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件事之后,池簌直接回到了应家。
现在他也是有名分的人,再也不用像以前那般一把辛酸泪,连侍寝都要偷偷摸摸翻窗户,完全有资格从大门堂堂正正地进去了。
可是这回还没到门外,池簌便瞧见了好几拨人登门拜谒,有人仿佛是没见到应翩翩或者应定斌,所以已经走了,也有的人大概是为了显示诚心,还在执着等待。
池簌想了想,直接从后墙跳了进去。
他先去了应翩翩的房中,没有找到人,又出来问下人,听说应翩翩正在院子里面看书。
池簌便一路寻去,在一处花藤下的座椅中看见了他,发现对方已经拿着书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看到应翩翩熟睡时恬静的脸,美好的让人不忍有半点亵渎,再想起梦中那个被百般折辱的人,池簌就是一阵心疼。
他脱下自己的外衣,轻轻走过去,刚要给应翩翩盖上,冷不防对方一下子睁开眼睛,双手做爪状举在脸侧,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吓唬他:“嘿,姨娘!”
池簌一顿。
阳光下应翩翩的笑脸显得鲜活而狡黠,得意道:“这次可是吓了你一跳吧?”
池簌手里还拿着外衣,陡然一下子弯下身去,将应翩翩深深吻住,一直吻得他喘不过气来才肯放手。
池簌摸了摸应翩翩的头发,低声说:“是啊,你这坏蛋,可把我给吓死了。”
应翩翩撑着池簌的胸口把他稍稍推开一点,上下打量,发现他的情绪有些低落,这次被叫了“姨娘”居然都没有奋起维护自己的名分。
应翩翩眼睛转了转,并没有点破,只问道:“你刚才去哪了?”
池簌轻描淡写地说:“处理了一下教中的事情,本来有点小麻烦,已经都安排好了。”
他的样子看着有点不快,但也确实不像是特别烦恼,应翩翩闻言稍稍放心,提起了别的事:“那就好。其实我也是刚从宫中回来不久,还碰见了胡臻,把那枚玉佩还给他了。”
池簌道:“放着娘小像的那一枚?”
应翩翩点了点头:“不过那幅小像被我取出来了,玉佩重新修好还了给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现画像已经不见了。”
如果这件事没有被捅出来,应翩翩可以就当不知道画像的事,但是如今谁都知道他是善化公主的儿子,若还是把自己母亲的画像还给一个陌生的男人,也实在是不叫事,所以他只给了玉佩。
其实胡臻跟应翩翩身边的人关系都很近,他暗暗喜欢了善化公主多年,又是太后的亲哥哥,但因为长年身在边关,应翩翩却没怎么跟这个人打过交道。
这一次胡臻回京述职,尚未离开便赶上了这场宫变,他手上没有兵符,带着府上家丁从宫外赶来,奋勇诛杀叛军,立下大功。
黎慎礼登基之后,下令将胡臻留在了京城为官,应翩翩入宫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他在大正殿前操练侍卫,便趁着这个机会把玉佩还了。
当时胡臻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点头道谢,对应翩翩的态度也依旧是之前在太后宫外碰见他时一样,不远不近,不冷不热,丝毫没有受到他身份变化的影响,将玉佩收进了怀里。
两人这次交接,颇有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味,应翩翩面圣之后出来,胡臻已经不在那里,他也就走了。
不过他眼下要跟池簌说的却不是这件事。
应翩翩问道:“你知道黎慎礼又召我去做什么吗?”
池簌心道,这个皇帝看起来心眼也不少,他要是敢跟他的死哥哥有一样的心思,那干脆现在就弄死算了。
他面上不显,只说道:“看你的心情,似乎还好。应该是好事情?”
应翩翩懒洋洋地说:“当然,他说要封我的爵位,我自然心情不错。加官进爵,飞黄腾达,谁不喜欢?”
他抬手捏着池簌的下巴晃了晃,笑道:“以后我是侯爷,你就是侯夫人,怎么样,爱妻,难道你不高兴吗?你可是诰命夫人了啊。”
每次情绪不佳的时候,跟应翩翩说几句话,就会不知不觉感到一切都仿佛好了起来,那种轻松舒适的心情,令人全身像被温水浸泡一样,只想沉溺其中。
池簌微笑道:“那我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没想到还能等到这一天。”
应翩翩道:“你光嘴上说有什么用,还不赶紧讨好讨好我?跳个舞,唱个曲,捏捏腿,捶捶背什么的,不然为夫一个不高兴,像你这种糟糠之妻,升官发财了都是要换的。”
池簌失笑道:“是嘛?”
