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们不由暗暗点头,徐家虽然发家不过两代,这家风倒是端正。
只有江越,脸上的遗憾一闪而过。
是在可惜没有闹成事吗?徐安撇了撇嘴,心里还在生气。
江越眼珠一转,接着又笑:“说起来,江某与徐三小姐也算有缘,当初在江都惊鸿一瞥,一直念念不忘。数月前奉命进京,我还以为能与徐三小姐再遇,不料竟是擦肩而过,可惜得很哪!”
这是什么轻薄的语气?别说徐安心生厌恶,就连楚赵两位公子面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江越仿佛毫无所觉,继续说道:“听闻徐三小姐及笄,江某坐立不安。还好都督怜爱,瞧出我的心事,主动叫我来南源……”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瞥向众人。
徐焕仍然微微笑着,徐安等南源属官就没有好的定力了,个个面露不善。远来的客人们惊疑地看向他,楚九赵六拧着眉头。
江越笑着说下去:“既然徐刺史对贺礼满意,那我也敢说出这句话了。去年一见,江某对徐三小姐日思夜想,辗转反侧,虽然官位低微、身无长物,却有一片诚心。今日愿以全副身家求娶徐三小姐,还望徐刺史成全!”
他说了,他竟然真的说了!
不管是南源的属官,还是远来的客人,都被江越的厚脸皮给惊到了。
“哎,你说这个江越想什么呢?就不怕被打死?”兴通使者神情诧异,压低声音问旁边的人。
颖中使者使劲扯回自己的衣袖,也小声回答:“显然不会被打死,徐大人不想跟江北开战。”
“那也不能这样乱说话呀!刚刚拿钱袋羞辱三小姐,怎么还有脸说什么求娶。他是故意的吧?明知道今日是三小姐的大事,故意来生事。”
颖中使者扯了扯嘴角:“你才知道啊!”
两人说话间,徐安等人的神情已经从惊诧变成了愤怒。
他们不是没想过江越捣乱,但没想过他会这样毫无顾忌。他是真不怕惹怒徐家吗?
“徐刺史,”江越一副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引起公愤的样子,笑吟吟地问,“您以为如何?”
徐焕抬起头,目光扫过去。
江越表面谦逊,实则目光带着不怀好意,楚九与赵六两位公子面带恰到好处的薄怒,眼睛深处却又藏着犹疑。
徐焕在心里笑了一声,便要开口。
一道声音响起:“且慢!”
略带口音的异族腔调,却是那位少年凉王。
众人看过去,暗暗惊讶。
江越明摆着跟徐家过不去,在场的人里,赵楚两家虽然不惧蒋奕,但也不愿意在名分未定的时候贸然掺和进去。凉王这时候站出来,是已经跟徐家绑在一块儿了?
江越瞥过去,似笑非笑:“原来是凉王殿下,有何指教啊?”
凉王阿鹿笑道:“在徐刺史回复江将军之前,本王想插句话。”
徐焕轻轻点头:“殿下请说。”
阿鹿道:“本王去年有幸来过南源,深感徐三小姐风采智慧令人折服。此行已经由祖母做主,准备向徐刺史提亲。没想到江将军也抱着同样的目的,故而冒昧打断,希望能有一个公平的机会。”
他面带微笑,言辞诚恳,徐安等人听了,面色好转不少。
瞧瞧,这才叫诚心求娶呢!既夸赞了徐吟,又声明有长辈之命,周全了礼节,哪像江越,当众说什么念念不忘日思夜想,当真轻狂至极!
只是这么一来,楚九与赵六两位公子脸色都是微变。
江越就是个来捣乱的,徐焕定然不会答允婚事,他们大可以等双方交锋完再说。可凉王开了口,就不好说了。大凉虽是异族,但势力不小,阿鹿自己又是年轻有为,万一徐焕感念他解围,真应允了婚事呢?
