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她主子,那真是贵不可言。如今这天底下,大概没有比他身份更尊贵的人了。”
楚九公子若有所思:“哦,原来是他啊!连自己人都随便杀,怪不得都说他刻薄寡恩。”
“是啊,虽然那个女死士给我添了许多麻烦,可想起来又怪同情的。好好的女孩儿,谁不想幸福无忧地长大,偏偏给人当了死士,连人格都被抹去,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唉!”
听她感叹,香夫人嘴角露出轻蔑的笑,以为几句话就能打动她吗?哼!
“你不会以为我在劝你吧?”
突来的一句话,让她抬起头,看到徐吟似笑非笑的脸庞。
“别多想,我们没打算从你嘴里问出半个字的情报。”她笑眯眯地,一字一字地说,“因为我知道你主子是谁。”
第386章 一步闲棋
听到这句话,香夫人反倒露出嘲弄的笑。
徐吟也不急,她轻轻晃着手中酒杯,说道:“这事还得从头说起。你的主子派你来河兴,你一边想法子混进王府,一边又叫同党引来附近的贼寇,合谋做一桩大桉。”
“这事你做得很谨慎,放出风声让贼寇以为目标是劫持你,好向王府勒索。这么做的好处是,就算泄露出去,也不会把你牵连进来。计划如你所愿,非常顺利,附近的贼寇被你的同党纠集起来……”
香夫人面无表情。既然事败,这些谋算并不难猜。
“凑巧这事让我的部下得知,便假装贼寇混了进去,他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徐吟的目光落在香夫人身上,“准备劫持你的马车上面,放的是男子乔装之物——你们真正的目标,是河兴王!”
香夫人澹然自若,既然知道她是杀手,对河兴王动手是什么稀奇的事吗?
“如果你们要杀河兴王,凭你的身手,完全可以一杀了之。但是你没有,反而在后宅兴风作浪,各方挑拨。河兴王便是发现了什么,也会以为你在争宠,其实你真正要打压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九公子。”
徐吟注视着她:“都说河兴王府形势复杂,其实在真正的掌权人看来,再简单不过。后宅谁受宠谁不受宠,那都是一时的,目前来说,真正从河兴王手中分走权柄的只有楚九公子,所以要对付河兴王府,只要对付两个人就行,河兴王,九公子。”
“在你的挑拨之下,九公子被禁足,在府中的地位变得不稳固起来。虽然我的到来让他暂时复宠,但这不足以消弥影响。一旦河兴王被你们劫走,再用此事挑拨王府内部关系,操作得当的话,河兴王府将会四分五裂。到那时,楚氏就不足为虑了。”
香夫人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这部分计划是她从来没有透露过的,就算是那些同党,她都没有告知。
徐吟笑起来:“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们南源经历过啊!对我父亲下毒,意图让南源群龙无首,再从内部攻破。相差的只不过是,我父亲个人威势太强,又没有继承人,所以杀了是最干脆的;河兴王府则子息旺盛,倘若直接杀了河兴王,九公子就能继其权位,乱不起来。总而言之,这两种法子殊途同归,连派出来的女死士都相似得紧,你说我眼熟不眼熟?”
香夫人仍不言语,目光闪烁了一下。
“听说你从京城来?”
“是又如何?”
徐吟笑着说:“这倒是更符合了,先前那女死士也是京城来的。”
香夫人提了提嘴角,露出一丝不屑。
徐吟脸上笑意更浓,忽地话意一转:“当然,这是我原先的想法。京城那位如今焦头烂额,眼看着兵临城下,哪来的心思在数百里之遥的河兴挑事?他便有此意,眼下想要的应该是临近的虞州才是。”
这个大转弯把香夫人弄懵了。说半天,前面都不作数了?那费这个口舌干什么?
楚九公子轻轻吐出一口气,说道:“那依三小姐的想法,又是何人作祟?”
徐吟笑道:“说起京城那位,我一直不解。按理说,他被圈禁的时候就已经完了,便是早年在禁军中安置了人手,发动政变是何等重要之事,怎么就这么顺利翻身了?我虽不知他如何打动那个帮他的人,但我知道,能一起做这要命的事,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你说是不是啊,香夫人?”
香夫人垂着头一言不发,但攥紧的手泄露出了一些情绪。
楚九公子明白了:“原来是他啊!怪不得……”
“就是他。”徐吟叩了下酒杯,“他心爱的弟子被我弄废了,当时九公子也在场,这笔账怕是记到了我们每个人身上。”
楚九公子轻轻点头:“且我河兴与江北相邻,倘若河兴乱起来,他便可趁机一举吞占,既报了仇,又壮大了势力。”
“正是。北边打得正火热,无暇顾及。他想报江越之仇,离得最近的就是河兴了,一举两得。”
“这下让他失望了,河兴安然无事。”
徐吟笑道:“对他来说,不过是步闲棋。倘若事成,轻轻松松得到河兴,那自然是大喜。便不成,代价也不大,何乐而不为?”
