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根据亲疏分成不同的帮派和等级,一起欺负别的没帮派或者帮派人数少的人。”
信息量太大,岑柏在脑海里消化了几秒才接着道:“那为什么你们不报警说出来?”
“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你们警察根本查不出来,他们帮派在靠岸下船前都串供好了证词,你们什么都问不出来。”
“有时候他甚至会让我们亲眼目睹他把人推下去的过程,如果我们这些人中有表现出不愿意或者想告发的念头,之后葬身大海的人就是自己了。”
乔大顺崩溃道:“我还有家要养,我家就靠我出海挣钱,我不能就这么没了。”
“后来改革了,船都收归公社管,他们收敛了不少,那一年我实在受不了了,再也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出海,被林爱国威胁不准把以前的事情说出去,可我万万没想到,就在我出海的时候,我儿子洪生跟着他们的船队一起出了海。”
“他才27岁啊,根本不知道那是一群怎样的恶魔,就是这次出海,他再也没回来!”
“你让我怎么能不怀疑他是被人害死的?”
岑柏万万没想到内情是这样,愣了几秒没接话。
郑文权也呆住了,周玉良更是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都写了什么。
乔大顺露出了畅快无比的笑容,感觉非常解恨,“他们这些人罪有应得,本来就不该活着,继续活下去之后只会祸害更多的船员。”
岑柏完全无法理解他,在这场跨越多年的案情里,真的枉死的只有他无法得知名姓的无数个“乔洪生”,这些船员才是真的可怜。
他也不觉得这是一场乔大顺自以为英雄的“为民除害”,无论是不是被迫,他一定程度上也是帮凶,每次跟船出航估计也从中获利不少。
乔大顺只是在怨恨过去的自己,目睹无辜的船员被害死,跟那些恶人同流合污,或许在之前某一次冤案里他愿意揭发这些人,就不会出现之后儿子惨死的事情,而如果乔洪生没死的话,他或许会把这些事带到棺材里都不会说出来。
归根结底还是没触碰到他的利益罢了,换一个词来说,就是死的不是他亲人。
而在这积攒重油用来报仇的四年里,他的心性早就扭曲了,又或者在更早之前,就已经被同化了,早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了。
岑柏翻了个白眼,生气地咬紧了牙,“别自以为是了,你跟那些人根本没区别,本质也是一个滥杀无辜的刽子手。”
“这次着火的家庭里有很多人跟这件事根本没关系,你有去医院看过他们吗?你知道他们有的人甚至死在了去医院的路上吗?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人,身上满是烧伤的疤痕,可能会伴随他们一辈子,你让那些人未来怎么活下去?”
“嗯?”
乔大顺被他一番质问问住了。
真是一场晦气无比的审讯!岑柏率先站了起来,吩咐下去:“把人给我继续收押,注意防止他自杀。”
有了乔大顺的笔录,他们警方也就能进一步去搜寻确凿的定罪证据了,岑柏走出审讯室,回了趟办公室,坐下后再次翻开72年乔洪生被害的案宗。
乔大顺一派言之凿凿的样子,但他只是根据船上那些人过去的德行凭借经验判断的,具体乔洪生是不是真的因为林家柱一行人被害说不定,他不知道有没有必要重启这个案子调查。
就算查下来,估计也很难翻案,四年过去了,很多证据都没了,还有过去那些在渔民口中意外死亡的船员,到底是不是真的意外死呢?
这些一件件真追踪下来,恐怕又是跟上次的拐卖案一样,一连半年都死磕在这里了。
岑柏手指轻叩桌面,犹豫不决,高长东准备下班了,一看他还在那坐着,喊了句:“处长,还不回去?”
“走。”
岑柏看墙上时钟已经是晚上九点半,赶紧起了身,收拾东西回家,两个人一起出了办公室,高长东踏上自行车,叹了一口气,“这个点去,估计家里小子已经被他妈接走了。”
岑柏对幼儿园关心程度高了不少,顺口问他,“咱们公安局这职工幼儿园咋样?”
“挺好,发了两套棉服,平时孩子在里面吃饭也都规律,他妈挺放心的。”
高长东笑着开玩笑,“回头处长您家知远跟知微也来,到时候三个孩子可以一起玩,也有伴了。”
“我打算把他俩留到两岁再来上幼儿园。”
太早不放心,岑柏说完踩着自行车回了家。
冬日的夜晚分外冷,张嘴呼吸就是一口薄雾,鼻尖通红,岑柏搓搓手把自行车搬进屋里停着,客厅里正躺着睡觉的茸茸听到动静,翻身起来,轻吠了两声。
“别叫。”
岑柏上前摸了摸它的头,抬脚上楼。
这个点,张光香已经回屋睡觉去了,苏雪桢哄睡了平平安安正在书桌前看书,岑柏脱下身上的警服,先去洗了手回来,坐在煤炉前烤火,感觉身上慢慢回暖,“明天还去医院吗?”
“不去了。”
产假也没几天了,苏雪桢想趁这段时间好好陪陪孩子们,“你呢?案子是不是有突破了?”
岑柏抬起煤炉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轻声回:“凶手认了。”
“这么快?”
苏雪桢偶尔听他说起案子,一般审讯过程最少都要三四天,很少有这么短的,有些意外。
“总体审讯比较顺利。”
岑柏也没避讳,简单跟她说了下案情,苏雪桢听完才知道火灾的来龙去脉,一时也没了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外行人谁能知道出海捕鱼还有这种内情。
“具体调查估计还需要一周,没事,我们都能解决。”
岑柏不想在家里也发散这些情绪,喝了几口水,手没那么冰了才去床上看平平跟安安,两孩子乖巧躺在床上睡着。
外面冷,平时俩孩子基本不怎么出卧室,被养得极好,脸蛋白里透红,小手指也粉粉的,格外惹人怜爱,岑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也许是是熟悉的气味突然出现了,平平猛地睁开了眼睛,眨巴几下,有些懵,似乎在反应这张大脸怎么凭空出现了。
“醒了?”