瞥到赵六公子神情微动,楚九公子抢先开口:“徐刺史见谅,晚辈正好也有话要说。”
“是吗?”徐焕笑开来,“这倒是巧了,都凑一块了。”
楚九公子顾不上揣摩他的笑什么意思,说道:“晚辈虽未见过徐三小姐,但其事迹早就烂熟于心,神交已久。雍城斩杀吴贼,东江智退水匪,桩桩件件,委实叫人叹服。此番亲来南源,临行已经禀明父王。既然江公子和凉王殿下抢了先,那我也就厚着脸皮直说了。我心慕徐三小姐已久,盼能结为连理,荣辱与共,绵延子嗣,携手此生,还望徐刺史感应晚辈一片真心,垂青允婚。”
这番话说得漂亮,相比起来,江越语言轻薄,阿鹿过于纯朴,客人们不由在心中一叹。
不愧是高门贵族的公子。
赵六公子晚了一步,只能在心里骂了一句姓楚的鸡贼,紧随其后:“徐刺史,实不相瞒,我此番便为徐三小姐而来。去年雍城惊变传至漳州,家祖赞叹不已,我亦心向往之。听闻徐三小姐今年及笄,我鼓起勇气禀明长辈,不料竟与家祖不谋而合。若能与徐三小姐结下鸳盟,我必定爱之重之,一生不移,相伴白首。”
第327章 姻缘天定
四个人,同时求亲。
短暂的沉默后,徐焕笑了起来,目光和煦地看着他们,说道:“四位公子一表人才,都是人中龙凤,老夫深感荣幸。只是女儿只有一个,无法尽数应允,老夫深感为难……”
闻听此言,使者们暗暗点头。徐家现下虽然炙手可热,但这四位背后代表的势力,不管拒了谁,都怕得罪人。
凉王阿鹿环视一圈,抬头道:“徐刺史不必为难,中原有句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您只管择优而选。本王虽有一片诚心,可要是条件输给别人,又或者徐三小姐不喜欢,那本王也只能认了,决不迁怒怪罪。”
“这话很是,凉王明理。”旧楚诸州的使者们纷纷应和,给徐焕搭梯子。
话说到这份上,楚赵两位公子只能跟着附和,展现一下风度。
“徐刺史宽心,求亲求的是两家之好,无论成还是不成,都不影响我们的情谊。”
“不错,晚辈诚心而来,不管结果如何,这份心意是不会变的。”
徐焕露出感动的表情:“几位公子如此明理,那老夫就放心了。你们四人都是难能一见的英才,若能结亲也是小女高攀,老夫委实选不下来。想来婚姻之事如人饮水,还得自己中意最好,你们说是不是?”
三人自然应是,就连一直没说话的江越也提了提嘴角,状似无意瞥了眼凉王。
他还真是小看了徐家,竟然笼络住了凉王,亲自出来打圆场。他故意当面提亲还语气轻薄,就是想给徐家难看,偏偏凉王出来插这么一杠子,带得楚赵两人也坐不住,于是这事就变成了四人争婚——他江越言辞无状被另外几人比下去了,而不是徐家脸上不好看。
不过无所谓,他来南源又不是真的为了争婚。
那边徐焕叫来侍者,说道:“你且问三小姐,此事该当如何。”
侍者答应一声,禀报去了。
一墙之隔的女席,已将这番动静听了个大概,徐老夫人耐不住想问:“阿吟,你看这……”
徐吟平静说道:“那位江公子言语无状,说是来求亲,其实是来找事的。还好凉王殿下仗义出手,才叫父亲颜面无损。”
说到这里,她向凉王老太妃点了点头,表达感激之意。
老太妃笑了下,心里颇为遗憾。她真心希望孙儿能娶徐三小姐,要是大凉有这样的女主人,一定能辅佐孙儿复兴。不过,老太妃听出来了,徐吟这么说就是委婉的拒绝,“凉王殿下这么做为了给父亲解围,并不是真的要求亲”。
“那另外两位公子呢?今日闹出这么大场面,你要是都拒绝了,会让他们下不了台吧?”徐老夫人关切地问。
徐思莞尔一笑。祖母只是个寻常妇人,听着河兴王府和漳州赵氏的名头,便觉得是高嫁了,直盼着婚事能成。
她柔声道:“祖母,父亲已经说了,四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他选不下来。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交给天选了。”
天选?什么意思?徐老夫人还糊涂着,就听徐吟转头问:“小满,事情办好了吗?”
