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凝就在他身后,仔细看了眼周围环境后,伸手在另外的位置按压了下。在他按下去的地方同样出现道水流纹,显然是算到了面前水流阵的运转轨迹,丁管事看向他的眼神是掩不住的惊讶。
就差没把“你好厉害,怎么一眼就看出来的”明写在脸上,水流阵阵如其名,运转路线如同山间流水、踪迹难觅,当初为了熟悉阵法的范围,就算将阵法图放在面前,也耗费了他整整两天时间!
楚月凝还在继续探查阵法,并未注意到。
顾砚瞧着丁管事的惊叹,心道人与人之间差距是很大的,尤其你想对比的人是楚月凝时。
但凡心性不坚定点,都会觉得自己很差劲。
“阵法仍是完好的,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楚月凝并未理会丁管事的眼神,很快查探完了阵法。
“是的。”丁管事点头,面色有些难看。
楚夫人对灵植园里的药草都极为重视,除了从里至外的层层防御以外,还有人在园外守着。
自始至终也没察觉到有任何动静。
他拿出自身携带的玉符,在门口一个不甚起眼的地方晃了下,开了防御阵领着他们继续往前,走了不到三炷香的时间,就遇到了第二道防御。
是极温火狱阵。
与流水阵恰好相反,主攻击,离得近了就能察觉到股灼热气息,若有人不顾预警、强行闯入,就会引动阵法里能焚烧一切的极热火焰,会直接将闯入者瞬间烧成灰飞、连魂魄也会跟着被烧干净。
“也是完好的。”楚月凝检查完说道。
他显然是对阵法颇有研究。
顾砚这些年来专注于练剑,对各种常见的阵法只知道名字,以及它们各自特点,好避免自己落入阵法中陷入被动,想分辨阵法是否有漏洞、有没有被破坏却是没办法的。
干脆让开位置,让楚月凝方便查看。
接下来他们再经过剩下的四道防御阵法,无一例外也都是完好无损、并且没有任何试图被破坏的痕迹。
等到了种着龙血花和绝阴草的最里层。
是两方并不面积并不大,却堆满了寸厚层灵石碎末的小山坳,并没有两株灵草的踪影,只有残留在原地的浅薄灵气,能证明它们曾经在这里生长过、又被人偷走了的事实。
顾砚在四周转了圈,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他看了眼楚月凝,对方似乎也跟他有着同样的想法,“内贼。”
痕迹这么干净,完全不像是有外人闯入。
闻言,丁管事的脸色更难看了。
其实也不怪楚月凝跟顾砚会这么怀疑,在灵植失踪后,他跟几位负责灵植园的灵植师查看过。
也排除了外人偷盗的可能,只能是内贼。
但这个结论却对他极为不利。
灵植师园的种植师们修为最高不过才筑基三层,且那十二个种植师分别住在相邻的三个院子里,原本就有相互牵制监督的作用,事发当晚,并没有哪个种植师曾出过院子,都有不在场的证明。
至于那几个使役,就更不可能了。
他们最高不过炼气的修为,还有些是不能修炼的凡人,手中更没有进灵植园的特殊玉符,想要悄无声息的潜进去,无异于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这查来查去,嫌疑最大的人居然是他!
但丁管事可是楚夫人的亲信,深受楚夫人的信任,只要将庄子打理得好了,各种各样的赏赐每年都少不了。虽说都不及龙血花和绝阴草值钱,但长年累月的积攒下来也极为可观,他根本犯不着冒被查出就会丢命的风险,去偷这两株灵草!
丁管事哭丧着脸,跟他们赌咒发誓,“那两株灵草若是我偷的,只管叫我天打五雷轰,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们都是修道之人,由天道直接辖制。
都知晓天雷誓最不能轻易立,毕竟一不小心就会成真,被从天而降的劫雷劈个魂飞魄散。顾砚因着这个誓言对丁管事的怀疑打消了六、七成,让他将能自由进出灵植园的种植师们都叫过来问话。
常在最里层进出的种植只有四个,但因携带玉符的人都能打开最里层的防御阵。
丁管事便将所有人叫过来问话。
等人的空隙,丁管事将他们请到花厅喝茶。
他们自己刚摘下来的灵茶,几种低阶灵果更是装了满盆,丁管事熟练的陪着笑脸,“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两位回去后替我向夫人多美言几句。”他管着庄子这么多年,还从未出现过灵植丢失的事,这次事情若不能妥善解决,他这个管事恐怕也做到头了。
丁管事心情满是沉重。
顾砚没应。
灵植丢失之事尚未查明,他也不能判定丁管事有无失职,自然不会轻易给出帮忙说话的承诺。
也不准备动丁管事准备的灵茶和灵果。
却见楚月凝垂着眉眼,拿手指轻轻地从灵果上挨个划过,在里面挑了个出来,递给顾砚,“尝尝。”毕竟曾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世家天骄,眼光自然不会错,被楚月凝捏在修长指间的,正是那盆灵果中灵气最足、最新鲜的那个。
顾砚犹豫片刻,还是接过来啃了口。
“好吃吗?”楚月凝看着他,眉眼间似乎凝了些许笑意,眼睛里那层碎金熠熠生辉、生动至极。
顾砚多看了两眼那双眼睛。
楚月凝的眼睛与寻常人不同,跟楚家人也不同,黑白分明,极黑的眼仁里铺着层细碎金辉。按照那本书里的解释,这些碎金跟楚月凝天生剑骨有关,既漂亮也危险。尤其是当他沉着眉眼、明亮的碎金化作暗金,有种的锋芒毕露刺人的尖锐。
但是当他心情好时,那层碎金,简直比漫天星辰还要耀眼。
真漂亮。顾砚暗道。
随即低头继续啃灵果,“嗯,味道不错。”
楚月凝点点头,“那就好。”
很快,灵植师们过来了。
按跟丁管事所说都能对上,没什么错漏。
这十二个灵植师,修为本事都有高有低,平时为了多争些资源灵石也会相互使绊子,相处得并非多友善和睦,此时却没办法攀扯自己的对手。
那三个院子成品字形鼎足而立,每个院子里住着各怀心思的四个人,气息相互都很熟悉,真要是谁半夜出去了剩下的人都能感受到,没动静就是没动静,有动静不等顾砚他们来就咬出来了。
且顾砚查了他们各自的玉符,都好好的在身上携带着并未丢失。
那玉符里有特殊标记,没有仿冒的可能。
简直毫无头绪。
顾砚无法,只能另辟蹊径。
问丁管事,“除了这些灵植师以外,庄子上还发生了什么事么?”
