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巷中,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正在某酒店的后门旁,倚着墙吞云吐雾中。突然被一个声响吓到,转头一瞧是个熟悉的脸孔,开着玩笑着说:「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清道夫也看上我了?」
「嗯。」
「你怎么不说话?咦,你今天看起来,好像哪里不太一样。是剪了新发型吗?不对,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对方拿出一瓶不明液体朝她脸上一喷,没一会儿便失去了意识。
没隔多久,一位服务生模样的小哥推开后门:「芙蓉姊,客人在催你了喔。」却发现暗巷中空无一人,门口仅遗留一只暗红色的高跟鞋和未熄灭的菸蒂。他想到最近有关连环杀人魔清道夫的案件,慌慌张张地跑回酒店内通报经理:「不好了,芙蓉姊不见了!」
方宇阳接完电话后,脸色变得很难看、眉头紧蹙,自言自语地说:「没想到,他这么快又找到下一个目标!」
秦莎莎被囚禁过的浴室内,此时一名男子正全身裸着跪在浴缸旁。从背影看去,正在努力地刷洗浴缸的模样。儘管是冬夜,他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不断地随着脸颊流下。他越刷越激动,嘴里喃喃地抱怨着:「我好累啊。实在是太多了、太多了。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多的蚂蚁,我永远也清不完的,呜、呜、呜……妈妈,你什么时候才要来接我。」说着,说着,竟开始啜泣起来。他虚弱的躺在浴室的地上,像个胎儿似的,全身捲缩着。而他手上握的刷子,沾的却不是肥皂泡沫,而是令人怵目惊心的人血。
阿星的公寓内,米雪被一道从窗帘缝隙中逃脱的阳光刺醒。这几年过惯了日夜颠到的生活,不太习惯早晨的阳光。覷了一眼墙上的鐘,还不到七点,厨房那传来一些锅、盆碰撞的声响。她披上了睡袍,睡眼惺忪的走去厨房。桌上已经备好了碗筷和几道菜,阿星正在关火,准备将一锅物品移至餐桌,是刚煮好的稀饭。
「你这么早就醒了啊?我给你留好了纸条。既然醒了,就一块儿吃早餐吧。」
「你等等要出门吗?」
「是啊。昨天我放假一天,等等要去上班了。」
「你不是老闆吗?」
「更正,我只是半个老闆,而且老闆也是要上班的。不过当老闆之一的好处就是,上班时间比较弹性一点。我和杨叔叔轮流上早班和下午班。」(事实上是,以往每天早上先到车行开门的是阿星,晚上锁门的也是他,若是有人请假,代班的也是他。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孤家寡人,间间没事干。)
米雪神情有些落寞的「喔」了一声。
阿星微笑着说:「我这有很多不错的小说和书籍,也有健身脚踏车。这些书你随便看。看累了,就踩踩脚踏车,活动一下筋骨。」
「不用了。我吃饱了就回去睡觉,今晚还要上班。」
阿星听到米雪提到要去上班,吞吞吐吐地说:「米雪……,有件事我想和你说。其实我已经写在这张原本要给你的纸条上。拿,你看。」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米雪打了一个哈欠,接过纸条。一看,睡虫即刻跑光。
纸条上写着,「米雪,酒店的借款已代为清偿。即日起,便无需再到酒店上班。借款可以无息、无限制日期、分无限期偿还,不想还也可以。」
米雪激动地站起来,劈哩啪啦地骂了一串:「你搞什么鬼啊?你以为你是我的谁,怎么可以没经过我的同意,就做出这些事。我不过就是在你家借住几天,没有要赖着你的意思。我有答应要让你包养吗?我若要找人包养,本姑娘还需要等到今天嘛!要找,也找个比你有钱的。你想养我,你还养不起,我可是贵得很,还外加一个小外甥要养。」她看着一脸无辜样的阿星,始终一句话也没吭,终于稍稍冷静了下来。
阿星静静地等着她发洩完毕,才缓缓开口:「你情绪发洩够了吧?现在可以坐下来听我解释好吗?」
米雪侧着脸不愿瞧阿星,泪水已在眼中打转。在这位从初次见面起,就偷偷欣赏的男人面前,她感觉自己变得很卑微。原本以为阿星和毛毛一样是个没钱的穷小子,既然来酒店上班,必然不会嫌弃自己。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仅是偶而来帮毛毛代班,实际上是毛毛的前老闆,米雪便将这份爱慕之情悄悄地收起,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之前的一夜情,实在是个意外,从没想过事情,会快速发展到今天这个状况。心中藏有着有点自卑和又期待的相对矛盾复杂情绪。
阿星清了清喉咙:「你的事,我大概听毛毛说过。你在酒店上班,也是身不由己。我就是怕你会生气,所以才说这笔钱你可以无息而且不限期的偿还,若是不还也没有关係。你就想成债主换人就好,为何要这么生气?干嘛扯到什么包养的事上,我没有那个意思。」
