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言,“还没来得及。”谢城只冷冽着声音如是道。
但分明地,萧颜没有全然收起眉眼间的怀疑神色,对于谢城这话,她终究不敢笃信。
“不是他。”这时萧初启唇说道,“若然牙城有任何兵力调动,绝不可能毫无动静。”无论如何他是会知道的,事实上,萧初来到时便在牙城安排了不少耳目,目的便是能够及时知道谢城动静阻止谢城。
倏忽地,门被“咚咚”急切着敲响了两声,想必是小厮来传消息。
“说。”萧初朝门外道。
“小王爷,方才城军来报说,是东西街遭到了袭击。”
听言,三人心头都兀地暂停了一拍,眉眼间露出再凝重不过的神色。
原来东西街是长波城最繁华的两处,每晚都有通宵达旦的夜市。
三千明灯错落,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尤其眼下,正是夜市最热闹繁华的时刻。
恐怕长波城百姓伤亡无可估量。
兀地,萧初一个箭步冲到门边,拉开门朝小厮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小厮眉心拧成一团道:“听起来像是挺严重的。”
萧初目光着紧着问:“城军呢?叫他来见我。”
“城军已经离开去灭火救人了。”小厮如实回。
这时再看,谢城已经没了踪影,目光所及,只有身后一扇半敞开着的红木窗臼。
“走!带我去瞧!”
耳畔划过萧初这话,萧颜忙跑到他面前,“我也去!”
待得来到东街,凄厉的惨叫声、呼救声不绝于耳,萧颜轻撩起肩边纱帘,倏忽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幢幢被大火吞噬淹没的房屋,是如惊涛骇浪般猛烈起伏的火光,是灼灼火光里挣扎着痛苦着扭动着的一个个人影、身躯……
一时间萧颜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快救她们!快让人去救她们啊!”萧颜倏地起身撩开前面车帘,急切着红着眼圈朝外面喊。
“公主,这些人都是没救的,这么大的火势,若然城军进去也是个死。”见里面的萧颜有动静,驾车的小厮忙减缓了速度,转过头恭顺的朝萧颜劝道,“公主还是回去坐好吧,当心摔着。”
是啊,不能再有更大的伤亡了,小厮的话让萧颜渐渐冷静了下来。
马车最终停在东街口处,因着火势实在凶猛,不能再靠近了,此刻正在前面组织救火的城将看见牙城马车,忙了跑过来,“这里火势凶猛,请公主、小王爷回牙城等候消息。”
眼下这样惨烈,这样紧张的情况,城将理应分秒必争,根本不该放下手中事情来分心照看他们,话音未落,萧颜忙朝城将道:“我们不过来瞧一眼情形,你快去忙吧,不必管我们。”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自然这也是城将所希望的。
听言他铿锵应声,“是。”后忙转身退下。
事实上,眼下就算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救火救人的事情只能交给城军负责。
“萧初,我们必须要抓住凶手……”这件事情才该是他们的当务之急。
话音落下,见身边的萧初久不作声,萧颜侧脸看去。
此时此刻他面色发白,双手握拳隐约在颤抖,“你怎么了?”目光疑惑着打量着他。
“没……没什么……”忽地叹出一口气,回过神来,“公主大人,你方才说什么?”他眉眼间的惊恐转瞬烟消云散。
这一刻,萧颜突然感觉,萧初这个人似乎也不是她原本以为的那么简单。
话音落下,仍旧打量着问:“你确定你没事?”
见萧初点头,萧颜这才收回视线,轻顿了下后,她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必须要抓住凶手。”
对此萧初十分同意,“公主大人说得不错,这事不能就这么过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件事情必有内情,又是火药,又是袭击夜市,如此残忍、如此愤恨,如此明显的报复,不难想见,是谁人所为。
必定同燕熙城脱不开关系。
半个时辰后回到牙城,萧颜正准备同萧初部署拿人,眼下已经很确定了,方才那两声巨响必定是火药无疑。
能够有这么大的威力毁掉整条街道整个夜市,不难想见火药份量必定很大,少说几吨。
显然,这件事情不可能是单人作案。
眼下整个长波城都处在森严戒备状态,根本没有人能够出城,这些人必定还在城中,那么便不难想见,眼下长波城只有两个地方可以叫他们躲藏,一是城南那座还未修缮完毕的破庙,二是城北惯常闹鬼无人敢靠近的大宅,但破庙中还住着修缮营造的工人,显然他们是不会去的。
思及此,萧颜忙朝门外喊:“来人!”
但话音未落,神策军都尉已一身铜色甲胄从外面疾步进入,“公主!小王爷!”行了礼。
显然,他是奉谢城之命前来。
“有什么话说?”萧颜看向他问。
“侯爷叫公主、王爷眼下不要轻举妄动,明日天亮人拿住后会送来牙城。”
听言,萧颜眉眼郑重着问:“眼下侯爷可是在城北部署?”
都尉如实道:“侯爷已然追出了城。”
出了城?怎么会追出城?听言萧颜眉心倏忽一拧,“那些人是如何出城的?”
对此,都尉没有直接回答,他不由地轻顿了下,只道:“明日公主便会晓得了。”
这让萧颜不由地感到奇怪。
究竟是眼前都尉在故作高深,还是这件事情真的叫他如此难以启齿?
眉心不由地拧成一团。
整晚辗转反侧,萧颜根本睡不着,终于熬到了翌日破晓时分,目光所及,雕花窗棂外的东面天空已然泛出些微的鱼肚白,但弯弯的弦月还未落下,起床来到梳妆台前坐下,因着一夜未眠,此刻银镜中一双娇媚的桃花眼眸下分明晕出一团乌青,虽说不上丑但入眼却也是极无精神的,萧颜忙伸出手拿过脂粉盖了盖。
就在这时,门被“咚咚”敲响了两声,不用想,必定是谢城那边有消息了,忙放下粉盒到门边开了门,“可是谢城那边有消息了?”
