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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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他舍不得。
他舍不得她单向奔赴。
舍不得她的热情、明亮、乐观、开朗,得不到同等的回应。
最重要的,是他舍不得让她晚一秒知道——
他是喜欢她的。
汪施靖看着他的身影,想起他走过来的这一路,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很复杂的情愫,他拿起桌子上的杯盏,举高了些,扬声道:“来,干一个,哥们祝你终于苦尽甘来。”
廖清杉侧了侧身子,杯子碰上他的:“谢了。”
两个人聊完收尾工作,已是深夜。
这晚,廖清杉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但没想到,这一觉还是没能让他睡到自然醒。
清晨,一个电话扰乱了他的美梦。
手机那边言简意赅:“马上回家一趟,你姐出事了。”
于是,回家的这一路,廖清杉悬着的心就没有放下过。
他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家,打开门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坐在窗边的安静身影。
他定睛看了眼,确认此刻廖京妍正好好地坐在轮椅上。阳光在她身后落下,衬出她的白净肤色,她今天穿了一条暖橙色的连衣裙,气质温婉可人。
廖清杉快步走到她身边,叫了声:“姐。”
看到来人,廖京妍本来还平静的脸,一下子就笑开了:“清杉回来了,你说你也是,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廖清杉没工夫和她寒暄,直入主题地问:“你身体没事吧?”
“没事,我最近身体挺好的,”刚回答完,廖京妍便有些知味地猜测到了他之所以这么问的原因,“是爸又拿我当借口让你回来了么?”
说曹操曹操到。
话音刚落,玄关处的大门就被打开。
廖敬远一身西装革履,目光沉肃地走了进来。
不需任何外物加持,他气场就足够强大,浑身散发着威严,高高在上,又不容置喙。
看到姐弟两人站在一起,明显是已经沟通过,但廖敬远丝毫没有自己谎言被拆穿的羞赧,看着廖清杉,理所当然地命令道:“来书房。”
到了书房,廖敬远抬手脱掉自己的西装,重重一掸。
原本安静的房间里,倏地掀起了一阵风。
廖清杉走到书桌前,与他面对面对峙。
“就为了让我回来,又拿我姐当借口?”说着,廖清杉忽然冷笑了声,“想让我回来就直说,您真不必跟我开这样大的玩笑。”
廖敬远站在书桌后,目光直视着他,声音不怒自威:“我开的玩笑大,你开的玩笑不大吗?”
话音落地的同时,一份文件,“啪”的一声,重重摔在了他面前。
廖清杉垂眸,看了一眼封面,就认出了那是什么。
是《笑忘书》的融资意向书。
廖敬远看着他,说出来的话直戳痛点:“你妈去世前,跟你说的什么,你是不是不记得了!”
“天天搞这些东西,能有什么出息!”
廖清杉听了,微微侧过脸,不屑地笑了声:“请问我是杀人放火了,还是有违公序良俗了,让您这么看不上我?”
“再说,我妈为什么那么说,您还不清楚吗?”
他咄咄逼人,他也不甘示弱。
廖敬远懒得跟他争辩,自顾自地在皮椅上坐定。
“廖清杉,你也是挺有本事,”说着,廖敬远忽然冷笑一声,抬手,像翻垃圾一样,翻了翻他刚才摔过的融资意向书,“在人才济济的剑桥,不仅能做到成绩佼佼,还有功夫弄这破玩意儿。”
廖清杉自动屏蔽他话里的嘲讽,苦涩地笑了一声:“您也觉得我挺有本事是吧?那您觉得,我能做到这样的成绩,靠什么?”
“靠超人的智商?”他自问自答道,“很明显,我不是神童,没有那样的天赋。”
说着,他声音沉了些许:“那我今天就告诉你,靠什么?”
