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噎了一下,真的很想问,这到底是什么心理,大铜像、小金身,哪个不比吊坠儿好。
罗睺却是在想,吊坠妙啊,日后小道士走哪儿都离不开他的手掌心了。想着想着,罗睺挺了挺腰板,用力将嘴角往下撇,以表示自己并没有高兴,只是勉为其难:定要塑出本尊的风采,不能比那三清像差!
青阳还在满脸迷茫的应答,旁观一切的诸鬼,已经或是鄙夷、或是激动的交头接耳起来:
嗷嗷,小金坠儿,多么贴身的物什,随意的一个动作,就可能落入衣裳中
呸,老不要脸的,肮脏心思,老牛吃嫩草。
你说都这样了,这俩人怎么还没一个开窍?我瞅着这局势,魔祖应该先吧。
算了吧,魔祖没有那方面的脑子。
手工艺,越是微小、精细,越是耗费精力。青阳连续挑了几天夜灯,最终还是选择缓缓再修仙,再熬他快立地成鬼了。
罗睺穿墙而入,进寮房的架势颇为光明正大:早叫你闭门谢客几天,你不听,非要大晚上的熬着。
青阳眼睛都泛红:这不是怕吗?万一我哪一天没开门,有病人投医无路,那可是一条命。有能力的话,多救一条是一条。
早个数会元,你要跟我说这话,那我非打死你不可。罗睺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些触景生情,那时候本尊可是天上地下第一大杀神,现在
罗睺的神情有些复杂难明。
要说天道没有支配他们,确实他和鸿钧都是清醒的,但要说他们全然自由,那也不一定。至少,未执掌大道时的罗睺,绝不会做什么惩恶扬善的事。
想到这儿,罗睺不禁想要嗤笑。
青阳揉着眼睛站起来,呆头鹅一样摇摇摆摆走到床边,乖巧坐下,投来茫然的眼神:会元是什么意思?
他打了个哈欠,将手上的小金坠儿搁在床头,缩到床上去,睡眼蒙蒙看着罗睺,还伸出手拉了拉罗睺的袍角,把人拉到自己床边。
罗睺突然完全没有触景生情的心思了。
小道士睡前散了发髻,现在发丝蓬松柔软的垂在单薄的身体边,衬得整个人都好像娇小了一圈,就是特乖,特让人想捏捏他的脸。
哦我想起来,青阳又打了个哈欠,眼睛含泪,拽起被子往里缩了缩,三十年为一世,十二世为一运,三十运为一会,一会元等一万零八百年。
倚着床,青阳就垂着脑袋睡着了。罗睺忍不住想,这狗屁天道真是全无道理,将他一个邪神变成如今的模样,又在他濒临崩溃之际,送了这么个小家伙来。
青阳刚来那会儿,罗睺绷不住数万会元来压抑的本性,说是来监督,实际是想抓到这外来客的马脚,顺藤摸瓜。
他不能毁了自己的世界,难道还不能钻去其他的世界掀他个天翻地覆?偏偏这小道士,怎么就那么会撒娇,怎么就那么的贴心,就像只点点小的卷毛猫,蹭在他脚边,时不时咪咪叫着拿肉垫扒拉下他的裤角,叼着各种好东西颠颠儿地跑来送给他。他想把猫踢开,又有点怕踹伤了,倒是越纵容,越让这猫挤近他的身边,养着养着,其他的念头都不知何时打消了。
罗睺起身想走来着,却发现猫爪子正扒拉着他的衣角,拽得还蛮紧。
月色透过纱窗,落入室内。一道纯黑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倾向床边,将睡得像头小死猪似的青阳放躺下来,自己也合衣睡在旁边。
嗯弟子偶尔撒个娇,师尊陪个睡还是挺正常的吧。罗睺理所当然地想,仿佛完全忘了他的衣裳是由世间至阴所化,完全可以化实为虚,轻松走开。
罗睺:都是这破衣裳拖累了我。
千重纱:????????
卧槽!
青阳一大早起来,给枕边的罗睺吓了一大跳,整个人猛地弹起来,在床上一跪。
即便是来到青福观这些日子,罗睺也没睡过,哪天晚上不是蹲屋顶,难得在床上躺一晚,有些怀念的舒适:再睡会。
青阳都要裂了,跪在床上差点给罗睺来个五体投地,惶恐地说:魔魔魔祖,这这这您这?
他昨晚太困了,就记得自己貌似坐在床上睡着了,好像也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啊,为啥魔祖会出现在他床上。
吵死了。罗睺本还想再躺会,被青阳弄得不耐烦地坐起身,怎么了,昨晚还不是你撒娇?拉着我不让走。有什么的,本尊将你当弟子来待,陪个睡还不正常?