而香夫人就是那个不算大的代价。
像她这样的死士杀手,固然培养起来不容易,但也不是损失不起。
香夫人一动不动,彷佛一尊凝固的凋像。
她当然知道自己是什么,当了死士,就不能算人了。她只是一把刀,活着为主人,没用了就去死。哪怕知道自己只是一步闲棋,她也不会伤心。
不过,既然她什么知道……
“为什么不杀我?”
徐吟刚要张口说话,忽地将桌子一推,拉着楚九公子后退:“来了!”
话音刚落,“休”的一声有东西疾射而来,灯台骤然打翻,烛火应声而灭。
小楼瞬间被黑暗吞没,加上酒桌推倒的声音,灯台摔落的声音,一时陷入混乱。
徐吟随手将楚九推给他的侍卫,说道:“护好你家公子。”
不等回应,便身影一窜,从窗口攀出去了。
“三小姐……”
这回有侍卫牢牢护着,楚九公子倒是不慌,只是相似的情形不由让他露出苦笑来。
在南源的时候是这样,如今在河兴也是这样。怪不得自己求亲不成,这两人行事,根本就是天生一对嘛!
外面的侍卫进来,短暂的混乱过后,烛火重新燃起。
楚九公子眯起眼睛适应重新得来的光明。
灯灭的时间里,只有酒桌和灯台打翻了,其他东西和刚才别无二致。
没有东西破坏,也没有人员伤亡,只除了——
空荡荡的软榻。
楚九公子点点头,自言自语:“至少这回没叫我当靶子,相比起来,还是三小姐厚道点。”
侍卫过来请示:“九公子,犯人被劫走了。”
楚九公子点点头:“叫人把这里收拾了。”
侍卫面露诧异:“我们不追吗?”
楚九公子笑笑:“不用,自有人管。”
第387章 饭钱
小楼灯灭之时,香夫人便知道援兵来了。
她心里松了口气,这个援兵不是都督府的人手,而是她早年随手施恩得的人情。这趟任务艰巨,她思前想后还是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后手。所幸对方信守承诺来了,而且紧要关头也用上了。
她没有出声,即便自己被人粗鲁地拽过去甩到肩上,仍然咬紧牙关,忍下伤口碰撞的疼痛。
很快她被人背出小楼,上了屋顶拔足狂奔。
“抓刺客!抓刺客!”
王府里一阵喧闹,大批侍卫出动拦截。
这显然没有用,香夫人听着耳边风声呼啸,眼看河兴王府越来越远。
扛着她的人闷头跑了许久,当水流声传来的时候,香夫人知道自己安全了。
正要发话,下一刻便被人毫不怜香惜玉地丢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她本来就身受重伤,哪里受得住这样粗鲁对待,当下闷哼一声,疼得一哆嗦。
“呼!好重,累死我了。”那人抱怨道,是清朗上扬的少年音。
即使是个死士,姑娘家哪里受得了别人说她重,香夫人恼道:“谁重了?不会说话就闭嘴!”
救她的人没心没肺地嚷道:“救你出来你还叫我闭嘴?信不信把你扔回去?”
香夫人吃力地撑起身:“不是说欠我一条命么,这就是你们饮月门的信誉?”
那人满不在乎:“大不了再救一次。”
香夫人懒得与他浪费口舌,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
“喏,你的船就在那。”那人指着水上的浮舟,“我已经依约还了人情,我们两清。”
香夫人点点头,依江湖礼向他抱拳:“后会有期。”
那人却摆手:“还是别了,跟你沾上,一天之内我已经被人当狗撵了两次了。”
香夫人摇头一笑,遂了他的意,转身跃上小舟。
“走吧。”
船夫起身拿起竹篙,用力一推,小舟荡了出去。
那人看着小舟逐渐远去,长长吐出一口气,转头看着来路自言自语:“传闻中的徐三小姐也不怎么样嘛,现在都没追来……”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忽然后背一寒,当即立断就地一滚。
“休休休……”
数支箭擦着他的背过去。
他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抬头看向利箭来处。
码头破旧的牌楼上,站着个红衣少女。
月光昏暗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不妨碍一身飒爽风姿。
在她的周围,屋檐上,货架上,墙角处……密密麻麻的箭支闪烁着寒光。
他先是一惊,随即笑了:“徐三小姐,你来迟了,她已经走了。”
“是吗?”徐吟微微一笑,“你不妨再看看。”
他怔了一下,转头去看,已经飘远的浮舟上忽然传来香夫人一声惊叫,随即船身摇晃起来。
那船夫是冒充的!
他心里冒出一股寒气,勐地转回头,看向牌楼上的红衣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