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弈时没能成为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宋琦瑞比他早出生了那么五年。
就读的学校、学习成绩、业余爱好,甚至身高长相,宋琦瑞都是三院家属楼年轻一辈的标杆。
孩子们在自己妈妈成天“人家小宋哥哥”的念叨声中长大。
女孩儿们的日记里偷偷写着长大以后想嫁给小宋哥哥,男孩子们则苦不堪言。
方宋两家住对门,大门一开谁都看得见谁,方妈妈凭借一手好厨艺近水楼台先得月,牢牢笼络了宋妈妈和宋琦瑞。方弈时也就顺理成章地跟在宋琦瑞屁股后面混。
那时候方弈时还小,宋琦瑞不太爱搭理他,方弈时要是叫哥哥叫的厉害了,宋琦瑞面上笑着,转头就跟宋妈妈讲方弈时要抓紧学习。方妈妈立刻请家教辅导方弈时功课,外头阳光正好,小孩却只能眼泪巴巴地坐在书桌前看着宋哥哥和别人打篮球。
明里暗里追宋琦瑞的女孩儿多了去了,他吃不完的巧克力和糖通通塞给了小跟屁虫,换来方弈时十几颗大虫牙,被当医生的父母脱了裤子拎在大院里打屁股,他鬼哭狼嚎地挨打,宋琦瑞站在院子外面的树荫下和小姑娘亲嘴。他眼泪鼻涕齐喷喊了声宋哥哥,在旁边围观的宋妈妈立刻看门口,那是他第一次见着宋琦瑞被揪耳朵。
方弈时不仅屁股不痛,还嘎嘎笑了两声。摇摇欲坠的虫牙上下一磕,掉了。他吐了点血沫子,呜哇呜哇又哭起来。
等小孩彻底长成少年,像春柳抽条似的长个子,几个月之前买的衣服就短了衣袖裤脚,鞋子一双摞一双的换。阳光跳跃在眉角,站在三分线外投射时,手臂及腹部肌肉线条明显又好看。大院里的女孩儿还没忘干净他傻不拉几的样,只看那张脸,才勉为其难地在日记里的小宋哥哥后面添了一笔方弈时。
方妈妈把宋琦瑞用不着的课本笔记全都顺过来,方弈时用着他的旧书自习,读他读过的学校,被教导过他的教师教导,考和他一样优异的成绩。
家属院里的男孩子好不容易熬到宋琦瑞上了大学,还没来得及高兴,方弈时就无缝接替成为了家长为他们制定的新人生目标。
实在是太惨了。
隔壁的小宋哥哥做了学生会骨干、拿了国家专项奖学金。这些是大人们知道的。
他高中就破了处,上大学以后几乎一周换一个女朋友还多的是人前赴后继,这是方弈时知道的。
方弈时走和他一样的路,做一样表面纯良的人。
不是刻意模仿,而是天生同类。
高二下学期的4月份,方弈时记得很清楚。他正在做模拟卷,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中年女人愤怒的指责和青年不肯后退的争吵声在破旧的楼道回响,楼上楼下不少人开了门看热闹。方爸方妈披了衣服去劝,他被赶回房间。
方弈时给宋琦瑞发过消息打过电话,他只让他好好学习,对自己一句没提。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最后结果怎样,只知道父母再也没用宋琦瑞来督促他。
九月里,炎热变成闷热,他看书的时间自觉延长。时针即将指向12,家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他打开门,塑封的杂志上压着罐装啤酒,样貌俊朗的青年倚着墙,在黑暗里扬起唇角眉梢,意气风发。
两个人出了小区,随意坐在马路边上。方弈时就着昏黄的路灯,翻阅宋琦瑞带来的杂志。
封面是一个标准的美人,刻意画大了眼睛,涂着粉色亮晶晶的唇彩,穿泡泡袖蓬蓬裙,坐在云朵里。
好看是好看,但是和其他杂志的模特相比起来并不出彩。
方弈时翻开内页的图片,白衬衫百褶裙、牛仔背带短裤、树荫与湖边,照得人发亮的阳光和各不相同的笑颜,清纯可人。
这些吸引不了方弈时,他正当少年,并不稀罕别人刻意表现出来的青春。
宋琦瑞拍拍他的肩膀:“别不耐烦,你往后看。”
她没穿衣服,丰乳被白色蕾丝托着,翘臀把百褶裙顶出一个圆润饱满的弧度。她踮起脚尖,口红在唇峰停顿,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镜子里的自己。
白衬衫遗落在画面的最边角,上面印着一行黑字:模特/樱桃。
宋琦瑞感受到他长久的停顿,偏过头看到内容,他笑了一声,把这本杂志从方弈时手里抽走,迅速翻了一页又把书颠倒过来,重新塞回他手里。
长发散落在床单上,她红唇微张,手臂横在胸前,仅挡住两颗红豆,露出大半雪白的乳肉。
红、黑、白。
情、色、欲。
她抬起手腕,青葱一样的手指伸出来,方弈时情不自禁地把手覆上去,以为能握住她,却只碰到冰冷的纸张。
宋琦瑞捏扁自己喝空的啤酒罐,“咣当”一声扔进垃圾桶。
他像是从梦中惊醒,“啪”地一下把杂志合上,胸脯起伏不定,额间甚至沁出了汗珠。
宋琦瑞坏心眼的拿起一罐新的啤酒,使劲晃了晃递到方弈时手里,他完全没注意到,机械式地拉开拉环,奔涌的泡沫喷了他一身。
宋琦瑞眼疾手快地把杂志抽走:“喂!你注意点好不好,这可是我第一本拍出来的杂志,给你这么糟蹋的?”
