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吕老板是好人呐……啊……我们都是老实人呐……打死人啦……冤枉呀……”
当然了,即便是旧世界的治安机构,底层人群被抓进去之后也难免要吃点皮肉之苦,何况在刚刚开始重建、各项法规还不是太完善的末世。洪涛做为出头鸟,第一个被带进审讯室,也是第一个传来了惨叫声。
但他叫得好像有点过了,声音极其凄厉还悠扬,整个地下室都被笼罩在防空警报般的噪音中。而落在他身上的拳脚不过三两下,另一个治安员刚刚把袖子挽起来,还没来得急动手就被吓了一跳,好半天没敢出拳。
地下室走廊尽头的房间里,刚刚那个衣领上有银色标记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抽烟,旁边还坐着个人,赫然就是孙飞虎。
“铃铃铃……”两个人都没说话,听着忽远忽近、时而高亢时而委婉的惨叫,默默抽着烟,突然被一阵更加刺耳的铃声惊醒。
“喂……是,我是张谦……是……是是……明白……您放心……”男人掐灭烟蒂起身拿起电话,刚听了一句就原地来了个立正,一边听一边把身体站得更直。
“虎哥,大队长让我们注意点影响,审讯工作怕是不太方便继续下去了。”放下电话,男人把脸转向孙飞虎,面露愧色。
“现在大队长也直接经手案件啦?”孙飞虎闻言眉头一皱,脸上全是不解。
“唉……那个家伙叫的太惨,连楼上都听见了。大队长的意思,目前联盟最重要的工作是完备防御体系,在流民问题上不能出任何纰漏。”
“您应该也知道,自打从内务部独立出来之后,治安队的成分越来越复杂,内务部、军方、政府、理事会都在找机会塞人进来。”
“现在谁也不清楚身边会不会有内务部督察或者理事会调查员,万一被他们抓到了把柄捅上去,大队长怕是也扛不住。”男人叹了口气,向孙飞虎不住的吐苦水。
“那些尸体明摆着是被制式武器打死的,埋藏的地方又距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还有人听见当晚的动静,这都不成?”
孙飞虎显然不愿意就此罢手,他好不容易在新六区南边的废墟里找到了埋藏尸体的地方,还说服了两个六区的流民愿意作证,又卖脸亲自来求当年的老部下帮忙。花费的财物都是小事儿,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偃旗息鼓,回去也不好和其他人交代,太丢脸面。
“初步验尸结果已经出来了,总共十四具尸体都有身份证,全是游龙公司的正式雇员。联盟在这方面有死规定,公司之间的仇杀不允许治安队插手。”
“制式武器确实属于我们的管辖范围,可从他们住处搜出来的武器全是自制的,我们就算想栽赃陷害,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武器。那可是俄制手枪,整个联盟军队里怕是也没有几把。”
男人摊了摊手,真不是要敷衍这位老领导。扪心自问,他更倾向于把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流民抓起来,免得以后总在自己辖区里转悠,保不齐哪天还得出更大的纰漏。
但抓捕流民是要有充足证据的,还得备案,光靠所谓的推理、猜测、模糊不清的证词,怕是连安全区管理处那一关都过不去,更别提送交理事会司法局宣判了。
说到底治安队只是个执法机构,审核权和审判权一点不沾边,无法手眼通天把证据不足的案件办成铁案。再说了,就算能,谁会乐意为了名义上非法甚至根本不存在的地下势力去冒这种风险呢。
“……那个吕伟安呢,他只是个跑腿的小角色,有家有业,不会也这么死扛吧!”
孙飞虎虽然已经退役很多年了,但联盟的规则还是懂的,知道不能在制式武器的问题上抓住把柄,退而求其次,把希望寄托到有可能活着的唯一见证人身上。
“麻烦就在这儿了,本以为这家伙是最容易突破的,谁想到他的嘴更硬,反反复复电了半个多小时,尿都出来了,就是不肯承认亲眼看见那些家伙杀人,还一口咬定买房子的钱是在大西北用武器和西南联盟的茶叶商人换的。”
“咣……放屁,要是有那个本事,他早就不用给游龙帮当跑腿的了!”听到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孙飞虎不禁怒火中烧,重重一巴掌拍在了茶几上。
“虎哥,息怒息怒,我也知道他是说瞎话,可这玩意没地方查去啊。别说在大西北,就算到了长安基地,流民手里的制式武器也不罕见。”
“我琢磨着啊,咱们还是有点轻敌了。吕伟安之所以咬紧牙关不吐口,肯定和这群人没全部落网有关。他是怕在这里承认了,外面的儿子立马就得遭了毒手。您再好好想想,除了抓到的6个人之外,他们还有没有别的同伙了?”