虽然米雪的工作原则是不陪睡,但是阿星只要一想到米雪上班都得穿着清凉的紧身性感衣裙,陪客人喝酒、唱歌,还要被毛手毛脚,他心里就极为不舒服,怎么可能让米雪再继续去工作。以前觉得自己没资格管,既然两人已经有过肌肤之亲,自己也算是米雪的人了,便自作主张的帮她还了债。
米雪的语气,已经比方才稍稍缓和一些:「我不知道毛毛跟你说了多少关于我的事情,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不,你一点都不。」
「那你可以现在自己告诉我。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米雪眼神哀伤地望着他:「你真的想知道吗?好,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老家住美浓,爸爸是个油漆工,我妈在餐厅给人家洗碗。家里虽然不有钱也还算过得去。可是这一切在我姊上高中时,都变了样。
我姊交上了几个坏朋友,开始三天两头的翘家,之后离家的时间越来越长。原本她一不见,我爸妈就会去报警找人。有一次,我爸拖着疲惫的身体上台北来接人。原来她变成酒家女,因为未成年被警察抓了。每次接回家没几天,便又跑的不见人影。一次,三次、四次、五次,后来我爸妈也累了,只好随她去,再也没去报警。反正她玩累了,就会回家。有一年,她大概消失了快要一年,有天她挺着一个大肚子,由一位朋友开车陪着她,带着二箱装满没有用的名牌衣物和包包回到乡下,我爸妈也没说什么,连是那个男人的野种,都没追究。那位朋友就是莎莎姊。
小孩生下之后,我姊在当地超市找了一份兼职的工作,她和我妈轮流顾着小孩,我也顺利的考上台北的大学,还在一间大公司当工读生。当我以为一切都能渐入佳境之时,竟收到我妈打来的电话。我姊自杀了,她竟然丢下那才刚满周岁的儿子,自杀了。」
米雪说到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而阿星则是满脸不知所措,他从来都没安慰过女孩子,只好默默地递过一盒面纸。
米雪擦拭过眼泪后,走向窗边,眺望着远方,继续说着:「我姊是烧炭自杀的,可是她却没死成,也不能算是活着,她成了植物人。除了要照顾她,还要替她养小孩。我爸妈原本就不多的积蓄,很快地就烧光了。再加上,我爸油漆工的工作也不是很稳定。除了上学之外,我还打了二份工,但是实在入不敷出。最后,我只好休学,瞒着我爸妈,透过莎莎姊的介绍,到酒店上班。」
「委屈你了。」阿星不捨地说。
「委屈!你怎么会懂我那时的心情。一听说我姊变成了植物人,没几个月后,我的初恋男友就离我而去,但我并不怪他,也能理解。连医生都不知道我姊还会不会醒过来。头几年,我每天祈祷姊姊能快点清醒,我妈也到处求神问卜花了不少钱。到了后来,我实在觉得好累。我原本是该从大学毕业的社会新鲜人,同学们也都陆续找到稳定的工作。而我呢?因为我的工作,我以前的朋友全部都失去往来,我哪有脸见她们。有一天晚上,我差点被客户迷姦。我感到好恨、好委屈,真希望我姊姊干脆死掉算了。没想到,隔天就接到我姊姊过世的消息。这都是我的错,因为我诅咒她……」米雪的泪水如决堤般的倾泻而出。
阿星缓缓地走到米雪的身后,将她牢牢地拥在怀里,让她一次哭个过。希望她能将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一次哭尽。
此时客厅的大门,突然打开,毛毛呆站在门口。三人面面相覷,都愣住了。
毛毛目瞪口呆地说:「你们,你们在干嘛啊?」
米雪:「……」
阿星则是反问毛毛:「你怎么来了?」
毛毛友有气无力地说:「我这两天生病没力气去买菜,实在想念阿星煮的菜,就想说来你家蹭饭吃。那你们呢,你们在干嘛,米雪怎么会在这里?」
原本还紧紧相拥的二人,这才赶紧分开来。
阿星:「那个,你听说莎莎姊的事了吧?」
「嗯,听说了。」
阿星:「你也知道莎莎和米雪就住在同一层楼,也不知道绑匪是不是他们同一栋楼的。我担心米雪的安全,所以先让她来我这里住一段时间。」
「是喔。我还听说米雪不会再去店里上班了,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阿星心想,这消息也传的太快了吧:「你消息还真灵通!米雪之前跟公司借钱还得付利息,很不划算。所以我先帮她垫钱钱还给公司,之后她再慢慢还我就可以了。」
「所以你不跟她收利息吗?」
「哎呀,你问题怎么那么多!你刚刚不是说肚子饿了。我这有刚煮好的稀饭和小菜,你快一点吃吧,还温热的。」
「你一提醒,我还真的好饿。怎么煮这么多啊?」
「是啊,你赶紧陪米雪一起吃,我先去上班了。」阿星找个理由,打算先开溜再说。
米雪问阿星:「那你不吃啊?」
「我刚刚边煮边吃,已经饱了。」他出门前对着毛毛喊说:「刚好你来了。等等就把你的备份钥匙给米雪吧,方便她出门。」
「那我呢?」
「再说吧,我先走了。」
「喂!」毛毛还没机会抗议他重色轻友,阿星已经关门离去。
米雪只好当起主人地说:「你不是肚子饿了,先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