书脊抵着他腿间滑过,方弈时“嘶”了一声,宋琦瑞瞄过去,坏笑道:“年轻人,年轻人啊。”
方弈时:“给我给我,还没看完呢。”
宋琦瑞:“就这么想看?”
方弈时摊手:“特别想看。”
宋琦瑞:“你把你身上擦擦,别再把我东西弄脏了。”
方弈时:“你带纸了吗?”
宋琦瑞:“?”
方弈时:“当我没问。”
年轻男孩子咕嘟嘟灌完一整瓶的酒,把空罐丢到一边。他弓腰剥下T恤,长臂舒展,腰腹处肌肉紧绷,他用T恤擦干身上的酒液,把干净的那一面朝上,“给我呗,我用这垫着。”
宋琦瑞把杂志卷成筒,塞进他手臂与腰身之间的空隙,他略一抬手,杂志滚到了他的膝盖上。
底封上的女人穿米白色职业套裙,长卷发及腰,耳垂上缀着一颗珍珠,真丝衬衫透出黑色蕾丝乳罩,包臀裙隐隐透出吊带袜的边角,她坐在那里,双腿交叉,脚尖自然翘起,小腿下有一个“梦”字。
宋琦瑞点了点那个字,“杂志的名字,前半刊一个主题,后半刊另一个。”
方弈时点点头。
他一张张向前翻,说起来也很奇怪,第一眼看到这个模特只觉得漂亮归漂亮,并不出众,但现在却能在十几个人的合照里头一眼看见她,好像连摄影师都偏爱她。
这本杂志上市一周,两次脱销。虽然是因为预估量较小准备不足,但也让这本新刊迈出第一步。
宋琦瑞有了漂亮的作品和足以度日的薪酬,终于愿意谈及自己。
两个人分完一扎啤酒,各自带着一身粘稠的夏风告别。
方弈时躺在床上,平摊开那本杂志,他一页页地仔细翻看,在心中拼凑不存在的故事。
不谙世事的少女遇到了一个男人,她心甘情愿,她盛装打扮,献上自己的身体。
他把中间的那一页立起来,透过灯光,看到两张颠倒的图片在她指尖有一个重合点。
方爸爸去卫生间,回房间时看到儿子房间还亮着灯,他敲了敲房门:“早点休息。”
方弈时匆忙把杂志塞到枕头底下,压着嗓子应了一声。
他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宋琦瑞对他讲述的对梦想的追求、与家庭要求的矛盾、最终成为《绮·梦》主摄影的兴奋在他脑子里撞来撞去,最后只剩下宋琦瑞暧昧了然的笑容
“想操她么。”
想,想的不得了。
少年人喉咙干渴,做了一晚上绮丽靡艳的梦,他变成了那个引领她的男人,他跪在她双腿之间,弯腰亲吻她的脖颈,手指抚过她每一寸雪白娇嫩的皮肤,女孩儿流淌出花液,沾湿了他的膝盖。
天光大亮时,他出了一身的汗。
这个秋天,方宋两家聚起来庆祝了一次。宋琦瑞凭借《绮·梦》一炮而红,有了个新锐摄影师的名衔,宋父宋母认可了他的能力,主动与他和解。
宋琦瑞工作邀约接到手软,被他盛赞的搭档樱桃却推掉各家杂志,消失无踪。
宋琦瑞不当回事,方弈时却总是打不起精神。
过了几个星期,宋琦瑞回了一趟母校,回来告诉他,他想要的那个人离他家的距离不过几十分钟。
他每晚抱着这样的念头入睡。杂志的硬版纸被他翻来覆去擦出毛边。
又一个夏天。
方宋两家又聚了一次,这次是为了方弈时。他顺利考上须北大学,沿着宋琦瑞的求学之路往上走。
做医生的父母看不懂下一代的眉眼交流,但能从激增的堕胎人数感觉得到那股气息。
方爸爸和宋琦瑞分别送了他成人礼,但东西是一样的。
方弈时对着一抽屉避孕套,提不起兴趣找人用。
宋琦瑞无奈表示:“她要回家过暑假,我有什么办法嘛。”
方弈时憋了三个月的火气泄不了,脸上直冒痘。
好在正式开学第一天,须北大学主干道的两侧树荫下,他一眼看到了她。
女孩子带着圆框眼镜,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方弈时在木桌前坐下, 副社长殷勤地递过去一张社团登记表,他偷偷把笔拨到地上,如愿以偿地看到副社长推了推她,问她笔放哪了。
游樱懒得找,问旁边招新的社团借了一只,递到方弈时手里。
这时她还不知道,面前这个笑容俊朗的学弟究竟对她抱有怎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