表着修行者的付出和慈悲。我虽然不是修行中人,可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安龙大座如果真的成功,我们所面临的下场你也是知道的,其中利害关系不用我来多说。齐震三……”
鸟叔目光炯炯看着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我相信你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因为你已经出现在未来里,我相信未来,相信你。”
我喉头哽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发凉。却不像刚才那么害怕,只是深深的绝望,我真的要死了吗?
我最后说:“就算我想去,可没有办法接近安龙大座的现场,想进也进不去。”
“这个我来安排。”鸟叔深深看了我一眼,站起身走了。
费老咳嗽一声也离席。
阴阳师海斗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他扶着老师也要走,我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间冒出一个极为可怕的想法。
所有人好像都被封在一个巨大的圈套里,没有人能认出本相,大家都在圈套中忙活。
这个圈套就是未来。
第四百五十九章 离别
我的命运已经定了,安龙大座中赴死。在这生死之间,我明白了很多的道理。
未来,有着自我圆满的趋势,它为了自我实现,可以调用一切资源,可以牺牲所有的人。大家都在未来的圈套里忙活而不自知,每个人都在付出自己的所有,只是为了一个目的,让未来实现。
就算我明白这个道理,从这个局面里也择不出去。整个局非我自己,这其中还牵扯了很多人。棋盘落子既泾渭分明又混沌一片,而我则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历史的十字路口。
看着松叶先生要走,我赶忙追过去:“松叶先生,我还有一事相问。”
松叶先生回头看我:“请讲。”
“贵派伊贺谷是否有一种法器。类似盒子,名曰式鬼五行盒?”我说。
松叶先生站定:“齐先生为什么如此一问?”
我迟疑一下:“很多年前我曾在一家古董店见过类似的盒子,古董店的老师傅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说此物是伊贺谷的法器。可以预见未来。”
松叶和海斗对视一眼,海斗道:“齐先生是否还记得那家古董店?”
我摇摇头:“很久远了,在山东。当时我也没留意,问完就走了,今天见到二位突然想了起来。”
海斗道:“那你是认错了,或许是奸商冒充也有可能。我们伊贺谷没有这种法器。”
我有些迷惑,似乎推想出了什么,乱七八糟一团。此时不是细细琢磨的时候,我只好说道:“好吧,打扰二位。”
我正要走,松叶先生叫住我:“齐先生,伊贺谷也不能说没有这种法器。”
我陡然一惊,回头看他,海斗也有些迷惑。
松叶先生道:“你可知刚才我和海斗在院子里所行法事的名字?”
“式鬼五行阵。”我说,我对这个名字印象很深。
松叶先生点点头:“我和海斗都是伊贺谷传人,我们所行阵法能感召式鬼破解天道,在法阵中形成结界。院子是正方形的,我们的结界范围也扩展到院子的边缘,自然也是正方形的。整个院子其实就是大法器,若从上俯瞰那正是一个正方形的盒子,和齐先生在古董店所见之物并无差别。”
我的嘴张得老大,完全被松叶先生这番话说懵了,一身都是冷汗。
松叶先生道:“从这个意义来讲。如果硬说伊贺谷有这样的法器也没错。我和海斗在院内做法结界,形成法器,预兆未来,名字叫‘式鬼五行’。”
“老师。齐先生在古董店所见到的盒子又是怎么回事?”海斗问。
松叶先生大有深意地看着我:“齐先生乃是大机缘之人,所见所行非常人能够理解,他所见的这个盒子必然暗合了一些天机所在。”
我脸煞白,脑子嗡嗡响,已经完全懵掉,看松叶先生要走,我赶忙说:“我还有一事请教。”
松叶先生看我。
“多年前,你曾经给龟先生占卜一卦,当时是怎么占的?”我问。
神识之境里我听过古董店的赫师傅说过这段往事,当时松叶就是用式鬼五行盒占卜未来。
松叶看着我,眼神很沧桑,老人缓缓说:“当时是我和老师一起到的山城。那时他还健在,我们受到了礼遇更有质疑,和如今的遭遇极为相似。我和老师在一家茶楼的后院进行了式鬼五行的法阵,预测十年后的未来。”
“没有用盒子?”我问。
松叶先生笑笑:“没有盒子。只有我和老师两个人而已。”
“好吧。”我说:“我再问一句,当时现场有一个孩子,不知道松叶先生有没有印象?”
“什么孩子?”他问。
我说:“我也形容不上来,他姓赫。算了。当我没说过。”
“是不是满人孩子?”松叶先生忽然说道。
我大吃一惊:“对,对,是个满人。”
“我记得很清楚,”松叶先生说:“当时龟先生的门客里有很多是以前在旗的满人,还有是从满洲过来伺候过皇上的。其中有一个满人孩子我有印象,不知是不是你说的,他姓什么我也不知道。当时之所以对他留意,是因为这个孩子眉清目秀,颇有根骨,是个很好的苗子。”
我回想着赫师傅的长相,他那时已经很老了,满脸皱纹,鸡皮鹤发,和松叶先生所说的眉清目秀完全搭不上边。可人家毕竟上岁数了,几十年的红尘经历,能让一个清秀的孩子变成垂垂老者。这也是有的。
我心中还是存了一线希望,假定赫师傅存在现实世界里,如此说来顺藤摸瓜便可以找到写我命运的儿子写手了。
但这里有个问题,赫师傅之所以能出现在我的神识之境。是因为境中的我,也就是捞鱼食的中年汉子去古董店卖伊贺谷的法器盒子。
式鬼五行盒是赫师傅和神识之境联系的桥梁,松叶先生却明明白白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个盒子,这根链条一旦动摇,赫师傅存在的可能也在坍塌。
我正思索着,松叶先生和海斗朝我微微点点头,出门走远了。
我瘫坐在沙发上,心里一团乱麻,未来之路不用我想,已经有很多人为我定好了,那条赴死之路是我必走的。
为什么这个角色会落到我的身上?除了我就没人去吗?
我感受到死亡带来的恐惧。手指插在头发里,非常痛苦。为什么未来的命运会选中我,是不是神识之境中儿子写手写到了我的死?
他为什么要写我死呢?能不能再去创造个别人,让我远离所有是非,安安静静的生活?
这时门开了,一个人出现:“老齐。”
我抬起头看到是二龙,他坐在我的身边,轻轻说:“你决定好了?”
我看着他:“其实,这里有很多事我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到了这一步。不过我想,就算我知道了那些事,也改变不了即将赴死的命运。”
二龙拍拍我:“老齐。你信不信我?”
我看着他:“我如果不信你,就不会来了。”
“那就好。”他沉吟一下:“老齐,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八家将那里你去解释和善后吧,我就不管了。”我说:“我只有一个人放不下。”
“你父亲。”二龙看我。
“对。我妈妈过世的早,我和我爸相依为命,他拉扯我这么大不容易,我知道他付出了什么。现如今我没结婚没生子没成家,就这么没有了,我得给他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