廖清杉垂眸看着眼前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靠无数个失眠的夜,靠无数次艰难的自我博弈,靠咬牙坚持,靠不愿服输。”
至于最后一个原因,他没有说出口。
——靠他不能不尊重自己的梦想。
梦想需要浇灌,需要栽培,需要正向扶持。
但他对这个世界认识的启蒙,不是来源于暗流涌动的商场,而是来自于京溪城的那条胡同。
那是中国电视发展的高速时代,新闻、文艺、电视剧、电影,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他在那条胡同长大,那条胡同住着的,都是京央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他在那里,体会到了鲜活广阔的人生。
那几年,没有廖敬远,却有另外一个人,以父亲的身份陪伴在他身边。
直到后来,他随母亲改嫁至南栖,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被接到廖敬远身边开始,他就没有过过一天的轻松日子,像是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每分每秒都要按照廖敬远的安排来行事,没有一刻可以喘息。
他必须做到最好,必须让所有人满意。
为此,他无限度的忍让,将自己的梦想掩埋了那么多年。
之前,为了自己的母亲,他忍了。
但后来,那个被掩埋的真相揭开,他便再也忍不了。
让他就此沉浸于枯燥的数字和杀伐果决的商场,他不甘心。
因为,他的成就感不在于此。
他的成就感,在于创作。
创作是一种痛苦又痛快的体验,像吞金兽一样,吞噬你的精力、情绪、灵感,但挣破这些,是真的能等来天光大亮。
而他享受这样的挣破。
可因为眼前人的固执和强势,他的理想和热血,屡屡被逼仄到没有成长的空间。
想到这儿,廖清杉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了两张卡,放在了廖敬远面前:“这是从我出国以来,你往我卡里打的所有生活费,我一分没动过,这是信用卡,我一次没刷过。”
“你没有资格去嘲笑我的梦想。”
“迄今为止,我所做的事,都是自力更生,从来没有倚仗过廖氏这棵大树。”
说完,廖清杉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书房走出,他内心深处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疲惫。
更无奈的是,这疲惫殃及到了他的嗓音,接到汪施靖电话的时候,他嗓音掩不住的低哑:“拍摄还顺利吗?”
汪施靖:“顺利,已经收工了,今晚就开始后期制作。”
廖清杉:“那就好。”
“对了,有个事,我估计,我得跟你说一下。”
“说。”
“今天好像是应如是的生日。”
听到这句话,他心口猛地晃了一下。
然后,以比来时还要快的速度,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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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如是跟朋友聚完餐回来,一走过家门口的拐角,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那个人。
他站在那里,衣襟仿佛盈满了风,孤身一人,与凉薄月色相持着,冷寂得像一幅画。
应如是看着他的背影,试探着叫了一句:“阿杉?”
听到她的声音,廖清杉才有些机械地转过了身。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就像是奔走了太久的旅人,突然遇到了一股奔涌的春流,瞬间浑身舒畅。
那份心安与惊喜,满满涨涨地堵在他心口,把那些不快,逼仄得没了生存空间。
她身上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法,永远鲜活又生动。
让你觉得迷雾散尽,云开月明。
此刻,落下来的月光,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庞。
她沐在这片月色中,逐步朝他走近:“你今天去哪儿了啊?我还以为你要不告而别了呢?”
应如是一边说着,一边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刚才在饭桌上想出来的新的撩人情话。
想到这个,她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他分享,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蹦跶了起来。
“阿杉,我刚刚想起了一个超级厉害的情话,你要不要听?”
廖清杉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下,鼻腔溢出一个低哑的:“嗯?”
恰好这时,应如是走到了他面前,看着他,轻咳了两声,然后,便晃着小脑袋,头头是道地说:“中华民族有句传统美德,叫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喜欢你,你要是不喜欢我的话,那你就是在非礼我!”
廖清杉看着她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心里一暖,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他不仅自己笑了出来,甚至还有功夫逗她笑,笑她篡改原意:“你怎么不把戴圣气得活过来呢?”
应如是一听,瞬间急了,怒目一睁,走到他面前,双手叉腰,气哄哄地质问:“戴圣是谁!”
廖清杉:“......”
她生气起来,嘴角总会扬起一个可爱的弧度。
窥不见汹涌的怒气,只有惹人怜的嗔怪。
廖清杉看着她这个小模样,又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