应翩翩道:“那当然了,连你们七合教里的人都知道,这个家是应大人做主的,不好好讨好应大人,以后他们教主怎么能有地位呢?”
他满口胡说八道地挤兑池簌,没想到池簌现在也长本事了,闻言竟然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附和道:“正是如此。教中的兄弟们都知道我身患隐疾,生怕我不能讨夫君欢喜,所以前日又送来了数十瓶药酒……”
应翩翩:“……”
池簌道:“说是要让我认真保养,才能伺候好大人呢。”
他说着坐在了应翩翩身侧,去抓他的脚腕,道:“来,我先给你捶捶腿。”
池簌真是越来越缺德了。
虽然明知道他是玩笑,但以往那些印象实在过分深刻,被对方握住脚腕的一瞬间,应翩翩感觉到自己似乎看见了满天的星星,正在逐渐排列成六星级、七星级、八星级……一路飙升,直至无穷。
他踹了池簌一脚,缩回腿,斥道:“你把那些东西都给我交出来,全都倒到池子里面去!”
池簌不禁失笑。
应翩翩脸上微微一热,也忍不住笑了,仍是踢他,道:“到底听见了没有!我看你敢喝!”
池簌连忙点头,站起来一本正经地作了个揖,应声道:“是,听见了。侯爷请放心,我用不着那些东西,早就已经都倒了,还把任世风给骂了一顿呢。你要是不解恨,下次我把他叫到你跟前来骂。”
应翩翩瞥了池簌一眼,还是觉得心里发毛,暗想以后如果在他身上闻到半点酒味,一定要先把他给轰出去。
两人这番对话,连系统听见了都要摇头,觉得宿主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池簌的意思分明是他不用补药也有七星级、八星级、九星级……的本事,宿主实在是轻敌了。
应翩翩就喜欢嘴上逞强调戏人,其实就是个纸老虎,池簌心里觉得好笑,可又怕应翩翩真的恼了,没敢再说下去。
他转移话题道:“不过黎慎礼这般痛快就承认了你的身份吗?我还以为这件事情虽然有将乐王极力推动,但还是会有些波折的。”
经过调查和证实,虽然已经证明了应翩翩确实是善化公主之子,但毕竟善化公主的情况特殊,他的身份也不是那么好恢复的。
当年善化公主是为何传出死讯却没有真的身亡?她是怎么到了应钧身边的?这件事到底是西戎没有善待和亲公主的责任,还是善化公主毁约潜逃的罪过?
随着应钧和善化公主的死,很多缘由都不得而知了。
现在先帝已经去世,不会成为阻碍,但加封应翩翩的话,西戎会不会以此为借口追究责任,从而发难,是需要首先考虑的事情。
如今朝廷倾向于同西戎议和,如果大穆不想触怒西戎,那应翩翩的身世就暂时不易透露出去。
可如今的形势,却不知道对应翩翩来说是好是坏了——大穆与西戎之间的关系正在违背众人的心愿,越来越难以挽回。
因为又发生了一件意外。
在此之前,左丹木发现西戎暗中派兵混入穆国,于是赶回来报信,后来应翩翩将此事上奏给了黎慎礼,黎慎礼立刻派人查看,也证实了这一点。
这件事情怎么都不可能容忍,黎慎礼便派人前去捉捕那批西戎士兵,打算以他们为人质,再就此事对西戎进行质问。
但谁知道,那些兵将竟然不肯投降,拼死反抗,以至于大穆这边原本想要将他们生擒,最后却弄得双方都死伤惨重。
这件事情大大激化了大穆与西戎之间的关系,眼看一场冲突是说什么也挽回不了了。
在这种情况下,黎慎礼才决定册封应翩翩为侯爵,公开其公主之子的身份,以此表明自己对西戎的态度。
第141章 漫说宏图老
加封应翩翩看似只是一个简单的举动,其实其中的考量很多。
一来是因为他乃应钧之子,随着傅英的真面目逐渐暴露之后,应钧当年身死之前的种种真相也终于得见天日,他的战功得到承认,名声也逐渐恢复。
这么多年来,在虎视眈眈的西戎人面前,应钧的名字依然仿佛代表着一个胜利的符号。
宣扬他的功绩,加封他的后人,就是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应钧之死,乃是奸人暗害,可他不是被西戎打败的,若是团结协力,西戎并非不可战胜。
如此也能够振奋士气,加强人们的同仇敌忾之心。
另一方面,应翩翩又是善化公主之子。嫁到西戎去的和亲公主,在他们那里传出死讯,却能够回到大穆成亲生子,让自己的子嗣继续保家卫国,这也同样是对于西戎的嘲讽威慑。
