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阵叹息,世道便是如此啊。
就算闹到人前又如何?
到底形势比人强,权贵面前不得不低头。
武鹏举忍不住了,大声道:“是要证据吗?我这里有证据!”
他用力把独孤不求推出去,大声道:“独孤!萧家恶奴抓捕杜家那个小孩儿时,不正是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下他们的么?你为何不吱声?难不成你也畏惧萧家的权势?”
众人的眼睛亮了,本以为这事儿就这样了,不想平地又生波澜。
独孤不求有些羞涩地对着众人行了个礼,不好意思地道:“没错,我是证人。唉,早知道这事儿这么麻烦,会得罪权贵,我就不多事了。”
众人就有些鄙视他——毕竟人都是这样的,自己害怕出头招祸,却希望别人做正义的英雄。
独孤不求垂着浓长卷翘的睫毛,勾着红艳艳的唇,继续羞涩:“不过既然武兄把我推了出来,男子汉大丈夫的,也不能做那缩头乌龟。若是将来我的前程因此受到打压,我也认了。”
萧让又含了一口老血,他还没做什么呢,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臭小子已经诬赖自己要打压他。
杨承板着脸道:“闲话少说,有老夫在,崔相公也在,谁敢打压你?赶紧说来!”
独孤不求钦佩地对着两位宰相行礼表白,再将当天的事情娓娓道来,言之凿凿:“那俩男仆一个叫屠二,一个叫刘大,是个塌鼻梁,若是不信,或可入萧府搜找。”
说到这里,还要怎样?
萧让面如死灰,更加后悔没有顺着杨承的意思,直接赔钱了结,非得争那口气做什么?
裴氏还想抵赖,却被萧让恶狠狠瞪住:“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便休了你!”
杨承哈哈一笑:“哎呀,这个事,真的是各种误会啊!我相信萧家不至于如此,但孤儿寡妇也自有委屈。这么着,婚约解除,萧家给些压惊钱,从此之后男婚女嫁再无瓜葛,如何啊?”
还能如何?再继续纠缠下去,萧家不要做人了。
萧让咬牙切齿:“全听杨相安排!”
且让这一门孤寡得意着,等风头过后,他非得让她们付出代价!
杨承就问杜清檀:“杜五娘,你觉着多少钱合适?”
这又为难人了,一个真正的淑女,有气节的淑女,不该拿这种钱的,如此方显清高。
杜清檀摇头:“我不要钱,只求能够平安度过余生即可。”
“你傻啊!医药费总要赔一点吧?他家把你家害成这样子,险些家破人亡,若是这样算了,天理何在?”
武鹏举道:“小娘子面皮薄,我来替她算一算,怎么着,也得给两百金才合适!杨相,你觉着如何?”
两百金?
怕是娶个媳妇也花不了这么多钱。
萧让面目抽搐,下定决心坚决不答应。
杨承也觉着太多了,正想出声干预,就见一个穿着青衣的宦官缓步而来,微笑着道:“府上好热闹,梁王着咱家来传一句话。”
梁王?
萧让颇惊喜。
他是请过梁王,但梁王病着,说是不来的。
现下又派了人来,可见还是给他面子。
第32章 我不答应退婚
一群人少不得竖着耳朵听梁王要说什么,更是替杜清檀可惜。
有这么多权贵站在萧家这边,还能怎么样呢?
即便现在迫于舆论,得到一笔赔偿,以后也一定没有好日子过。
所以啊,何必!
却听那宦官清清嗓子,朗声说道:“梁王殿下说了,杜家五娘与萧家七郎的婚约纠纷一事,他已知晓。
萧家七郎锦绣前程,杜家五娘门庭凋敝,不堪为配。但世间之事,即便无缘也该好说好散,断不可仗势欺人。
此事为萧家不仁,理当赔偿杜家五娘。从此之后,两家不许再为此事纠缠不清,否则便是不给梁王殿下面子。”
“……!!!”众人大为震惊。
原本以为是官官相护,谁曾想竟然是梁王出面为杜家撑腰!
这是咋回事?
闹不明白了。
包括杨承、崔誉在内,都好奇地看向杜清檀,本以为是走投无路、以卵击石、玉石俱焚,没想到是早有准备,一环扣一环。
也不知杜家这是走了谁的门路,竟然能得梁王襄助!