男人赶紧递上一根烟,借着点火的间隙把老上司的怒气阻一阻,顺便再把案情里疏漏的地方理一理。说起来也不能怪自己轻敌,谁能想到这伙人如此难缠。
当孙飞虎找上门,告之在新六区南端找到了一个埋藏尸体的大炕,并怀疑这伙流民很可能私藏有制式武器,还有杀人嫌疑之后,自己还是按照比较严密的步骤设计了抓捕和审讯环节。
第632章 两位骚人
实际上执行的也非常完美,趁着这伙流民上工的机会,派人突袭了那两间棚屋,抓获一名看家的流民。同时另一组治安队员也突袭了吕伟安家,顺利抓获两名目标。
当把埋藏尸体的大炕挖开,确认是游四海一伙人之后,又把棚屋翻了个底朝天,找到几支枪械、几十发子弹和不少建材。这才去了工地,由联盟军方协助把剩余的4个嫌疑人一举擒获。
可是进入审讯阶段麻烦就来了,本以为最容易招供的吕伟安忽然从见利忘义的人贩子,变成了守口如瓶的好汉。除了容易让人受伤的刑具,足足折腾了三个小时依旧咬紧牙关死不认账。
到了流民这边更甚,除了姓名、年龄之外是一问三不知,甚至还有不知道这里是京城的,只说跟着那个叫胡杨的大哥来东亚联盟讨生活。胡杨则是翻来覆去几句话,他倒是知道这里是哪儿,可再问别的依旧是糊里糊涂。
最可恨的就属那个周大福,白长了那么大个子,拳头刚举起来就尿了裤子,还吐了一地,躺地上打着滚哭嚎。那叫一个惨,听得人心里直抽抽,不光搞得审讯人员很狼狈,还惊动了大队长。
“……应该是没了吧!我找人跟了他们七八天,平时总在一起的就这6个人,剩下那些去小楼干活的都是吕伟安花钱从新六区雇的流民。”孙飞虎被问愣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虎哥,这群人不太好惹,以他们的手段真斗起来怕是要有血雨腥风。您是参加过不少大战的老前辈,不会看不出他们的来路。这他妈根本就不是流民,而是部队上的战斗小组。”
“有人专门负责后勤和武器,平时不露面,关键时刻充当后援。有人专门负责远程狙击,游四海身上中了三枪,其中两枪是近距离手枪射击,一枪是远距离步枪射击。”
“咱俩说话的这个当口,说不定就有人在几百米外用步枪瞄着这边呢。”男人笑了笑,话锋一转开始规劝孙飞虎,让这位老上司不要为了别人的事儿蹚浑水。
“真刀真枪干起来,我这把老骨头未必就怕了他们……要是这么讲,那以后他们岂不是要在城南区横着走了!你也看到了,他们连建筑材料也要插手,我要是还能忍,那飞虎公司不如关张得了!”
孙飞虎不愧是当过兵打过仗见过血的人,并不是太怕那种子弹乱飞的场面,反倒把斗志给激起来了,瞪着眼睛准备拼命。
“虎哥,您是被气糊涂了。如果他们成立公司,把身份证换成红的,就不用这么费劲了,还不是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话说到这里我又不得不多提一句,这些家伙不光战斗力强脑子还好使。满打满算来了没一个月,就已经把咱们的规矩摸透了。这次他们肯定是有准备的,您派去盯梢的人八成是让人家发现了。”
“要不这样,关到晚上先把他们放了,放之前呢,我会和那个叫胡杨的谈谈,把这里的规矩都讲清楚,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估计他们也能心里有谱。”
“以后我也会让手下人多留意,您也继续找人盯着点,一旦发现他们去红区的踪迹,那咱们就新账旧账一起算,抓个现行!”
男人必须不愿意让辖区里的地下势力和一群流民把矛盾公开化,那就不是谁输谁赢的问题了,而是自己这个职务还能不能干下去的问题。
但又不能对老上司太敷衍,于是先晓之以理再动之以情,最后还开了张长期支票,给惩治这伙人留了个活口,真是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
“……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其它势力派过来的探子?”按说到这一步,孙飞虎就该知难而退了,可他还是不甘心,总指望能找到点要命的罪名给这群流民扣上,达到一劳永逸的目的。
说起来,也是洪涛的失算,他是在疆省的环境里当佑罗当的有点入戏太深,总觉得死几个流民不会引起太大关注,但却忘了环境改变和规则改变的问题,结果吓得当地势力有点惶惶不可终日。
“虎哥,您忘啦,咱们的规矩是不掺内务部的事儿,如果把林部长惊动了,恐怕谁都没好果子吃!”男人听到这个假设,半秒钟都没耽误,马上收起了笑容,压低声音,郑重的重申了一遍自己的原则。
“唉,张谦呐,你这活儿也不太好干……算啦,老喽,是该看开点,就这么办吧,让你多费心了!”
