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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见楚棠站起来, 看向亭子口:右相。
  郁恪奇怪, 容约来这里做什么, 怎么这么巧。他回身一看, 容约站在风口,发丝有些乱,似乎是急忙赶来赴约的,一袭银松鹤纹白衣,明显是楚棠偏爱的风格。
  郁恪不是个迟钝的人,只是楚棠那一句两情相悦直接将他炸了个心神失序,无法思考。然而此刻看着容约,电光火石间,郁恪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猛地看向楚棠,一瞬间,楚棠所有的异常都串连了起来,他说两情相悦时略微带着叹息和祝福的眼神,还有一如既往的平淡是了,楚棠若是知道他肖想他,怎么可能还能如此寻常地面对他?
  容约看到一旁的郁恪,困惑了一下,拱手道:参见陛下,参见国师。
  楚棠没有看到郁恪那震惊沉痛、还有些怀疑人生的目光,回了一礼,淡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离开时,楚棠余光瞥到郁恪颤抖的手和微红的眼眶,看起来像是感动得要哭了的样子。楚棠心里感慨,这小孩,看到喜欢的人居然这么激动。
  他想起上朝时郁恪和容约有时因事争执起来的情景,有点好奇他们究竟是怎么隐藏得这么好的,大家都看不出来他们的感情。
  清风送来了荷香,空气中仿佛还留有楚棠身上的檀香,淡淡的,像极了它的主人,勾乱人的心绪就一走了之,负心薄幸。
  陛下,容约道,找微臣有何事吗?
  郁恪仿佛完全没听见他的话,不发一言,阴沉着脸,捏着桌子,青筋暴突,像是要吃人。
  刹那间,他想豁出去,不管不顾地对楚棠说,我喜欢的人是你!是你!怎么可能是别人?
  可他紧紧咬着牙,嘴里泛上了血腥味,他才清醒了一点儿。这种心思怎么可以让楚棠知道,楚棠现在的平静怎么可能是给他那种心思的。他真是白日做梦了。
  一天的忐忑、不安、期待、狂喜全都喂了狗。
  他现在只想掀桌走人。
  然而他已经不是那个孩子气的小太子了,他说的话、做的事,通通都要考虑可能带来的后果他已经长大,楚棠对他情绪化的行为早就不会似从前那般宽容,郁北也不会。
  君臣之礼,在数十年的教导与训练中,早就刻进他的心里。
  他收回手,沉声道:并无大事。只是听闻容卿最近为解决东厂的事鞠躬尽瘁,心里不安,故来慰问。
  容约道:谢陛下关心,臣无恙。
  说了一会儿正事,郁恪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笑道:日光正好,就不说那些事了。
  陛下请讲。
  郁恪状似不经意道:容卿可有什么喜欢的人,若对方也有意的话,朕可以赐个婚,不至让朕的爱卿孤身一人。
  容约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敬色稍稍褪了一点儿,唇角拉下来,俊朗的面容有股冷峻的味道:是国师和陛下说了什么吗?
  楚棠一离开,郁恪的机敏就回来了。一听容约的话,他立刻猜到容约和楚棠之间有过什么对话,才让楚棠误以为他喜欢的是容约。
  国师那个性子,能和朕说什么呀?郁恪弯了弯眼睛,笑容无害,道,只是容卿多年未娶妻,好像在等谁似的,明眼人都能猜到。
  他的神情不像是真的知道了什么,容约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仿佛藏住了秘密,缓缓吐出口气:陛下说的不错,臣确实是有心上人。
  哦?郁恪关怀道,是哪家女子?
  容约摇摇头:他并不知臣的心意,臣也无意打扰到他的生活。
  郁恪说:容卿一表人才,怎么遇上这种事也踌躇了起来?
  那人地位不比寻常人,臣自知这等心思对他来说只会是困扰,便决心藏好,陛下至尊九五,也许不会明白。
  郁恪道:你怎么知道他就不喜欢你呢。
  容约说:臣试探过他结果他依然不曾知晓那般心思。
  试探。郁恪心里冷笑。
  结合容约刚才的话,还有他面对楚棠时一改平时厉色的样子,他就猜出容约说的那人是楚棠了。肯定是容约前些天也模糊不清地说一些话来试探楚棠,有关于喜欢男子之类的,才让楚棠往这边想。
  他是清楚知道了自己对楚棠的心思,所以猜别人对楚棠的心思也分外犀利起来。
  容约不想戳破,郁恪也没那个心思戳破。万一容约真被他劝得去和楚棠告白了,万一楚棠真被他打动了,他哭都没地儿哭去。
  在身份上,容约天然比他多占了一点理,这让郁恪十分在意。
  郁恪道:既然那女子无意,朕就不多话了。容卿保重。
  容约道:谢陛下关怀。
  郁恪回宫了。回去时,他莫名生出点儿自暴自弃的庆幸来:楚棠还不知道他的心思,那他还能继续缠着楚棠是不是?
