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五日。
郝散以流民帅“诸侯”盟主名义,号令各部向长安进军。
这时,有些心思深沉的流民帅渐渐感到不对劲起来,郝散这盟主不过是大家临时推举,打完临晋就要解散的,怎么还没完没了指挥起别人来了。
要是长此以往,假盟主成为真盟主,那自己麾下的这点人马还不给郝散给吞了。
首先回过神来的,是诸侯之一的氐人李特。
李特是十六国成汉政权的奠基人,其祖上是秦州略阳人氏,父亲李慕曾经当过曹魏的东羌猎将,这个人很是雄武沉毅,战略眼光很好,按照历史的轨迹,李特兄弟应该在几年之后,率本族子弟徙居巴蜀。
这一次,他们提前来到了关中,原因多多少少也由于赵广的蝴蝶效应,蜀军北上关中,司马炎命胡烈、胡渊父子一路尾追傅佥军进入天水郡、略阳郡一带。
以胡氏父子一贯暴敛的作风,略阳立即陷入火海之中,当地氐羌大族也不堪压迫纷纷逃离,处于最底层的百姓更是处于生死边缘。
李特代表李家,提出与魏容、寇林的会面,商讨联合起来共同进退事宜。
在九路流民队伍中,魏容军的兵力最少,但实力却要位居中上,李特看的很仔细,魏容、寇林这一支队伍绝不是简简单单的流民组成。
李家的祖上,来自巴郡的宕渠,当魏大、寇二讲自己这一支是从汉中北上的流民队伍时,李特就眼睛一亮,同乡故土,自然要亲近一些,现在又同处弱势地位,更要相互扶助。
“魏首领,这郝散、齐万年什么心思,大家都清楚,如今大祸临头,你我两家当齐心协力,共渡难关才是。”李特一见到魏容,也不多客气,即将想法说了出来。
魏容与寇林对视了一眼,问道:“李二哥,你的具体想法是如何,还请细细讲来?”
李特嘿嘿一笑,道:“两位首领,你们这一支军与一般流民队伍不同,是真真正正打过大仗的,如果我意料不差的话,你们是蜀国的正规军,对吧。”
魏容心头一惊,下意识的将手放在剑把上,想不到改为乞活军的名字,还是被李特看破了身份。
李特见魏容神色倏变,心知猜到了方向,连忙摆手道:“魏首领勿惊,我们李家对蜀国没有恶意,相反,我们对大汉的赵广将军非常倾慕,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望魏首领引见一番。”
听李特这么一说,魏容、寇林松了一口气,身处不知什么立场的流民军中,他们这千余士兵就是艘小船,必须小心翼翼才能确保不被风浪打翻。
“魏首领,郝散要攻打长安,目的除了抢夺财帛外,还有吞并各部的意思,不如我们两家联合起来,一致行动,郝散、齐万年就是想吞并,也不敢轻举妄动。”李特继续道。
魏容点了点头,目光凌厉,说道:“联合也好。要是到了长安城,我们两部驻兵在一处,郝散要是敢动手,我魏大先让他崩掉两颗牙。”
李特大喜过望,有魏容的一番保证,李氏兄弟这一支弱小的流民队伍暂时也有了靠山。毕竟,郝散只要不是眼瞎了,就能看出魏容这一支乞活军不好惹。
——
长安。
匈奴左部驿馆。
刘渊正在与潜入城内的郝散的弟弟郝度元会面。
“告诉郝盟主,如果他能带二万兵马来,这长安就是他的了?匈奴五部中,有他郝散的位置,大单于或许不可能,当个贤王还是没问题的。”刘渊对郝散的弟弟郝度元许诺道。
郝度元喜出望外,连声答应。有刘渊这个匈奴左部的少帅在背后,他们郝氏兄弟在匈奴部落中就有了靠山。
刘渊与郝散,早在上党之时就认识,甚至于郝散到冯翊,就是刘渊鼓动的,这一次流民军中的传言,多一半也是刘渊派人在背后散播。
郝散、齐万年引诸胡、流民帅合计二万余众,浩浩荡荡向长安而来。
二万流民,若是放到一年前,司马望根本不放在眼里,那时邓艾、诸葛绪、钟会几路大军都在关中,只要派出一支精锐骑兵,就能将郝散、齐万年打的哭爹叫娘。
但现在,魏国的大军在哪里?
死的死,逃的逃,剩余的主力还在蜀中驻防,山高路远,根本回援不及。
面对关中如麻的乱局,骠骑大将军司马望心中忿恨不已。
司马昭太急了,非要在有生之年灭蜀,以彰显晋王大功,为纂夺魏国皇位争取舆论支持。这想法实在太自私了,完全不考虑国力是否支撑的住。这国家姓曹姓司马真的那么重要吗?现在魏国虽然皇帝是曹奂,但大权却一直在晋王府手里。
更可悲的是,征伐蜀国了一年多,蜀国却依旧存在,赵广还反攻到了关中,司马昭却因郁气而亡,对外虽然讲是病故,但市井坊间都在传言是被气死的。
找不到解困办法的司马望只得打点起精神,聚城中官员、士族部曲、私兵约万余人守御,匈奴左部刘渊因勇武有力、能力突出,被司马望委以重任,守卫长安城北。
横门。
司马望难得的不修边幅,须发苍苍,一脸凄然嘱咐道:“元海,长安的安危就交给你了。老夫现在信得过的,只有你了。”
刘渊穿着一身魏国将领的甲袍,看上去威风凛凛,朗声应答道:”大将军请放心,我刘渊在,长安就在。”
司马望欣慰的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丝笑意:“记得当年,你刚到邺都的时候,还是个五、六岁的稚童,一晃十来年过去了。”
刘渊听司马望这么一说,甚是感动,眼眸微红,连声应道:“大将军对元海的关心,我一直铭记于心,不敢相忘。”
司马望使劲拍了拍刘渊的肩膀,眼睛里带着殷殷期望,转身向其余三个方向巡视过去。
在他身后,刘渊站在横门城楼上,长久的注视着司马望的背影,目光从鄙夷变得狠厉,让人不寒而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