一提起林部长,孙飞虎的热血沸腾好像也冷了,长叹一口气,即便心里不乐意也无法再坚持。人家帮忙是给面子,帮到这个份儿上也能算仁至义尽了,不能再苦苦相逼。
至于说回去该怎么和那几家交代,直话直说呗。你们的基础工作都没做扎实,连人家有几个人都没搞清,也没抓到确凿证据,就急着忙着让自己舍脸求人,好意思埋怨吗!
“哎呦呦……嘶……嗬……”傍晚,洪涛被两个治安员驾着送到了楼门口。别看他挨的打最少,可表情和声音最丰富,走路还一瘸一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渣滓洞里刚放出来呢。
“鼠哥……鼠哥……”路边蹲着几个人,几乎个个脸上带伤,见到洪涛之后纷纷起身迎了过来。
洪涛的脚刚迈出治安大队院门,腿立马就不瘸了,呲牙咧嘴强忍伤痛的表情也没了,一步就跨下了便道,看得身后的治安员直咬牙。
“怎么样?都没吃大亏吧!”面对一张张五眼青的脸洪涛很是欣慰,都是好兄弟啊,不敢说真敢两肋插刀,至少没出卖伙伴,这就很不错了。
“嗨,挠痒痒,还不如检查站打得狠呢……虎哥呢?”懒狗的脸是除了洪涛之外最干净的,但嘴里好像破了,啐了口血水,又向楼门张望。
“咱们都说他是老大,估计是被留下单独谈话了吧。哎,吕老板,别缩在后面装受气包,来来来,过来。今天我必须得大大的表扬你几句!不对,不是我,是我们大家伙。老虎不在,我代表了,大恩不言谢。只要你愿意,以后咱们就真是兄弟了。从明天开始,小马也不再去你家住了,怎么样?”
洪涛并不担心老虎,既然把自己这些人都放了,就说明治安队没抓到可以治罪的把柄。倒是一脸伤痕,畏畏缩缩站在后面的吕伟安需要马上安慰安慰。他这个样子没少受罪,看结果呢,应该也没招供,必须奖励。
“不敢、不敢……鼠爷,还是让马兄弟继续住我家吧……”吕伟安心里苦啊,万分悔恨当初财迷心窍,把这几个杀神错当了肥猪。
现在可好,道上的人惦记着自己,官方也拿自己撒气,自己还得帮这群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拼死掩饰,一个不小心就得丢了小命。这已经不是两头不是人了,至少得有三头!
“你又不是娘们,谁爱和你住啊!”小马撇了撇嘴,抬脚就要踹。
“哎,干什么!我宣布,从今天开始吕老板就是咱自己人了。开玩笑可以,但不许不尊重自己兄弟。吕老板,和我们搭伙过日子不委屈吧?”但抬起来的腿被一把抄住没踢出去,然后吕伟安的肩膀又被一把搂住,热乎乎的话滚滚而出。
“不、不委屈……”吕伟安抽了抽鼻子,好像闻到了一股子尿骚味,还不是自己身上的,可又不敢问。
“恩,你属什么的?十二生肖,你属什么?”洪涛其实也闻到了同样的味道,他和吕伟安一样,或者说所有人都差不多,对自己身上的味道不是很敏感,但对别人身上的味道特别在意。
第633章 事情还没完
“大、大大龙……48岁……”吕伟安的思维有点跟不上,用力想了想才给出个答案。
“好家伙,就你这个属性厉害,龙啊……成吧,以后我们就叫你黑龙。别咧嘴,这不是拿你开涮,是入伙的代号。你看啊,我叫仓鼠,他叫黄牛,他叫小马,他叫懒狗、他叫笨猪,再加上老虎和你这个黑龙,想起是啥了不?”
“十、十二生肖……人数不够吧……”
吕伟安眨巴眨巴眼才恍然大悟,和这伙人认识了小半年,平时经常听到他们互相称呼外号,但真没往这方便想过。
现在想起来突然后背又有点发凉,暗自庆幸刚才咬牙抗住了没招供,否则剩下那3个人板上钉钉要把自己儿子弄死。而且很可能不是3个,而是……6个!
“慢慢发展嘛,这不你来了就又多一个嘛……哎,虎哥出来了。小马,笨猪,去市场门口买点酒菜,咱们回去庆祝庆祝!”