岑柏顺手把他抱了起来,凑到苏雪桢跟前,“看,妈妈在学习呢!”
这举动实在讨嫌,苏雪桢一记眼刀飞过来,岑柏立马瑟缩,平平啥都没看到呢,就又被他抱到了煤炉前,他抱着孩子坐下,介绍:“这东西叫煤炉。”
靠近煤炉格外暖和,但一直这么放着就有点暖和过度了,平平被热意烘得脸有点热,不适地动了动小身子。
坐在椅子上,热度首先先冲他怀里来,岑柏看到平平乱动,一摸小被子,忒烫!
他知道自己坏了事,下意识看了眼苏雪桢,看她没注意到这边,赶紧抱着又站起来,“咱们还是回床上睡吧。”
平平躺回到床上,撇着嘴看他。
“是不是饿了啊?”
岑柏装模作样要去泡奶粉。
苏雪桢听到,这才从书本回神,忙回他:“可能是,你给泡点奶。”
岑柏马上去泡了奶粉回来,试了下温度喂给平平,看他一点点喝下去后,郑重叮嘱:“喝了这壶奶,就忘了这回事。”
平平握紧了小拳头。
苏雪桢回头看了眼,看他们父子俩相处蛮融洽的,收回视线继续学习,不过很快就闻到了一股味,她立马反应过来是孩子拉屎了,“是不是拉了?你给换下。”
岑柏一看还真是,赶紧给平平换了张干净的,换完平平又乐了。
岑柏又去洗了下手,回来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笑容,总不能说孩子记仇,但总感觉被摆了一道,平平醒来活动了这么久,一旁睡着的安安不一会儿也醒了。
岑柏不敢再跟孩子闹着玩,乖乖给安安也喂奶,哄两个孩子睡着,洗完澡苏雪桢还在看书,他就先睡下了。
苏雪桢这两天除了儿科知识外,还在恶补英语知识,她总感觉研究生考试会考这个,一看进去就忘了时间,等再翻页的时候,已经是零点。
岑柏跟孩子们都已经睡着了,苏雪桢赶紧去洗漱,回来睡觉。
过了腊八,日子一天比一天冷了,刮得人脸疼,张光香哈着气进屋,“快来吃饭。”
四个人坐在桌前吃完饭,两个人骑车去上班,岑柏经过这一夜,想通了,决定重启72年乔洪生的案件。
明晃晃的疑点在这摆着,要是连他也不跟进这个案子,以后这桩案子可能真的会彻底定性为意外死亡案。
重启过去的案子需要去局长张毅辉那汇报,岑柏早上先开了早会,让成员们去乔大顺家搜查证据,顺便调查另外四家的现状。
早会开完,他就带上乔洪生的案宗去了局长室,“局长,我这有一桩旧案想重启调查。”
张毅辉翻开看了眼,“为什么要重启这个案子?”
“纵火案的嫌疑人乔大顺就是因为这个案子才决定报复当年在船上的几家。”
岑柏把昨晚乔大顺的笔录内容随后也递了过去,“这是我们昨晚审讯乔大顺得到的信息。”
“我怀疑林家柱父子航海多年来,曾故意伪造了多场意外事故来掩盖真相,可能要详查出海失踪案件。”
“你是有什么葫芦藤体质吗?”
张毅辉看完深深叹息了下,说不上好还是不好,这个岑柏,每回查案,总能跟葫芦藤一样,一抽带一串。
岑柏连连摇头,表示自己非常无辜:“局长,我也不想这样啊。”
“就是这案子总是被带出来。”
现成的疑点在这摆着,张毅辉总不能不让他查,“行,交给你了,尽量给我元宵节前把案子给结了。”
“得嘞!”
岑柏得了允许,笑容满面出了办公室。
船员失踪是常有的事,住在附近的渔民早就见怪不怪,多数也不会报警,岑柏翻了下过去的案宗,十年间就发现15例报警的,其中有两件案子的船长是林家柱父子。
一件发生在69年,一件发生在66年。
时间实在过去太久,岑柏也不确定还能查到多少证据,考虑到每年失踪的船员众多,也到了送回航海资料的时间,他带人又去了棚户区码头。
陆西坤已经在准备收尾工作,今晚就会解除封禁,岑柏去看的时候,受灾区域已经在逐步放开,不少家属回到了家里开始打扫准备重建。
房子方面,公社到时会安排人过来帮助重建,就是家具或者财物,烧没了就是真没了。
岑柏走到陆西坤跟前,问他:“回去了?”
陆西坤拍了拍他的肩,结束也没半点开心,叹道:“回去啊,回去写报告。”
“你呢?听说找到纵火的人了?”
“找到了,就是现在又牵连出别的案子。”
岑柏也愁,“局长给我限定了时间,说要元宵节前结案。”
“这不还有将近一个月吗?”
陆西坤很看好他,“相信我,你一定能完成。”
“行了,我去公社社长室。”
等下还有事,岑柏就是过来问候下,没聊几句就走了,去找姚邵龙。
昨晚乔大顺被警察带走的事情,在这一片引起了轩然大波,大家都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罪,还以为是出身成分不好。
大管轮在远洋捕鱼中的地位挺高,乔大顺为人又善良勤快,帮着也带出了好几个徒弟,附近居民对他评价都很好,私下里都说他冤枉,这会儿看到岑柏带着人又回来了,又惊又怕,还以为他又要带走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