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宁不好意思地说:“没有,妈妈是我们的妈妈,自然觉得我们什么都好。”
梁夫人更喜欢了。她确实常听薛女士提起袁宁,这孩子年纪小,做事却很妥当,嘴巴甜,性格又好,简直是打着灯笼没处找。梁夫人想起薛女士说袁宁刚到首都大学报道,不由说道:“你这才十六岁吧?已经考上大学了?”
“今天刚去报道。”
“哇,真厉害,还是首都大学!”袁宁身旁坐着的女孩惊叹不已。比起绷起脸来和她们爸爸更像同辈的章修严,还是袁宁更让她放松。
“没什么,”袁宁看着女孩,觉得她的性格和郝小岚差不多,语气不自觉地放柔了,“这里的花茶不错,你尝尝看,对女孩子挺好的。”
章修严的注意力从对话里收了回来。他看向袁宁那边,发现女孩兴致勃勃地问起袁宁这些花茶有什么功效,而旁边的梁夫人则用岳母看女婿的眼神赞叹地看着袁宁。
章修严脑中某根神经啪地断了。他不断地散发着低气压,让袁宁很快注意到他的视线。
袁宁忙说:“菜应该快好了,我去看看!”
梁夫人也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她带上小女儿也没想着把她和袁宁凑一对,毕竟小女儿还小。袁宁也还小,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有人带着儿子来相看自己没成年的女儿,自己也会不高兴的。梁夫人在丈夫的瞪视下硬着头皮跟章修严介绍大女儿,心里也知道这事儿多半是不会成的了。
等袁宁从外面进来,菜也陆陆续续开始上桌。袁宁让服务员不用在旁边忙活,自己跟梁先生一家介绍各种菜色。美味的食物让气氛渐渐活络起来,两个女孩儿也终于可以忽略章修严的低气压兴致勃勃地拉着袁宁说话。到要分别时,她们主动向袁宁讨了宿舍电话,表示有空要找袁宁出来玩。
袁宁不好意思拒绝女孩子,只能把电话写给了她们。
章修严一语不发地在旁边看着。
袁宁和梁先生一家道别,跟着章修严走回车子那边。章修严脚步迈得很大也很快,像是一点都不想等袁宁一样。
袁宁小跑着追了上去。
“大哥。”袁宁小心翼翼地喊。
章修严没有停下,绕道驾驶座那边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袁宁心里咯噔一跳,知道章修严生气了,连忙拉开车门坐到副驾座,觑着章修严冷冰冰的侧脸继续喊:“大哥……”
章修严想到袁宁刚才和那两个女孩迅速熟稔起来的画面,心里像是有把火在灼烧着。这家伙把他骗出来相亲就算了,还和女孩子聊得这么欢!当着他这个大哥的面都这样,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家伙是不是更加肆无忌惮?
章修严没有发动车子,而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车里的空气仿佛一下子静滞下来。袁宁心突突直跳。他很久没有见过章修严这么生气了。
袁宁有些慌乱,连忙说:“大哥,我不是故意骗你出来的。”
章修严一语不发。
袁宁说:“是妈妈让我把你约出来的。”他心里酸酸的,“妈妈说你已经二十二岁了,已经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应该考虑一下谈个恋爱。现在开始谈,好好了解一下彼此,过两年才好结婚。大哥你不是也说过吗?到了年龄就该结婚的。”
章修严一滞。他确实这么对袁宁说过,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到了应该做某件事的年龄,就应该去做某件事——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地往前走,不让任何事偏离正轨,一向是他的人生信条。
“我有自己的打算。”章修严硬梆梆地说,“我会结婚的,不过不需要你们来操心。”
袁宁安静地听着。他也发现自己这事做得不对,换成是他的话他也不会高兴的。没有人会喜欢被人骗,也没有人会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人生。
袁宁压下鼻头的酸涩:“对不起。”
章修严看着袁宁红了的眼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太过冷硬。他有些后悔,却不能放任袁宁再做这种事。他无法告诉袁宁,刚才他在看到梁先生一家人走进来时是多么地愤怒——那种愤怒是没有道理的——也是不应该存在的。
那代表着他希望袁宁也在意他,如同他在意袁宁一样——明明这些年来他们已经离得很远很远,那种瞬间盈满整颗心的怒意又提醒了他这种悖逆伦理的感情的存在。
