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凌厉的箭术,便是在这般焦灼的态势中,仍然吸引了旁人的注意力。
“连珠箭!好箭术!”侍卫长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分心,急忙又喊人,“上!快上!把船凿沉了!”
那汉子东扫西挡,将徐吟射来的箭一一扫来,可她的箭实在太准,力量又大,越来越力不从心。
终于,剩下那一支他扫不开了,聚起最后的力量,扑到蒋奕身上:“大人……”
“噗!”利箭入体。
他睁着眼睛,感觉到内脏被洞穿了,挤出最后的遗言:“……小心。”
从桅杆滑下来的年轻人目眦欲裂,嘶哑着声音喊道:“田大头!”
然而,汉子一动不动,再也不会骂他没大没小了。
蒋奕一直指挥若定,直到部下死在自己身上的这一刻,表情终于有了裂缝,转头向箭支来处看去。
鹰隼一样森寒的目光,带着冰冷的杀意,直直投了过来。
徐吟与他的目光在半空相遇,却没有一丝畏惧,更不见退避。她毫不动容地抽出箭支,再次搭箭。
“大人小心!”这次喊的是那个年轻人,他眼里含着热泪,同伴已经死了大半,已经没有人能挡箭了。
连珠箭射出的时候,蒋奕终于收回目光,冷静将那汉子的尸体往上托了托,当做盾牌一般挡在身后。
一支、两支、三支……
狙击如影随形,在他躲避另一边来敌的时候,终于找到机会,箭支从他的肩头狠狠扎了进去。
“大人!”年轻人喊道。
蒋奕闷哼一声,仍然冷静至极,喝道:“稳住!起风了!”
风鼓了起来,迅速带着船只远去。
那些箭越来越远,终于一支也射不到了。
船身被凿出了孔洞,但是,只要能支撑到大江,他的人就在那边接应。
“船呢?”李闻焦急地喊道,“快追!”
那一船人死的死伤的伤,船身也破了,还有机会的,一定要追上去,痛打落水狗。
只要蒋奕一死,东江少说也有十几年的安稳!
但徐吟已经尽力了。
她跳下来,将弓箭扔给侍卫,不无可惜地说:“那一箭没在要害。”
从肩胛射进去,估计能伤到内脏,但是她预估不是太深。
燕凌很顺手地递上帕子,说道:“祈祷他失血过多,熬不过去就没了。”
徐吟失笑,擦完了手才意识到不对,拿着他的帕子还也不是,收也不是。
“阿吟!”徐思在那边喊。
徐吟急忙将帕子往袖子里一塞,快步跑回去:“姐姐。”
徐思看她没事,紧张的心情稍缓,低声责备:“你可真是,动手也不看看什么处境,现下都让人瞧见了。”
徐吟无所谓:“瞧见就瞧见呗!”
徐思气得拍她:“你在南源,要打要杀都使得,这里是东江,那些人可不会口下留德!”
她可不希望妹妹多了个母夜叉的名号,世人对女子总是苛刻些,今天看到的人这么多,一说两说,谁知道最后会传成什么样子。
李闻焦躁地等着,侍卫长终于来报了:“世子,船沉了。”
“所以还是没抓到蒋奕?”
侍卫长面露愧色:“属下无能……”
李闻仰头看天,长长吐出一口气,花了些时间整理好心情。
“罢了,能重伤他已经不错了。”他打起精神,吩咐,“立刻传信给杨都督,蒋奕重伤,可伺机而动。”
蒋奕一直对东江虎视眈眈,结不结仇倒是无所谓。虽说交易没达成,可趁这个机会重伤于他,只会更划算。
李闻越想越是振奋,蒋奕老奸巨滑,平常根本不可能抓到。现在将他重伤,足以抵销李达叛乱带来的负面影响,或许可以把沿江战线往前推一推……
他这边想得入神,徐吟听到消息,可惜地叹了口气:“没弄死啊!”
徐思道:“你不是射了他一箭?现下又沉了船,或许死在江里了呢?”