小满答应一声:“照您的吩咐,已经准备好了。”
徐吟点点头,交待:“你出去传话……”
外间,在众人的翘首盼望下,小满出来了。
她向徐焕屈了屈膝,脆生生地禀道:“大人,小姐说,几位公子德才兼备,无可挑剔。不过姻缘乃是天定,不如看看上天的意思,彼此有没有缘分。”
听到这话,众宾客你看我我看你,个个摸不着头脑。
这怎么看?难不成摆个祭坛请个法师来卜卦?
结果真跟他们猜的差不多。小满向旁边看了一眼,已经等候在旁的几个侍女捧了锦盒过来。
锦盒一一打开,里头摆放的是一卷卷写了字的纸张。
小满拿出一卷展开,给众人看过,发现是抄的佛经。
“去年老夫人六十寿诞,几位小姐带人抄了千卷佛经为老夫人祈福。这是当时剩下的残卷,其中有三位小姐所书,也有我们几个奴婢凑数的。小姐说,几位公子若是能在其中选中她所写的,那就是有缘。”
客人们听得一呆。后宅女眷的笔墨并不外传,怎么分辨得出哪个是哪个写的?这挑佛经跟掷骰子有什么两样?徐三小姐胆子也太大了吧?万一瞎猫碰到死耗子,让江越挑中了,这亲是结还是不结?
徐家人可淡定多了。听了小满的话,徐焕笑着点点头:“既如此,就请几位公子瞧瞧吧。”
“本王先来。”阿鹿第一个自告奋勇。
众人一点也不意外,凉王明摆着跟徐家一伙的,当然要站出来——对了,他与徐家早有交情,或许知道徐三小姐笔迹?那跟凉王结亲是徐焕准备的退路了?
“凉王殿下请。”小满伸了伸手。
阿鹿便站起身,去拿盒子里的佛经。
“等等。”江越忽然出声。
徐安等人立刻警惕地看过去。
江越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位姑娘,我们几人同时求亲,不好分个先后吧?这是不是不太公平?”
小满答道:“江公子误会了,奴婢说的是几位公子,所以你们可以一起瞧的。看完了也不用将选中的佛经挑走,只需记下锦盒上的数字,写在纸上交给奴婢便可。”
原来如此,这确实公平。
江越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慢步踱过去。
楚赵两位公子都皱起了眉头。一年之前,他们眼里都没有徐家,哪里知道徐三小姐什么笔迹,总共五个锦盒,若是盲目去选,几率也太小了。
“怎么办?”赵六公子去看身边的幕僚,语气略带焦躁。
那幕僚低声安抚:“公子安心,笔迹多少显露性子,您且去看,回来我们细细揣摩。”
赵六公子一想也是,这小丫鬟又没说规定时间,事情已经到这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楚九公子倒是镇定一些,拧眉想了一会儿,也低声跟随从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去看佛经了。
第328章 选一
第一个选中的,果不其然是阿鹿。
他将五个锦盒看完,便回了座位,随后接过侍者递来的纸笔,写了个数字,待墨迹干后小心叠好,交了回去。
小满做好标记,招手叫来侍女,放到空的锦盒里。
看他如此从容,赵楚两人都是一咯噔。这是心里有数啊,看来凉王是真的识得徐三小姐的笔迹。但他们两人为此行做了诸多准备,自然不甘认输,都耐下性子继续看那几卷佛经。
至于江越,他抬头瞧了瞧凉王,嘴角勾了勾,将剩余的几卷佛经看完,也回座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