梁王是女皇爱侄,有他襄助,怀王府侍读这个名分带来的影响便可忽略不计了。
所以啊,门阀世家之所以能够屹立百年不倒,正是因为其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不可小瞧。
萧让夫妇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一个怨恨妻子不贤,给家门招祸。
一个后悔行事不周,害了自家儿子。
“萧侍郎为何不说话?”宦官微笑着,轻言慢语:“是觉着梁王殿下错怪了你吗?”
梁王深得宠信,如日中天,萧让哪里敢去得罪?当即忍辱含羞,低头行礼:“下官听从殿下安排。”
宦官满意地笑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谁行事还没个差错呢?萧侍郎打算赔偿杜家五娘多少钱呢?”
萧让想到武鹏举突然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巧合,又想到这人之前提出的两百金的赔偿额度,便觉着怕是梁王的意思。
两百金,他当然拿得出来,但这么屈辱地拿出去,他还真不愿意。
于是咬着牙,试探着砍半:“一百金如何?”
宦官就问杜清檀:“杜家五娘,你意下如何?”
身为坚贞不屈的淑女,杜清檀哪里能在这种时候和人谈钱呢?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晕倒了。
朱大郎理所当然地站出来接了这事儿:“钱财事小,正义事大。我等听从梁王殿下安排。”
宦官非常满意,便要萧让立刻把钱拿出来,当面交割清楚。
萧让咬着牙,命人取了金子,送交给朱大郎,再接了婚书,准备就此解除婚约。
眼看尘埃落定,杜清檀轻轻吁出一口气,默默盘算拿到这笔赔偿金后,该怎么答谢相关人等。
不想突然一声尖利的喊叫,吓得她一个激灵,险些清醒过来。
“我不答应!”
萧七郎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年轻俊秀的脸因为过于愤怒显得有些扭曲。
“我不答应!杜五娘是我的未婚妻,姻缘天定,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我要娶她!必须娶她!这些事情我统统不知。如今知道到了,我会将余生照顾五娘,尽量补偿于她。”
他什么都不知道,金灿灿的前程和美好的名声就这么毁了,他不答应!
只要他把杜五娘娶回家来,这些谣言自然不攻而破。
看谁还敢说他萧七郎背信弃义,见利忘义!
裴氏跟着附和:“对!我们不退婚!当初既然缔结婚约,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我们择日便将杜五娘迎娶进门!”
作死的小贱人,反正闹到这个地步,与崔氏结亲的事一定不成了,那便将这贱人娶进门来弄死了事!
只要手段高明,就能把退婚带来的影响消弭干净,确实是好办法。
“这……”杨承又开始左右摇摆,想打退堂鼓了:“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
草泥马!
杜清檀在心中破口大骂。
她最恨的就是这种说法,两口子日子过不下了,总有那么一些人打着这种旗号来劝和。
不许离婚,不让离婚。
她祝这些人都遇到这样的破事儿,把一辈子毁在烂泥一样的婚姻里。
“七郎啊,你是不是痛恨名声受损,想要把杜五娘娶回家去磋磨报复,弄死她呀。”
独孤不求勾着红艳艳的嘴唇,不怀好意地瞅着萧七郎笑。
“你错怪了对象,这事儿始作俑者是令堂,你该怪她才对。杜五娘病成这样,随时随地都可能死掉。
你非得把她弄回去,万一死了,人家非得说是你弄死的,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你这辈子就算完了。
你前途似锦,有状元之才,为何这样想不开?依我看,还是一别两宽的好。而且还要祈祝她一直好好活着,看着你将来出将入相才是。”
裴氏又开始动摇,似乎真是这个理。
萧让就更不必说了,一家之主,自然懂得取舍,当下厉声呵斥儿子:“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轮不到你来说话!退下!”
萧七郎倔强得很,闹着就是不从。
“把他带下去!”萧让不由分说,命人将儿子拽下去,就请杨承与朱大郎作证,当众解除了与杜清檀的婚约,又奉上黄金百两,客客气气表达了对梁王的谢意,还要送杜清檀回家。
朱大郎哪里要他假惺惺作态,拿着赔偿金,请了两个婆子帮忙把杜清檀弄上牛车,扬长而去。
裴氏看着牛车远去,一双眼睛恨得滴出血来。
萧让却是很快打点起精神,邀请众人入内宴饮,说是要向众人赔礼。
众人已到这里,再走就显得很难看,于是照常入席吃喝,只是私底下难免议论这事儿,都觉着萧家不对。
萧让心中含恨,少不得挑唆杨承,口口声声都是杜清檀算计了杨承,实在不会做人。
杨承但笑不语,并不表态。
主人家败了兴,一场原本打算通宵达旦的宴会不到二更便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