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儿小心翼翼地触摸了一下,拿了化瘀膏替她推拿。
杜清檀收拾妥当,便叫宋大娘和雷燕娘过来议事,安排此去嵩山需要携带的相关物品。
“春日阳气升发,为肝所主,圣人年迈,当以温养为主,补益脾肺之气,又因乍暖还寒,还该增强体表卫气,以防风寒……”
她说,雷燕娘写,宋大娘补充,不一会儿就开了长长一溜单子出来。
申小红在门口探了个头,笑道:“我能一起听听,顺便也给出个主意么?”
雷燕娘正要拒绝,杜清檀已然微笑点头:“当然可以。”
宋大娘眼里闪过一丝不乐意,闷闷地低下头去。
申小红却是毫不客气地坐下来,径直取了已经开好的单子细看,出主意。
“韭菜、菠薐菜之类的,咱们宫中倒是好寻,只恐路上不便,不如与尚宫局说一说,让沿途地方官府提早准备着。”
杜清檀就笑:“一事不烦二主,既然是你想出来的,就烦劳你跑一趟,去把这事儿办了。”
申小红高兴得不行,蹦蹦跳跳地去了。
等到单子开完,已然夜深,杜清檀打发走雷燕娘和宋大娘,梳洗完毕,准备入睡。
门被人在外头猫儿似地抓挠了两下,杜清檀将门开了一条缝:“谁?”
“典药,是我。”申小红扒着门缝,神秘兮兮地道:“我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讲。”
杜清檀没心情陪她演戏,反手就要关门:“若是没想好就别说了。”
“别!”申小红死皮赖脸地挤进来,低声道:“宋大娘不可靠。”
“坐。”杜清檀严肃地看着申小红,“你要知道,在我这里胡乱攀诬同僚的后果和下场。”
申小红毫不退缩地对上她的目光,将右手举起发誓:“我若有半个字胡说,让我天打雷劈。”
杜清檀这才出去查探周边是否有人偷听偷窥,确定安全,才道:“你说。”
“宋大娘与尚宫局一名宫人过从甚密,经常躲在角落里说悄悄话,有一回我撞见了,随口问问,她却不承认有这么回事,非得说我眼花了。
再后来,又撞上,她就说是她老乡,可我偶然得知并不是这么回事,她是蒲州人,那宫人却是梁州人。
我就寻思着,这事儿奇了怪,若是正常往来,哪里用得着这样遮遮掩掩的,谎话连篇的啊?
再接着,我又偶然听见袁春娘和她开玩笑,说她竟然藏了整整一袋金豆子!”
申小红目光炯炯:“典药,您说,这正常吗?咱们一同入的宫,谁不知道谁啊,她虽不穷,却也不曾阔绰到有这么多金豆子的地步。”
杜清檀淡淡地道:“与人交往,钱财不明,倒也不能说明什么。你不也有瞒着咱们的钱财?”
申小红急的跳脚:“不是这样的!我知道您对我多有看法,我也确实想要取而代之,随同您前去嵩山。
但这种事情,真不是我随便攀诬几句就能做到的。她真有问题!我怕她已被人收买,要对你不利!甚至于更严重!”
更严重,就是针对圣人了。
只是申小红不敢明说,杜清檀也不能挑明。
她平静地道:“我相信你是好意,但只是这么一点捕风捉影的事,不够,即便我报到尚食那儿,尚食也不会搭理我。”
申小红眨巴眨巴眼睛,站起身来:“我懂了,您等着。”
言罢,匆匆忙忙地走了。
杜清檀关好门窗,撑着下颌,看着案几上昏黄的灯火发怔。
当真是风雨欲来。
这次嵩山之行绝不会太平。
讲实话,无论申小红也好,宋大娘也好,她都不是全然信任。
毕竟当初在太医署,李岱可是单独寻找她们所有人,私底下谈过话。
他既然能够暗示她做他的耳目,也能暗示并掌控其他人。
如果一点好处都没有,他也不必这么用力地操持食医选拔培训。
她只希望,东宫那边能够早些把解除婚约的事情办妥。
次日早起,忙乎完御膳房里的事,杜清檀更衣梳洗,准备出宫授课。
宋大娘赶过来堵住她:“典药,申小红是不是说我坏话啦?”
杜清檀惊奇于宋大娘这么快就知道了,却也只是一笑:“你听谁说的?没有这回事。”
宋大娘生气地道:“您就别替她隐瞒了!我知道您是为了和睦,但这种恶毒小人真没必要护着她!她就是眼红我能随驾,想要栽赃陷害挑拨来着。”
杜清檀静静地听完,又问:“谁告诉你的?”
宋大娘不肯说,只咬着牙道:“您等着,我一定会揭穿这个小人的皮!”
第319章 哭什么呢?
杜清檀刚走进太医署,孟萍萍就迎了出来,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小声道:“游珠儿之母死了。”
杜清檀头痛地捏了一下眉心,叹息:“果然是有问题。你打听着什么了?”