青阳是真的裂开:不是
这哪里正常了啊????
正努力组织着措词,鳌拜的大脑袋从墙里冒出来,粗声粗气道:太子的信
鳌拜的声音迟疑地拉长,过了一会:什么时候好上的?
???青阳猛地跳起来,不是!没有!
罗睺也不满地皱眉:胡说什么,本尊将小道士当亲传弟子来待,他昨晚撒娇,本尊陪个睡怎么了。
鳌拜:
????
拜拜都觉得困惑!
把信给我吧!青阳掀开纱帘,探出手去掏走鳌拜手中的信,然后就把鳌拜的大脑袋往外推,出去,出去。
鳌拜锲而不舍:不是,是老夫落后了吗?什么时候师尊还有义务陪徒弟睡觉了??
出去吧!青阳使劲一摁,就把鳌拜的脑袋挤出去了。
罗睺还迷惑地发问,本尊拳拳爱徒之心,哪里不对,青阳已经臊得脸都红了,只装听不见,埋头拆信,匆匆看了几行:
罗睺停下碎碎念:干什么,写什么了。
青阳发自内心:这个世界,怎么谁都不正常,哪个太子会想出家当道士啊??
?过来供奉孝庄、苏麻喇姑的绝心路过窗边,不禁回头。
绝明也怔了一下,倒是淡然地呵呵一笑:这皇上当和尚的不也有?
绝心已经猛地扑过来了,幸好窗户刚刚被青阳打开:谁?谁想当道士?保成?我不允许!!!
青阳:??
第49章
什么鬼, 所有人中,最没资格反对的就是绝心吧?皇帝当到一半撂挑子,把江山扔给八岁的儿子和老母亲, 就这还有立场反对太子入道吗?
绝心的声音还挺大, 孝庄本来在祠堂里端庄地吸着香,闻声浑身一激灵, 也不用苏麻喇姑来扶了,一下猛冲过来,丝毫看不出苍老:什么?保成又来信, 他还没放弃?
呃,直面两个家长的怒火, 青阳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差点退进罗睺怀里, 惊得他赶紧往前一步, 硬着头皮挺胸道, 又不关我的事!之前不是让您和太子聊吗?您没把太子说通?
孝庄一噎。
青阳都想薅头发了:我都在自己观里宅着了,谁知道还能接到家庭调解?矛盾双方还有已经打入道观内部的躲都躲不开。
绝心沉声对青阳道:请务必要拒绝他。堂堂大清太子, 怎么能这么任性妄为?这置江山百姓于何处?
??孝庄向绝心投去异样的眼神,盯着看了一会后,老太太做了个生前绝不会做的姿势提拳就打,你怎有脸说!还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当初你抛下我与玄烨的时候可曾这么想过, 现在倒是说的头头是道!
绝心猝不及防,孝庄这一下也没留手, 直接把他给墩蹲下了:施主, 施主冷静。
青阳看着家长突然内斗, 纠结了一会要不要劝架, 最后缓缓伸出手来,趁机将窗户悄无声息地关上,低头继续看信:唉。
青阳不禁叹气。通读全文,倒是能感到太子诚心,这心态也变了,并非为一时意气或争强好勇,看得出这段时间研读了不少道经,也感悟了不少,谈吐中颇有些超脱的意思。
他回想起太子在历史中的命运周岁即为皇太子,三十四岁被废,第二年复立太子,三十八岁再次被废,最终死于幽禁他的咸安宫中。
对于太子来说,入道是否比在太子之位上饱受蹉跎更好呢?
青阳有些犹豫,拿着信喃喃:这要怎么办
嗯?罗睺本来在旁边事不关己地看戏,谁想到小道士的态度居然动摇起来,干什么,你还想同意吗??
罗睺这脾气又要起来了,一把抢过信怒道:你自己说的,活人不收!这人来了睡哪?跟你睡一块吗???本尊不准!!
青阳:????
实属迷惑,这观里到底多少双标,刚刚说师尊陪弟子睡很正常的是您,现在说不准的也是您。再说了,他也没必要和太子睡一块啊!不能把大床改成双床吗?