丁管事皱眉思索片刻,“没有。”
“那还真是怪了。”顾砚垂着眉眼,低低的笑了声,“难道这偷灵植的贼还真能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不成。”
怎么可能,肯定有哪里不对劲儿,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找出来。
他看了眼楚月凝。
对方给了他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顾砚略笑了下,当真安静的坐着等。
难言的沉默持续了片刻。
突然,有个灵植师皱着眉头道,“有件事我觉得很巧合,就在龙血花失窃的那天晚上,有个在灵植园外围做事的使役,半夜从山腰滚落到山脚底下摔死了。但他只是个没有灵根、没办法修炼的凡人,不可能自我们身上偷到能打开防御阵的玉符,轻易上到灵植园的最里层,除非……”
“除非有人跟他合作。”顾砚接道。
既然有玉符的丁管事和灵植师们都没出门,被层层防护的灵植又被偷了,那肯定是合伙作案。若那个摔死的使役真是受人指使、拿着在场谁给他的玉符和地图,去灵植园里偷了龙血花和绝阴草带出来,再将玉符和灵植都交给了接应的人。
最终玉符再辗转回到主使的人手上,完好无损的被那个人收好,灵植却被他们合伙的人藏了起来,倒也能够说得过去,既然没有其他线索,顾砚决定去看看那个死去的使役,“尸体呢,还在灵植园么?”
丁管事摇头,“没,被领走了。”
顾砚挑眉,“哦?”
丁管事就陪着笑脸跟他们解释,“死的人只是个没灵根、不能修炼的使役,就算是拿到玉符也不可能轻易进灵植园。他的尸体我也仔细检查过了,确实是失足摔下山崖死的,死状极为凄惨,浑身上下就没几根好骨头了。并没有被操控或者谋杀的痕迹,他的家人过来说想要让他入土为安、我也就让他们将尸体领回去了。”
“使役的魂魄召唤出来问过了?”
丁管事哑了声,愣在当场。
顾砚皱眉,“这是何意?”
“是没招魂,还是使役的魂魄没有了?”
若是前者还好,若是魂魄没了……人的三魂七魄都归地府管,新丧之人的魂魄都会在世间游荡,待七日还魂后再被引渡去地府,由判官清算一生功过是非再投胎转世,若是无缘无故的没了,那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不仅地府要乱,他们人间也不可避免!
不信翻看以往的记录文书,只要是跟“魂魄无故消失”有关的记载,哪件不是死伤无数、腥风血雨、流血漂橹,闹得人间不得安宁的大惨事!
这人怎么敢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么恐怖的事儿来?!
丁管事悚然一惊,硬生生被吓出浑身冷汗!
赶紧摆摆手解释道。
“只是没招魂,并非魂魄没了。”
顾砚点头,“那就去看看吧。”
留在灵植园也没什么线索,不如去找到那个使役的魂魄问问,“那使役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丁管事被“魂魄消失”四个字吓到,尚有些惊魂未定,没缓过劲儿来。
听见顾砚问话,半响想不起陈大是哪里人。
还是刚刚说出使役死讯的灵植师主动开口,“死去的使役叫陈大,是前年从山脚下五里村招工来的,咱们山上还有个跟陈大同村的使役,两位大人若是打算去五里村,我让他带你们过去。”
顾砚多看了那种植师两眼,“好。”
片刻后,陈大的同村就被带了过来。
是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农家汉子,名叫赵四,丁管事许诺他办完事回来后给他十颗灵石作奖赏。赵四欢天喜地的应了,主动跟顾砚他们提道,“去五里村跟进城是相反的方向,若是下山再绕路过去,估摸着得有近百里的山路,两位大人即便是骑着能日行千里的宝马良驹,也得三四个时辰才能到五里村。
小的知晓有条通往村里的小山路,只需绕过西边那座山就能到,以往陈大在时我们都经常走的,走得快些只需要两个时辰就能到家。就是那条小路灌木并杂草丛生,又多生蛇虫鼠蚁,怕是不太好走,还请两位大人给个示下,走哪条路的好。”
顾砚跟楚月凝商量了下,决定走小路。
夜长梦多,能快点还是快点的好。
他们出城时便早已经过了午时,走快点还能在天黑前赶到五里村,找到陈大的尸体招魂问情。
赵四“哎”了声,手脚利索的将衣服领口、裤腿、衣袖都拿绳索扎结实了,再从口袋里掏出来两个能防蛇虫的药草包挂到腰间,才陪着笑脸看向顾砚,“两位大人,请跟我往这边来。”
看着倒是个性格耿直、办事利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