  但他抱着一腔真心出去,吃了一肚子气回来,罪魁祸首却拂拂衣袖走人,想起来便让郁恪气恼他恼楚棠恼得厉害。
  楚棠楚棠什么都不知道。
  他还在为怎么完成任务操心。
  既然郁恪喜欢容约,那成婚大典可能就没有了吧?楚棠微微皱眉道。
  郁恪一个帝王,再怎么深情也不能堂而皇之举行大典。那样的话,绝对会引起群臣反对。
  系统道:这也未必之前的记录也有这种情况,为了前朝和后宫的安定,皇帝可能会选择将这种恋情藏起来,照常举行立后大典和选妃仪式。
  楚棠一愣。
  对啊,郁恪又不是现代的人,他怎么能要求郁恪遵循他的思维来做呢。
  可他莫名就觉得,他教出的小孩子,一定不会做出那种背信弃义、违心找个女子应付天下人眼光的事来。
  他也说不清这个直觉是哪儿来的。
  因此只能摇头一笑,道:是否只有大典举行才算任务完成?
  系统说:按理说是这样。不过我昨天就发信息去问上级了,现在在等回复。
  好。楚棠点头,然后专心去处理那批公事去了。
  没过多久,系统忽然出声道:回复来了!
  楚棠等了一会儿,系统却没说话,便问道:怎么?
  系统仿佛凝滞了,半晌,有点焦急道:好像有磁场干扰,卡住了,点不开信息,一直卡在那个画面,以前都没有这样的情况的。我是不是年久失修了
  楚棠沉默了一下:重启试试。
  系统:有道理!
  又静了一会儿,楚棠抬头,系统兴奋道:来了!宿主神机妙算,画面果然好了。
  楚棠眨眨眼,然后淡淡嗯了一声。
  系统清了清嗓子:我把信读出来。
  【叮经检测,任务对象的性取向确实发生了变化,不过,一代明君,总该有自己的担当。敢做敢认,是一个男人成熟的标志,所以,依旧需要等到对象举行成婚大典后,宿主方可完全离开此任务世界。】
  【但因为宿主一直以来都勤勤恳恳为帝师系统完成任务,所以此次特地放宽条件,或等陛下三十岁而立之年,或等陛下成家立业,宿主便可自行离去。感谢宿主一直以来的支持与谅解。】
  楚棠点头:好。
  他想着,郁恪成婚也罢,不成婚也罢,只要小孩儿愿意就好了。他做大人的,总不能一直勉强孩子。所幸系统还算善解人意。
  然而他一心为着孩子开心,孩子却不领情。
  乾清殿门前。
  回国师,陛下说今日身体不适,很早便歇下了。入夜寒凉,您请回吧。黎原盛弯着腰,毕恭毕敬道。
  楚棠微微一愣,他过来,是因为昨夜郁恪就说要这晚要陪他下棋,没想到郁恪身体却不适了,便道:好,嘱咐陛下多休息。
  奴才一定照办!听了他的话,黎原盛像得了张免死金牌似的,笑得真心实意。
  第二天上朝时,楚棠站在下面,一如既往的,安静地听人禀告,郁恪坐在龙椅上,沉稳从容。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事启奏
  楚棠没察觉出什么,突然想起郁恪和容约那天见过面说过话了,眼神便在两人之间平静地打了个转,却见两人从头到尾都很淡定,一副公事公办、君臣相敬的样子,半点儿异常都没有。
  反倒是郁恪对他有点异样,他没有之前那样时不时将视线投过来,而是避开楚棠的眼神,可在楚棠移开目光时,他又直直盯着他,目光如炬,芒刺在背,想不让人发现都难。
  楚棠:?
  下朝后,楚棠去找他。
  回国师,陛下说国事繁忙,暂时没空见您
  接下来一连几天,都是差不多的借口借口都如此不上心,像是生怕人不知道他在找借口一样:
  回国师,陛下说晨起身子不爽,回来便歇下了。
  回国师,陛下说
  楚棠让下人将几沓文件交给黎原盛身后的太监,颔首道:既然陛下有事,臣便不打扰了。
  黎原盛道:国师回府路上千万小心啊!