徐吟摇头,完全没有侥幸心理。
“蒋奕这种人,怎么可能死得那么容易。他心志极坚,只要不是当面弄死,都有可能活下来。”
她们姐妹在这讨论,旁边也有一对姐妹,却听得瑟瑟发抖。
“姐、姐姐……”岑三小姐颤着声音。
岑二小姐握住妹妹冰凉的手,和她一样后怕不已,喃喃道:“这个徐三竟然敢杀人,还好你没跟她闹得太过……”
岑三小姐却想起了之前两人斗嘴说的话。
“这你就说对了,我准备了一项才艺,一定叫你惊为天人。”
果真是,惊为天人啊……
第166章 善后
谁也没料到,这场遴选世子妃的秋宴会是这么结束的。
背后主使蒋奕中箭逃遁,李达和魏四烧成重伤。
余下从犯,比如魏家上下,以及策应的鲁长史等人,被早有准备的李闻命人擒下。
此次秋宴办得盛大,东江有头有脸的世家权贵基本都来了,正好方便他清理门庭。
事情一时没料理完,徐吟等人便一时不好离开,只能无所事事地找个屋子呆着。
“大妹!三妹!”外头传来徐泽的声音,然后就看到他急慌慌地跑进来,喊道,“你们没事吧?”
两位妹妹齐齐扭头看他,然后又扭回去,一个打了个呵欠,一个无聊地叹了口气。
“徐兄,你反应也太慢了,事情都结束了才来。”燕凌一边擦剑,一边跟他说笑。
徐泽瞪了他一眼,没好气:“你还敢说,叫我带着自家护卫以防万一,害我不敢走开半步,什么忙也没帮上。”
徐吟忍俊不禁:“大哥,你怎么就这么听他的话?万一他骗你怎么办?”
徐泽挠了挠头,才反应过来:“对哦……”
然后又瞪过去:“你骗我了吗?”
燕凌哈哈笑出声来。
徐吟说了句公道话:“这里毕竟是东江,真要出点什么事,当然还是自家人可信。”
徐泽长出一口气。所以说,不是他没用,只是防的那个万一没有发生。
外头兵马来来去去,直到夕阳西下,终于安静下来。
李闻的侍卫长过来,客客气气地相请:“车马已经备好,请公子小姐登车回程。”
可算是能走了,几人迫不及待跟着出去。
站在园门往里看,但见望江楼顶层烧得漆黑,全无来时的光鲜亮丽,一派颓败景象。
扫尾的事,与他们不相干了,回到驿馆,便各自梳洗歇息。
……
夜幕落下,李闻终于料理完毕,去见父亲。
“父王!”
王妃先一步回程,东江王已经从她口中知道了事情经过。
“二郎,二郎竟做出这样的事?!”
李闻向外头看了一眼,其他人知趣地退了出去。
“事实摆在面前,容不得我们不信。父王,二弟辜负了您的厚爱。”
东江王目中流露出痛心:“你母亲没给你生下兄弟,为父还想,这不失为一件幸事。没人与你争爵,还有二郎三郎辅佐……没想到啊!”
李闻轻轻道:“权势动人心,二弟忘恩负义,是他自己不好,三弟还是好的,被二弟抓去当人质,心里还惦记着我的安危。”
东江王点了点头,又问:“鲁长史也被他收买了?”
“是。孩儿已经审过他了。”
东江王面露怒色:“为父对他器重有加,便是二郎上位,也不能给他更多,他又有什么不满的?”
李闻叹道:“父王,人心不足啊,您给了他文臣最高的地位,可他还想要杨都督手里的兵权。”
东江王怒极反笑:“哈?他想把军政都抓在手里,这是要当王吗?”
李闻只是笑笑。要不,怎么叫权倾朝野,一手遮天呢?
他伸手替父亲掖了掖被角,轻声说道:“不管他要什么,如今都已经败了。蒋奕负伤而逃,我已叫杨都督伺机而动,父王,您安心养病,不用忧心了。”
看着成竹在胸的儿子,东江王露出欣慰的笑容:“蒋奕这一负伤,我东江形势大好。闻儿,你比为父强多了,东江交给你,终于可以放心了。”
李闻微微一笑,将自己的处置一样一样说给父亲听。
东江王有时点头倾听,有时指点几句。
大致说完,东江王咳了两声,说道:“你做得很好,此番清理过后,王府里便都是你自己的心腹了,外头还有杨都督,尽可以放心。”
“是。”李闻看着父亲病态尽显的脸庞,眼中微有泪光。一朝天子才一朝臣呢,让他趁机换上自己的心腹,父王这是准备好交接了。
东江王的心情此时却是愉悦的,看着儿子朝气蓬勃的脸庞,说起另一件关心的事:“你和徐大小姐的事得抓紧了,过两日为父便派使者去南源,与徐焕商议婚事。趁着为父现在还撑得住,你们赶紧成婚。要不然……怕不吉利。”
李闻眼里的泪顿时忍不住了,低唤一声:“父王!”
东江王却是笑的:“这次多亏徐家出手相助,可见他们真心要与我东江结盟。有徐焕当你的岳父,将来东江若是有难,他定不会袖手旁观。”
李闻轻轻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