孟萍萍道:“游家宠妾灭妻,原配是糟糠之妻,连生四个孩子只活了游珠儿一个……”
游珠儿之母林氏也因此败坏了身子,游家尚未发迹之前,游父虽然不悦没有香火传承,却也忍了。
到他做生意发达之后,就再不能忍,立刻纳了杜小娘进门。
杜小娘进门就怀了身孕,一口气连生三个儿子,于是病弱的糟糠妻就成了眼中钉,各种被苛待,被冷落。
林氏为了女儿,忍耐着不愿被休,对方变本加厉,面子情都不太愿意顾着。
游珠儿是因为生母病弱,就时常厚着脸皮赖在药铺里帮忙,想要借机学点本事救母。
杜小娘和游父把她当成免费的苦力,任由她在药铺里忙活,颐指气使,呼来喝去。
不想却给游珠儿遇到了李岱,然后又得了李岱怜悯,有了到太医署学习的机会。
“就是一本烂账。”孟萍萍苦笑,“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待我下了课,一起去游家看看,若是发现线索,就报官。”
杜清檀匆匆忙忙赶去教室,果见游珠儿没来。
一群女学生叽叽喳喳:“她娘没了。昨日午间正上着课呢,她家里突然来人把她带走了。”
“哭得特别可怜,天都塌啦,我们想一起去看看她,吊唁拜祭,先生能不能陪着我们一起?”
杜清檀倒是真有这个想法:“待我稍后与医令说说。”
女学生们欢呼起来,觉着姓杜的女魔头其实也没那么凶残。
杜清檀下了课,就忙着去找周医令,不想李岱也在那儿。
她也没有刻意避开李岱,很直率地把事情说了。
“我和孟娘子曾给亡者开过方子,不想这一剂药都没服完,人就没了,总得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此外就是,领着孩子们去看看,算是表达太医署对游珠儿的关心体贴,这孩子天赋不错,能吃苦,就是命不大好。
我担心出了这事儿,以后她家里不肯再让她来学医,可惜了一棵好苗子。”
张医令还没开口,李岱就站了起来:“我同你们一起去。”
杜清檀烦死他了,委婉地道:“我们还得去准备一些祭品,殿下人忙事多,身份金贵,别被冲撞了。”
李岱淡淡地道:“我现下没有其他事,只专管这一桩,至于祭品,并不用你担心。”
言罢,昂着头往外走,见杜清檀没跟上,就又道:“还不赶紧跟上?”
杜清檀面无表情地跟上去,聂公公迎上来,和李岱说道:“殿下,祭品车马都已备好。”
她就知道,李岱早有打算,甚至于她和孟萍萍在宫外的一举一动,应该都已落了他的眼。
采蓝急急忙忙地追过来,满脸为难焦急:“五娘,您要出门吗?婢子有事要禀。”
杜清檀也有事要交待她,就和李岱说道:“殿下,下官这里有些私事急着处理,不然,您先去?我稍后骑马赶来。”
李岱睨她一眼:“不急,我等你。”
采蓝悄悄儿地、狠命地瞪了他一眼,把杜清檀拉到一旁,小声说了缘由。
却是独孤不求之母柳氏,以及独孤不忮找上门来了。
“怎么办啊?老的一直在擦眼泪,年轻的那个凶得要吃人似的,婢子瞧着就害怕!”
采蓝瑟瑟发抖,很替杜清檀担忧。
杜清檀叹气,耷拉着肩头去见人。
柳氏果然在抹眼泪,看到她进去,喊了一声“五娘”,就死死拽着她的手哭。
“这是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不成啦?今早东宫派人来说这件事,老婆子都懵了,以为自己在做噩梦!
六郎哪里做得不妥,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呀!别这样,多伤人啊。”
看着白发苍苍、脾气温软的柳氏,杜清檀难得内疚,将手圈着柳氏瘦弱的肩头,只能反复地道:“您别哭,别哭……”
独孤不忮黑着脸恶狠狠地道:“你凭什么这么对待六郎!他哪里对不起你?换了旁人,谁愿意在青春年少,无怨无悔地等你出宫!”
杜清檀垂着眼低声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并不辩解,也没什么悲戚为难之色。
坦坦荡荡的,却是铁石心肠。
独孤不忮握紧拳头,目中凶光四射,死死盯着杜清檀,仿佛随时可能暴起揍人一样。
柳氏见势头不好,连忙拉住他劝道:“快别这样!五娘一定是遇到难事儿了!好孩子,你家长辈不在这里,有事一定要和我们说。
即便你和六郎不成,我们也会帮你想法子。纵然我家没什么大本事,人多力量大,总比你一个小娘子使劲要好。”
真是意料之外的反应。
看着柳氏发自内心的关切,杜清檀喉咙微哽:“您不怪我,不骂我吗?”
“怎会不怪呢?六郎可怜啊!他那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