另外还有几个人、都在做什么、暂时不能和吕伟安说。他刚经过第一阶段的考验,以洪涛的标准,距离正式成员还有点距离,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当晚,众人把棚屋的木板床当成桌子,热热闹闹的大吃大喝起来。菜都是从市场门口的摊位的上买的,多一半是腌制或者卤水的豆制品,少一半是泡菜,唯一的硬菜是两整只酱兔子。
那些摊位是流民摆的,据说到了夏日的夜晚,前来吃饭的食客能在路面上绵延几百米。没有什么金贵食物和名菜,富裕点的花两块钱能请好几个人搓一顿,兜里不鼓的花个几毛钱也能解解馋。
酒同样是私酿,但不是粮食酒而是苹果酒。联盟有规定,任何人都不许用粮食酿酒,于是各种水果就成了替代品。有高度的、低度的,各种颜色各种口感,琳琅满目。
“抓咱们的人叫张谦,是治安队的中队长,专门负责五区和新六区治安队。他的意思我听懂了,游龙公司的案子还是扣在咱们脑袋上,只是证据不足暂且不提。但今后要是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治安队还是要找我们的麻烦。”
做为最后出来的老虎,果然是被治安队领导单独叫去谈心了。具体每句话怎么说的他也记不清,只是把大概意思转述一遍。
“另外就是这些建材,他特别说了,如果要在市场发现了我们的货,后果很严重。”
“太霸道了,又不是从他们家拆的,管得着吗!”
黄牛是最愿意搞建材买卖的,他这些天不止一次提过等房子修好,要在一楼腾出两间专门卖建材。现在听到心仪的买卖还没干就要黄,把酒瓶一顿,瞪着眼珠子表示了强烈的不满。
“人家确实管得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让干就不干吧,我们自己用。”
洪涛对这个限制倒是没有太大意见,任何地方都有垄断行业,治安队这么要求很显然是在保护某些人的利益。自己又不是除了卖建材就不能活,没必要去顶牛。
“我是担心他们知道了这些东西的来路,会不会又像这次一样给我们玩阴的!”
老虎没说该不该干建材买卖,更担心去红区淘金的事情败露。有了今天的教训,以后做什么事儿都得加倍小心,保不齐周围就有眼睛盯着。
“不怕,门窗这样的大件目前已经够用了,再去几次把砖头和暖气片搬回来,够修几间屋子冬天住的就成。到时候你们带上对讲机,我留在家里放哨,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对于怎么去红区、在红区里的安全问题洪涛还真不是太担心。自己有热成像瞄准镜,这么高级的设备治安队应该不会配备。到了晚上,自己会比他们看得远、看的清楚,只要行动小心点没人能打自己的埋伏。
“呵呵,鼠哥自然是到了晚上最厉害!来,干杯……黑龙,你怎么回事?别人拿瓶子喝,你用碗,这不是偷奸耍滑嘛!举起来举起来,今天每个人一瓶,谁也不许少!”
对于洪涛的本事,在座的除了吕伟安之外,连最后加入的笨猪都很清楚。如果说在白天这位是大侠,那到了晚上就真是大神了。
各种阴人的招数层出不穷,还有专门的设备和战术配合。他要说没问题那就是真的没问题,除非这里的治安队比裁决者小分队还厉害。
秀山公寓一楼餐厅有间最大最豪华的包房叫富士山,就在洪涛他们聚在棚屋里庆祝顺利过关、逃过一劫的同时,包房里的大圆桌上也摆满了美酒佳肴。
虽然这里的饭菜档次要比在市场小摊上买的高了不止一点,用餐环境也比逼仄的棚屋宽敞明亮的多,食客的衣着更光鲜,气氛却不如粗俗无礼,举着酒瓶子吆五喝六的流民欢快。
别说欢快了,甚至有些压抑。上座的秀山太太眼皮低垂,左右两边的孙飞虎和沈楠无精打采,金永顺摆弄着打火机、王小波揉捏着热毛巾、朴哲死死盯着对面墙上的油画。
“真想不到这些家伙会如此狡猾,居然早有准备!”最终还是白思德率先打破了沉默。
今天聚在一起本来是想给孙飞虎开个庆功宴,祝贺大家精诚合作,顺利把一股不可控的危险势力扼杀在摇篮之中。
没想到等来的不是振奋人心,而是无罪释放。详细经过孙飞虎已经讲得很清楚了,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有点发懵,自然也没了食欲。
在这件事里,从提供情报的沈楠和白思德,到出人出力盯梢的金永顺、王小波和朴哲,还有最终请治安队出手相助的孙飞虎,以及准备了丰盛酒宴的秀山太太,全都有人出人有力出力,不能说不团结,但结果却很让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