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是临时搭建的指挥台,极其简陋的欧式装修,设备、沙发、以及放置了大批资料的桌子。
陈年泥垢的厚窗前,有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
老人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几页薄薄的纸:“现在连爷爷也不肯叫了?”
顾东树:“没有血缘的爷爷?”
说罢,气氛陷入死寂。
十年前的流血事件后,老人的得意门生顾不去死亡,他便收养了顾东树。
给予他庇护,赋予他成长,无非是想让顾东树取代年迈的他,撑起偌大的南部基地。
可惜,他们的感情并不好。
老人叹了口气:“小绝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顾东树:“谢哥去01号工厂了。”
老人:“以他那个性格,竟然肯乖乖去01号工厂?”
他沉默的思索了起来,眼神瞬间锐利如寒刃。
夜雨渐大,淅淅沥沥的滴答声,好似要直入内心。
老人浑浊的眼瞳里迸发出一丝精光:“是谁影响到了他吗?”
季盼?
他们精心照顾,精心保护的季盼,终于不负期望。
看来当初预料得不错,季盼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万里挑一。
独一无二。
顾东树气压低沉:“你到底在背后计划什么?”
话音刚落,便听到了‘咚’的一声。
原来在书架之后,还有一个人。
是季安国。
顾东树十分不爽:“原来你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只在乎季盼呢。竟然亲生女儿被带走了这么久,都不想办法营救。”
分明他就是绑架的那个人,如今经历了这么一遭,却完完全全站在了季沉嫣的角度,反倒为季安国的不作为感到不忿和委屈。
不就是个等级吗?
季沉嫣哪里比季盼差?
季安国:“……”
这三年,他的确对不起女儿。
甚至因为他的原因,让季沉嫣受到了许多无妄之灾。
季安国:“不是你带走她的吗?”
“是啊,我带走的,这一点等季沉嫣从机械区出来之后,我会郑重向她道歉。”
“不过我很想问问,让季沉嫣成为残缺向导的哨兵究竟是谁?为什么设置为最高机密?连我也没有访问权限。”
话到一半,顾东树又观察着老人,“而你,又为什么放任封燃进城?”
老人:“是封燃。”
顾东树:“……什么?”
他瞬间反应了过来,眼神微微失神。
“封燃!!!”
顾东树的表情从惊愕到凝固,根本就没料到三年前让季沉嫣变成残缺向导的人……
竟然会是封燃?
顾东树猛地上前,极快的来到老人面前,用寒星般的眼瞳弯腰直视着他:“拿季盼牵制谢哥,又想拿季沉嫣牵制封燃?你还真是把人利用得彻底!”
老人却显得丝毫没有波动,好似一口幽深古井。
“东树,你不是最理智的吗?你要明白,这是末日!”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
“人和人之间并不能传染畸变。”
“人和畸变种、普遍种之间可以。”
“人和感染源的动植物也可以。”
“大自然的一切对人类而言都是猛毒。”
“这便是现在的地球。”
“末日下的地球。”
“因此,我们需要为人类留下更多的底牌。”
顾东树:“理智……理智……”
他喃喃自语,忽而惊觉自己多年来,也染上了和老人同样的行为逻辑。
他最不想变成这样的人,却到底还是变成了这样的人。
并且,他觉得无比正确。
顾东树受到了打击一般,不再弯腰死拽着轮椅,朝后跌了一步。
顾东树充满了讽刺的看着他,好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我父亲,是不是也死在这种理由上面?”
老人:“……”
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便是报应吧。
但他仍旧没有后悔,人类文明高于一切,哪怕牺牲的是他自己的命,他也绝不动摇信仰。
时间一点点流逝,房间内的三人都变得安静。
窗外的雨丝变大,连成了雨幕,仿佛是在挤压着天地的空间。
在这样的风雨飘摇之下,老人的背脊被压得弯曲。
[叮——]
老人的通讯录上,突然接到了一条消息。
看似简单的传信,打破了三人之间的宁静。
[向导季盼检测结果:无感染粒子。]
[但向导季盼状态极差,需要进一步检测,请求下一步指令。]
原本气势所剩无几的老人,在那一刻气势瞬间沉厚、阴冷,如同卷起的乱云。
“你带了季盼从机械区出来,那小绝怎么办?”
顾东树:“什么怎么办?”
老人的声线黏浊而缓慢:“小绝的状态不稳,还需要再次净化。”
顾东树:“谢哥是经历黑暗时代的哨兵,根本无法接受普通向导的净化。”
老人:“季盼不一样。”
顾东树终于明白了,不由冷笑一声:“这就是你让权月送季盼过去的理由?判断她就是谢哥刻印的向导?可惜,谢哥根本不接受季盼的净化。”
什、什么?
老人的眼神一瞬间失神。
比他反应更大的,则是旁边的季安国。
“不可能!”
季安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激了,便只得闭上了嘴。
自从机械区发现骚乱后,他便心神不宁,没想到顾东树竟带来了一个重磅炸弹般的消息。
季安国嘴唇不停的打颤,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慌。
顾东树忽而察觉到了几分怪异:“季博士,你怎么了?”
他原本想说出季盼不是谢哥刻印的向导的话。
但看到两人奇怪的反应时,却选择了观望。
老人打断了他的话:“行了,你也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好好回去治疗吧。”
顾东树:“你们还没回答我,为什么那么笃定谢哥刻印的向导就是季盼?万一错了呢?你们这是害他!”
老人眼神微冷:“够了。”
说罢,他又低声的咳嗽了许久。
“从十年前的流血事件起,我们解封了谢绝的冷冻舱,他便犹如顾家养子般的存在,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对他有感情,我就没有感情吗?”
“我还没追究你,强行带走一个向导的罪名,你反倒过来怪罪我了?”
顾东树:“……”
严厉之后,老人的态度又立即缓和:“季沉嫣呢?”
提起这个名字后,季安国的态度明显出现变化。
他的呼吸急促,生出了紧张。
顾东树:“季沉嫣不过是个残缺向导!她制服不了封燃!”
老人咳嗽声更大:“能不能制服,不是你说了算,而是季沉嫣说了算。”
东树的态度太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