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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鹈在梁,不濡其咮。
  “维鹈捕食,无需下水,在桥上伸长脖颈,食物便会送到嘴边……”
  蓬断凭栏,看了看这座“专为大王建筑”的维鹈楼,转身朝碧潭伸手,立刻有青鸟上前。
  见她手中没有河腥,水鸟掠了一下,也不久留,便朝亮处飞。
  水影朦胧,交映山墅的光彩。
  赵钺不食言,当初派镕式来请时,说是带她休养。将她带来这里,就像搁置封尘了宝物,果真不许一人打搅,就连主人沉融最近一次献茶,也是三日前的午后。
  更不要说旁人。
  所有的热闹和声响都隔着水,比她在葱茏居时还要清净。
  偃户这些时日,蓬断对身体变化有清晰的感知,病后的孱弱退去,皮肤若露华百英,被奇香滋养,绽蕊般清新润泽。
  她歇在楼中央的鹈鹕香塑下,竟有些乐不思蜀的羞赧。
  过后清醒了,才挑沉融再次到访时,当面答谢。
  “钱塘娘子痊愈就好,”沉融照例服长衫,不怕暮春寒,“既然觉得好些了,不若后日与某等去下舍主屋同席?哎呀,一直未曾招待娘子,只有些常见的山货,口感上怠慢,好在补益体躯。”
  蓬断抬眼看他,他便笑得殷勤。
  “唔,酒觞尚不能接……”
  “那是那是。”沉融抚掌,“到时某令镕式来迎。”
  宴在中堂,造境颇简洁。照明用夹瓷盏壁灯,以清冷水注入灯上小窍,莹莹地点亮一室佳肴。席间布菜可谓质朴而盛,茨菰、野芹、杨摇子配各色肉品,香味溢满厅堂,席两角上有浊酿的甜曲,除此以外,再无酒水。沉融言出必行。
  蓬断腹中空空,看到此景,本该欢悦。
  但她如今却被一众少年少女簇拥,僵得抬不起臂。
  簪花的少女凑近了,对上蓬断藻玉似的眸子:“娘子,你的眼睛为何会是这种颜色?”
  立刻就有三两张面目,扑上来:“是啊,娘子,怎会是这种颜色?”
  蓬断未着覆面,绯红尽数落在他们眼里,便是可爱:“呀,娘子太易羞了。”
  远处的沉融笑着摆手:“娘子身体方好,不要闹她。”
  “身体好了才该恣意玩时,大员外若有能耐,可逗娘子开心哪。”
  他们各自从身上掏出五颜六色的小药丸,塞给蓬断,忙着介绍哪几枚是凤河丹,哪几枚是清福异香丹,哪几枚是喷雪泉丹,介绍了,又不说功用,只争抢着要蓬断先收自己的。
  蓬断渐渐力不从心,轻轻摇头,但难却美意。
  坐在上首的那位目视沉融,沉融会意,这才劝开一众青春。放蓬断抓了满手的丹药,轻飘飘地逃去了上首。
  见少年少女如趋花般紧随,她无法,款声道谢,主动往身侧靠拢了一些。
  方人鹭第一个离席,称不胜酒意;沉融紧接着笑称乏力,及时告退;姜琳也称罪,似乎是几日没休息好,先去睡了。到后来,少年少女也互相依偎,歪在席间,呓语缠绵。
  蓬断讶然,偷偷去看那几瓮曲酒,心想原来甜曲如此厉害。
  身侧的人平稳地呼吸,偶尔举箸吃菜,大部分时间是在喝甜酒。
  蓬断已有几日未曾见他,便也先吃,不急叙话。
  双方精膳食,轻袖迭着轻袖,衣袂擦过衣袂,白石箸触到同一枚碟,无事般错开。
  山雾在夜里摇。
  护卫似乎得令,先行退下,总在前后的随从也不见踪迹。开阔的廊前只有深驳与倩秀的两道影。
  蓬断还抓着两手丹药,打量一下身上各处,总不好放,余光却身边人转头,似乎就打算沉默不语地结束晚宴,走向黑黢黢的深廊,忙轻声唤了一句:“大王。”
  那人驻足。
  其实,蓬断叫他,是想问一个席间想了很久、却不得机会出口的问题,现下见他停住了,却莫名生怵,话也说得悖离本心,没了头绪:“大王,甜曲醺酣,当心脚下……”
  赵钺回头了。
  蓬断见他似乎在笑。
  见了他的笑,才发觉他今日从容雅服,不着玄紫,而是一身黄白青;也发觉他卸了浑身的山元玉,水苍佩,装饰素净,依旧矜贵泠寒;并发觉他全然无醉意,沉着一双眼睛,一步一步地回来。竹木格棱作响,直到他重新站在她的身前,方才归于寂寂。
  “没话了?”
  蓬断自知方才做哑巴,真是失礼,磕磕绊绊地说:“不,大王,大王这几日,安好否。”
  “不好。”他微微俯身,似乎在瞧蓬断的气色。
  蓬断却宁愿他醉了,低声回问:“为何呢?”
  “维鹈楼,被人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