章修严猛地意识到这一点,喉咙一下子被梗住了。他居然对自己的弟弟有这种可怕的想法——原以为疏远了这么多年,一切都会不同,可是在再一次靠近之中心底筑起的牢固防线却在一瞬间冰消瓦解。章修严握紧拳,再一次痛恨起莱安来。要不是莱安捅开了一切——
章修严回过神来。他在想什么?要是莱安没有把捅开一切,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和袁宁亲近、和袁宁保持着远超于兄弟的亲密?这种可耻的念头让章修严整个人像被火烧灼着。
这是不对的。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种不正常的渴望、不正常的感情,就应该将它扼杀在它刚刚萌芽的时候,而不该妄想着保留它。
章修严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转头注视着袁宁满是忐忑的脸。他说:“下不为例。”
袁宁松了一口气。大哥不生气了!袁宁保证:“下次我再也不会答应妈妈了!”要带大哥去和女孩子见面,他心里也很难过。看不到、听不到的话,他可以默默地远离默默地祝福,看到了听到了,他会忍不住伤心。虽然那女孩儿很好很好,他还是会伤心。
大哥已经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
其实去年过年的时候,就已经有很多人表露过想把女儿嫁给章修严的意思。
大哥说他会结婚的。
袁宁眼眶红红的,鼻子也止不住地发酸,不敢看章修严,怕自己会难过地哭出来。
“我记得我说过,”章修严严肃的声音在袁宁耳边响起,“章家的孩子是不许早恋的。”
袁宁一愣。
他悄悄看向章修严,发现章修严一脸严肃地望着自己。
袁宁愣愣地点头:“我记得的!”
“下次不要对女孩子那么好。”章修严明白袁宁根本不知道梁夫人相中了他,也知道袁宁不是故意讨女孩的欢欣——袁宁只是天生就那么讨人喜欢而已。章修严说,“如果你对她们没那种想法,就不要那样。”
“什么‘那样’?”袁宁迷茫。
“不要对她们笑得那么温柔,”章修严说,“更不要对她们那么体贴。和异性相处的时候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想到当年的贾斯文,章修严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还有,如果有同性对你有逾越的举动,你也要保持警惕。”
袁宁点了点头,可又有点疑惑:“可是妈妈说要照顾女孩子。”
“可以照顾,”章修严绷着脸说,“但不能太照顾。你没发现梁夫人刚才已经相中你了吗?”
“啊?”
“相中你做她的小女婿。”
第130章 醉后
章修严送袁宁回了学校, 相亲的事算是揭过了, 可袁宁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和章修严的距离再一次拉远。在听到薛女士给的任务时, 他就是这样想的吧,想着大哥会生气, 想着大哥会朝自己发怒,这样他们之间的疏远会显得更顺理成章。
袁宁甩开脑中的种种思绪,投入到崭新的大学生活之中。他和周聿林他们虽然都考进了首都大学, 但不是同一个系,宿舍自然也不同。好在新生们的宿舍隔得不远,他们要见面也容易。
新舍友们也很好。
开学几天后, 袁宁已经彻底适应首都大学紧张的生活节奏。周五的傍晚袁宁正要去图书馆学习,就接到了钱叔打来的电话:“宁宁, 你大哥喝醉了, 你过来看看他吗?”
袁宁愣了一下。大哥喝醉了?他还没见过大哥喝醉的样子。大哥在家时是他们的榜样, 烟酒都不沾,更别提喝得烂醉。喝醉酒一定很不舒服吧?袁宁忙说:“我在学校呢!这就过去!”
钱叔说:“我现在就在你们学校外的公共电话亭给你打电话, 车子停在东门门口, 你出来就能看到了。”
“好!”袁宁挂断电话,想了想, 胡乱地收拾了几本书塞进背包, 对舍友们说, “我去我大哥那边住一晚。”
舍友们都知道袁宁大哥在首都工作,纷纷表示会替他挡住宿管的巡查,让他放心地出去。
袁宁笑着向他们道谢。大学管得没初中高中严, 宿管巡查是不常碰见的。他急匆匆地跑下楼,连路上有同学和他打招呼都没注意到,弄得几个同学都有些惊讶,对看了几眼,颇感兴趣地说:“啧啧,袁宁不会有女朋友了吧?”
已经是秋天了,袁宁跑到学校东门时还是出了一脑门的汗。天色早已发黑,章修严坐的车静静地停在那儿,仿佛也夜色一样静止了,与周围喧闹的、出出入入的行人宛如两个不同的世界。
袁宁跑了过去,打开车门,看见章修严靠着车椅坐在那里。章修严看起来不像喝醉了,倒像是在熟睡。袁宁坐上车,抓了抓章修严的手,发现它冰冰凉凉的。
袁宁不由问:“钱叔,大哥怎么喝这么多?”