不过其实按照本朝规矩,公主的儿子真正应当封的爵位是郡王,而且应翩翩的名字也还没有列入皇家玉牒,说明其实皇上的心中也有犹豫。
毕竟局势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刻不能做绝。
而应翩翩能够这么快就被承认和册封,已经算是他从大穆和西戎关系交恶这一局势中得到的好处,同样,他也不可能不付出代价。
黎慎礼召见应翩翩,就是想让他不日起程,作为特使前往雍州,查看西戎在边境地区的动向。
与先帝和黎慎韫都不同,黎慎礼的打算是先集中加派兵力,不惜任何代价令西戎人一败,使他们也有了危机之感后,双方再进行谈判,迫使对方的态度有所让步。
雍州就在长雄关之后,自从长雄关被攻破后,此处就成了西戎和北狄的接壤之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眼下北狄的整片的土地几乎都被西戎给吞掉了,雍州就等于是被他们的两处军队夹在了中间,处境十分危险。
而且雍州边地有不少的小寨子,原本就不服王化,如果他们一个冲动,借机反水,那么此地一旦失守,大穆便彻底门户大开。
当年太后的兄长胡臻任雍州知州,在长雄关被攻破之后拼死守城,一直等到傅英带着援军赶来将西戎人驱逐走,可以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后来胡臻便一直在雍州守着。
直到这一回他护驾有功,新皇登基之后大抵也是想要培植自己的亲信,就把胡臻留在了京城,又委派了一位新的雍州知州。
但在之前局势平稳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西戎屡屡挑衅,就不得不查明情况,再据此衡量是否要加派驻军了。
黎慎礼对应翩翩面上十分客气,实际上可不做亏本的买卖,他相当于拿这么一个爵位,换得让应翩翩去处理边关这个烂摊子。
当然,他是皇上他说了算,就算什么都不给,别人也拿他没办法就是了。
池簌一听便毫不犹豫地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应翩翩笑道:“怎么这就急着讨好我了,怕把你的诰命给丢了吗?放心吧,不急,皇上虽然这么说了,但是我还没有答应他。”
池簌道:“你不想去吗?”
应翩翩笑道:“你猜?”
池簌也微笑道:“我猜你想。”
应翩翩的性格一向是迎难而上的,这虽然算不上美差,但却十分重要,若是此事办的好了,便是功在社稷,一举立威,池簌认为应翩翩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果然应翩翩哈哈一笑,说道:“知我者,池教主也,去是肯定要去的,只不过我不想这么轻易的就动身。这一趟并不是什么好差事,我怎么也得多争取一些便利条件,才可放心办事。”
池簌听他这样说,忽然想起了自己来应家的时候,在外面看到的那些前来拜谒的官员,心中一动。
他说道:“所以外面那些人,你也是故意不见的,你已经猜到他们的来意了。”
应翩翩道:“不错。黎慎礼虽然登上了皇位,但实际上很大一部分是因缘巧合。论资历,他从未被当成继承人培养过,威信不足以服众;论实力,他经验不足,也不够铁腕;论利益,他母族薄弱,在朝中的支持者还不成规模,难以组成一个足够强有力的利益集团……所以,很多人不心服他是理所当然之事。”
应翩翩微微一笑:“而我,应该是正在经历外祖父、舅舅他们所经历过的旧事吧。”
这也是为什么皇上要对历代的将乐王产生猜忌,因为即使剥夺了他们的皇位继承权,他们的这一支血脉的身份,也永远是人们在对当政者不够满意时可以扯出来的大旗。
只不过他们把旗子扯到了应翩翩这里,却不知道,应翩翩也已经挖好了坑,等着这些人自己跳进来呢。
应翩翩说完之后,伸了个懒腰,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没诚心的也就走了,现在还在外面等的,就是我这回不见,他们还会来。”
他叫来下人,吩咐他们出去说自己已经回府,让他们将那些前来恭贺应翩翩封侯的人都给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