青阳想说的来着,想想估计罗睺会不开心,还是吞了回去:我再劝劝吧。
青阳拿纸笔来写信,名为劝说,实则考验。看看太子对帝位有多少留恋,如果当真一点眷恋没有与其让太子经历二立二废,幽禁死于咸安宫,倒不如引他入道,能不能升仙另说,至少落得一个闲散自由。
因为青阳的及时救治,温宪的病情有惊无险。避暑的行伍略经波折后重新启程,顺顺当当地抵达热河行宫皇帝的私人避暑山庄。康熙计划,再过一年,就派人来扩建这里,届时便将行宫改名为承德离宫,日后也方便木兰秋弥的时候来此歇息。
一般来说,康熙会在五月左右启程来热河行宫避暑,九月或十月才返京,这么长的时间,当然不是说放暑假不工作了,而是将政治、军事、外交等一应事务,都搬到行宫来处理。
张廷玉作为康熙信赖的年轻臣子,自然也得随行侍驾,这会儿趁着闲暇,康熙就在一边吃西瓜,一边批奏折:按张鹏翮的意思,这黄河堤坝修筑形势大好,也不缺什么银钱,唔,这瓜挺甜。
根本没有西瓜吃,只能喝热茶解渴的张廷玉:
痛苦,折磨,蓝瘦,香菇。
随行的还有不少老大人,看着康熙手边的小半西瓜偷偷咽口水。
按照宫里的规矩,贵人进餐,每道不得过三筷。水果、糕点也是一样,不得多吃,以免暴露喜好,为人所利用。既然如此,那这瓣西瓜吃完,圣上是不是就会把剩下的瓜赏给他们了?
哎呀看这瓜,外皮还攀着冰霜,且瓜瓤鲜红,汁水饱满,能分一口也是这炎炎夏日中的一份享受啊!
都眼馋着,众人就看康熙吃完一瓣,旁边的太监立马上来,又切了一瓣。
康熙:嗯?多切几瓣
众大人们纷纷激动:是不是要分瓜了!
康熙:切大点,这么薄一片朕怎么吃得痛快?
众大人:????
康熙完全是故意的,迎着众人的目光,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此时再神态淡然地抬头,冲着众人微微一笑:让众位爱卿看笑话了。这瓜啊,是胤禟花重金,特地从开封买来孝敬朕的。朕虽然不爱吃这性寒的瓜果,但毕竟是胤禟的一片孝心,倒也不方便分与各位大人了。
众大人:
张廷玉:@#¥@¥%@
虚伪!装模作样!不要说了,既然没打算分,那倒是别端到他们面前吃啊,分明就是故意炫耀!
臣子们低头腹诽,手上的工作却不断,足足耗到了日落西山,康熙才总算是将剩下的西瓜消磨干净,中途感慨了数次西瓜好吃,但他不喜,只是不忍浪费儿子孝心,听得张廷玉脑袋嗡嗡儿的,越发想死了。
此时已时值傍晚,张廷玉混在诸位大人身后,向康熙告退,怀揣着沉重的心情回到自己的院落中。
南书房地位特殊,在职的官吏每日替康熙撰述谕旨,除非离职或告假,基本都住在紫禁城或随行在皇帝身边。好在与家人之间尚可书信联系,张廷玉的父亲张英也是随行官员之一,进了门,服侍的宫人就将张英的信交给张廷玉。
有什么事好特地写封信来的张廷玉兴致不高地在桌边坐下,就着烛火一看,
【吾儿亲启:
今日仪事,圣上手边放着一盘冰瓜,白霜欺绿,红瓤看起来甚为甘甜。为父本想得圣上赏赐后,分与你吃,未料圣上一人吃净了所有的瓜。听圣上赞誉,此瓜为九皇子特地前往开封所买,九皇子聪慧孝顺,为父深为圣上高兴。只是离开时,为父与众位大人难免交谈,深觉九皇子乃天下孝子的榜样,吾等之子远不如矣!
你准备什么时候给你爹我买瓜?
父张英】
张廷玉:
裂了,什么鬼,圣上怎么到哪都吃瓜,也不怕大热天的吃坏肚子吗?还有你们这些老大人,吃瓜的事,你们也要攀比?还特地写信来讨要咋的,不买瓜,我就不是孝顺儿子了?
正薅着头发,隔壁院里也响起年轻同僚痛苦地呻吟:呃啊!这让我上哪儿买瓜!
张廷玉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平衡,看来被老父亲灵魂拷问的不止他一人。
与此同时,另一头。
温宪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身体大好,其中有一大半的功劳要归功于青阳那把三百两的棕扇。
唉,姐姐,来探望温宪的六公主挽着温宪的胳膊,看似柔弱实则阴阳怪气地说,怎么生了场病,你变得如此节俭了。用这棕扇,未免有些失皇家的体面
正说着,花园另一头迎面走来皇太后与众妃的仪架,走在最前头、被众女眷拥簇的贵人们,人人手上一把巴掌大的棕扇
六公主目瞪口呆。
温宪抽了一下嘴角,不客气地从六公主手中抽回手臂,故意放大声音:哎呀,妹妹你说什么呢?这棕扇拂开尘事,纳凉驱蚊,兼具风雅与朴素,你却说它有失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