  楚棠点头。
  出到宫门口,千机阁的侍卫在等候,许忆牵着马看他:国师,都准备好了。
  楚棠摸了摸火云,翻身上马,道:走。
  其实他这次来是想和郁恪说他今夜要赶去西南的,但小孩子在闹别扭,好像恼羞成怒似的,气他那天多管闲事,他就不去打扰小孩子了。而且文件里也有说,郁恪会知道的。
  黎原盛抱着文件进御书房,蹑手蹑脚地放好:陛下,这是国师命人送进来的。
  他有说什么吗?
  郁恪垂眸,专注地看着奏折,问道。
  黎原盛道:国师大人嘱咐陛下要多休息,注意身体。
  郁恪脸色仿佛和缓了一些,批完手中的奏折,轻轻放到一边。
  黎原盛小心看着他的神色,从楚棠送来的那一堆奏折中拿起第一本,双手递过去。
  郁恪接过,道: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等等。郁恪一边打开一边道,让宋将军过来一趟,就说西南水利
  他的话戛然而止。
  黎原盛抬眼,看了看他,年轻的帝王脸上闪过各种情绪,似乎焦灼、似乎难耐不舍
  郁恪啪的一声合上奏折,闭了闭眼睛,仿佛在努力压下追出去的冲动,道:不用了。
  黎原盛退出去时,好像听到了小皇帝在嘀咕些什么,他赶紧闭上耳朵,加快脚步退了出去。
  小皇帝又打开了那本奏折,细细看着上面的字,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能坐得住。
  安静的书房内,响起了他小声嘟囔的声音:总会回来的。
  第32章 偷偷一吻
  谁曾想楚棠这一去, 就去了好几个月。
  西南地处山区, 横跨山脉, 起伏悬殊, 外面的人难进去, 里面的人也难出来, 所以民风尚不及繁华城市那样开化,土匪流民众多, 刑狱案件也多不胜数。
  郁恪极其挂心楚棠的安危,又碍于和楚棠闹着别扭,派人去楚棠那里护着时,也不忘找许多借口。
  事实上, 催促国师回京的信件多如雪花, 只有几封没那么直白的送去了西南, 剩下的都堆在了御书房压箱底。
  臣不日便启程,陛下可有什么物什让臣带去给国师的?宋双成道。
  郁恪笔下一顿, 年轻面容越发稳重, 不动声色地继续写着,声音平静:没有。替朕捎去一句,问国师安否便可。
  是, 臣遵命。宋双成抬头看了看他,然后拱手道, 微臣告退。
  偌大安静的殿内, 暖炉无声地烘着, 少年帝王也无声地放下笔。他起身, 窗外模糊的雪梅透过窗纸,隐隐约约映照出斑驳的轮廓。
  洁白的雪花如鹅毛,在风里打着旋儿,然后轻飘飘落下,风声呼呼。
  半晌,他回到桌前,打开暗格,拿出一封信,轻轻展开。
  国师远在西南,近日安否。宫中事宜,朕都在妥当处理,务必不叫国师忧心。
  底下回复是两个峻秀的字:谢,安。
  一如它的主人,简洁清冷。
  郁恪的指腹轻微摩挲那两个字。
  暗格里只有寥寥数封信,都是楚棠有回复的。他离去了五个月,郁恪克制着自己,每月只送一封过去,楚棠也都回了他。
  但是这怎么可能够。
  郁恪将信放回去,啪一声关上暗格。
  从盛夏到寒冬,那人怎么这样冷情冷性,一点关心的问候都没有,有的只是冷冰冰的公事公办,太可恶了。不说十几年的情分,单说君王和国师的身份,他也该照例写信来问一下安吧。
  若不是国事繁忙,抽不出身,少年早就奔往那人所在之处了。
  花瓶里的鲜花还清新怡人。窗外的海棠花早就凋谢了,在积雪的压力下微微弯曲,几株红梅在风雪中傲然挺立。
  来人。
  奴婢在。
  将屋里的花都换了。
  红墙绿瓦,在银装素裹下显得分外晶莹。月容在前面,抱着几株梅花,宫女捧着东西跟在后面,突然,前面的人猛地停了下来,她们低着头,也赶紧稳住托盘上的东西,停了脚步。
  高高的宫墙下,那人骑着一匹火红的骏马,利落地翻身下马,一袭雨花锦蹙银莲纹大氅在空中滑落出一道行云流水的痕迹。
  国师!月容先是一惊,然后屈膝行礼道,国师万安!
  经过这里的宫人看到他,纷纷一怔。后面的人也连忙跟着行礼。
  楚棠将马交给许忆,淡道:起来。
  他回身对人说:你们先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