“是。”站在面前的萧初如是道。
第55章 妇孺
两人来到前厅时, 谢城已经在了,凌厉冷光闪过,剑倏地刺向他面前近处的村妇。
顿时哀嚎声响起, “不!”
“怎么不进来?”谢城说着,不动声色地将剑抽出。
看得出来,他已经尽量小心,没有让太多鲜血喷洒出来。
但此刻,无论是萧颜, 还是萧初还是都不由地错愕了。
不是为着谢城杀人, 而是为着眼下这满厅被绳索捆住的妇孺。
“谢城,你这是什么意思?”萧颜到底是不敢相信她心中想的, 眉眼困惑地看向谢城问。
“我想眼下这个情况不用我说什么, 应该已经很明了了吧。”冷冽话音同他剑端凝集的一滴如红宝石般的血珠同时落地。
显然, 正是这些妇孺用火药袭击的东西夜市。
直到这一刻, 萧颜才终于明白, 此前谢城那句“是吗?”是什么意思。
她终究还是太低估了这些人。
其实不仅是萧颜,所有的人都低估了。
“只是这些妇孺如何能运送如此多的火药?”就在这时,萧初不解着出声如是问。
其实这点不难想见, 火药必定是少量多次运送入城的, 毕竟这些妇孺进出城不会有人留心严查, 大家都同萧初一样想法, 觉得这些人根本无力生事, 但偏偏就是这一点给了她们最好的掩护。
“昨晚呢?昨晚又是怎么回事?”萧颜疑惑看着谢城又问:“她们是怎么出城的?你又是怎么知道她们出了城的?”毕竟昨晚自打出事后城门便下了钥, 不可能有人能够出城。
但事实上, 就算城门下了钥, 也是有法子能够出长波城的。
话音落下,谢城朝后面都尉看了眼, 这事关乎城防机密,绝不是太多人能够听到的。
对上谢城眼神,都尉会意退出,将守在前厅外面的小厮赶去了更远的地方。
这时,谢城才启开薄唇道了两字:“密道。”
原来在长波城东城门边上藏着条密道,可直通燕熙城,但这事鲜少人知。
两年前,燕熙城城将放任手下城军寻衅滋扰长波城百姓,谢城奉命前来平息干戈,恰巧彼时长波城东城门在加固城防,谢城便借此叫人暗中多挖了这条密道,完工当夜,谢城潜入燕熙城牙城不费吹灰之力的将那位城将头颅砍下。
“可是她们是怎么知道的?”听言,萧颜目光若有所思着看向那些妇孺。
倏忽地,一声咒骂划过耳畔:“就算是死!也要拉够你们南萧人陪葬!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我每日诅咒你一百遍!诅咒你终究不得好死!诅咒你断子绝孙!诅咒你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放肆!”话音未落,萧初倏地伸出手指指向她厉声震慑道。
听言,萧颜却只不动声色着来到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冷启唇:“事实上,根本是你们自寻死路,本宫会不会不得好死、会不会断子绝孙、会不会下十八层地狱还不好说,但……”萧颜倏地伸出食指凌厉顶住她身边的男童前额道:“他!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这贼人胡说什么!”村妇厉眸瞪住萧颜喊。
贼人?呵!究竟谁才是贼人?
听见这两个字眼从始作俑者口中说出,萧颜不禁感到可笑。
就在这时,都尉从外步入,“方才城军来说东西街那边火势已无,只是……”
轻顿了下,“不知那些尸身该如何处理。”
不知尸身该如何处理?
萧颜原本以为叫家人来认领便是,但直到她来到了街头看见了眼前景象,才倏忽明白方才城将为何那么传话。
几千几万具尸身连绵不绝根本叫人看不见边际,就这样一排排、一列列地被摆放在焦土之上,同焦土一样漆黑的颜色,若非尚存形状、尚存骨架,不然根本分辨不出这些原来都是人。
一路从街头走到街尾,每个人都死状惨烈,触目惊心,虽然已经被烧得没了脸面,但从那些张大的嘴,扭曲的身姿能够看得出他们死前遭受的无边痛楚。
最后叫萧颜彻底窒息崩溃的是许多的孩童,也许原本他们正在玩着画片,正在看着皮影,正在吃着糖稀,最小的那个才只有她半个臂膀长度,大约还在襁褓之中。
此时此刻萧颜心情复杂,有如五味杂陈,懊悔、愤怒、愧疚、自责,最多的还是痛心,不由地,又感到强烈的讽刺,此前她竟还在为别人的性命忧虑,殊不知人家早存杀心,从未有过半分友好之意,她究竟是在做什么?
前面街头外聚满了人,无不在哀嚎痛哭,无不在求着放自己进去认尸,悲戚的声音一次次、一阵阵划过耳畔。
但事实上,以眼下这个情况,就算放人进来恐怕也是认不出的,不过徒增悲伤而已,说不准还会出现其它不可控的意外,但如若不放人进来,也许街头的人会一直等着不肯离去,更严重的,甚至会强闯受伤,毕竟谁不想带亲人回家,那些都是丈夫、是爱妻、是儿女、是父母啊,左右都是为难。
“这到底怎么说啊?”前面百姓的情绪愈加激烈起来。
就在这时,萧颜来到萧初面前,“放吧。”到底意外可以尽量避免,但百姓若然冲动冲突起来可能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人心不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