“应酬啊。”钱叔无奈地说,“你大哥年纪太小了,任谁都能在他面前摆一下年纪。你大哥最近心情不太好,听说喝酒的时候都没有推拒,今晚好像十个庆功宴,大家都来灌他酒,你大哥就喝醉了。”
心情不好?袁宁看着章修严的侧脸。章修严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垂下,淡淡阴影落在他平时都紧绷着的脸庞上。大哥心情不好,是因为被他骗去相亲吗?
换成是他,他也不会高兴的。袁宁心里难受得要命,悄悄抓住章修严的手。等到了章修严家楼下,袁宁和钱叔一块扶章修严上楼。钱叔最近腰疼,袁宁让章修严大半重量都压倒自己身上。当抱住章修严的腰时,袁宁感觉又回到了小时候,章修严的气息紧紧地把他包裹住,让他根本无处可逃。
钱叔还在,袁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脑中莫名的贪恋给压了下去,掏出钥匙把章修严扶进屋。
将章修严弄到床上,袁宁对钱叔说:“钱婶最近睡不好,钱叔您早些回去陪陪她吧。”
钱叔知道袁宁这孩子最妥帖,见袁宁细致地照料着章修严,也就放心地回去了。
屋里只剩袁宁和章修严。四周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起来。袁宁看着和六年前一模一样的房间,蓦然想起这还是当初自己布置的。章修严什么都能做好,就是对自己不怎么上心,如果没有人督促的话肯定不会考虑怎么让自己过得舒服。
在这六年里,大哥是不是总是会像现在这样喝醉呢?袁宁回想着自己从钱叔他们那打听来的消息,确定这还是章修严第一次喝得烂醉如泥,才稍稍放下心来。
袁宁替章修严把西装外套脱掉,解开了那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没了成人的装束,章修严看来年轻了好几岁。袁宁用热水弄湿了毛巾,替章修严擦了擦脸和脖子,那浓烈的酒气总算散了大半。
章修严喝醉之后很安静,一动不动地躺着,和睡着了没什么区别。可见即使是到了这种不可控的时刻,章修严的潜意识依然约束着他的一言一行。
袁宁忍不住伸手抚平章修严微微皱起的眉头,可等他的手一挪开,章修严又顽固地皱起眉。
袁宁鼻子一酸。他见章修严紧闭着眼,不由扣紧章修严垂在身侧的手掌,俯身亲了亲那仿佛永远都舒展不开的眉头。
章修严手动了动,一把扣住了袁宁的腰。袁宁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发现章修严还是沉睡着,只是手落在了他腰上而已。
他们很久没有这么贴近了。
袁宁感觉自己在和章修严争抢空气,一不小心就会把对方的气息也吸进鼻端。
大哥的唇抿得真紧。喝了太多的酒,贴近后酒气有点浓,一点都不好闻。袁宁的心突突直跳,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紧闭的唇,忍不住微微地往前凑了凑。
碰到了!
袁宁觉得自己的唇被烧着了,心也被烧着了,来不及仔细感受那柔软的触觉就受惊似的远离。
大哥没有醒。
袁宁的心放回原位。大哥很少喝醉,以后可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以后大哥会结婚……
袁宁悄悄抱住章修严结实的腰,再一次亲上章修严的唇。
大哥的唇和大哥的性格一样,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很柔软,而且暖暖的,就是有酒的味道……
袁宁用舌尖舔了舔,苦涩的酒味霎时钻进他每一个味蕾,让他霎时间头皮发麻,忘了自己在做什么。
他的唇傻傻地贴在章修严唇上。
而一直沉睡着的章修严蓦然睁开眼。
袁宁意识到章修严醒了过来,吓了一跳,连连后退,结果绊到了椅子,一屁股栽在地上。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大哥,我、我——”
大哥一定会厌恶他——大哥一定会讨厌他的——
章修严坐了起来。他又拧起了眉头,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袁宁,眼底似乎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袁宁一直“我、我、我”地张着嘴巴,却说不出半句解释的话来。他眼眶慢慢红了,低下脑袋无措地喊:“大哥……”
袁宁正慌张着,就感觉一片阴影笼罩在自己身上。接着他感觉自己离开了地面,竟是被章修严抱了起来。
袁宁愣住了。
章修严说:“虽然是梦,但是地上也凉。”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说,“前几天还感冒了……”
袁宁僵硬地被章修严搂入怀中,他的脑袋贴着章修严的胸口,能听到章修严稳健而有力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