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人看见他和关雪息一起走,惊奇地瞄了好几眼,仿佛发现新大陆。
关雪息倒是不觉得奇怪,陈迹并非和他一起走,只是顺路而已。
学校大门在这边,难不成陈迹还能朝反方向走?
两人一起走出大门,来到最近的公交站点前。
这个时间走读生基本走光了,站前等车的人不多,零星四五个。
陈迹依旧双手插兜,不言不语。
远处街灯投射而来的光线照亮他的一边侧脸,像照在了某种质地坚硬的岩石上,呈现出一种连光也照不透的沉默和孤寂。
关雪息突然想起刚才李德好骂陈迹的那些话,似乎从侧面证明了陈迹身上的那些不良传闻有一定的真实性。
他忍不住问:“你以前……”
才说了三个字就被打断,陈迹道:“关你什么事?”
“……”
口吻硬邦邦的,不太客气。
关雪息可从来没被人用这种语气怼过,尤其是在他好心想关心同学两句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忍住和陈迹呛声的冲动,心想:的确不管我的事,我闲得没事,上赶着跟你搭话,给你脸了?
什么人啊!
关雪息沉下脸,又冷静地想,或许这是别人的伤疤,不应该揭。
既然如此,就让陈迹好好藏着吧,关他屁事。
——他再跟陈迹说一句话他就不姓关。
这时,公交车来了。
关雪息每天乘19路回家,他冷冰冰地上车,再也没给陈迹半点眼色。
却没想到,陈迹也上了19路,似乎他家也住在这条路线附近。
十六中站点人不多,车上的人却不少。
别说没地方坐,连站都不好站。关雪息要乘七站地才下车,他挤过人群,往后门走,陈迹也走了过来。
关雪息背对着他,懒得搭理。
显然,陈迹也不是需要被搭理的人,始终一声不吭。
关雪息单手抓着吊环,另一手看手机,继续和段绵聊天。
段绵:“你到哪里啦?还没到家吗?”
关雪息:“快了。”
段绵:“饿不饿呀,都七点多了。”
关雪息:“还好。”
段绵:“多打两个字嘛,我眼巴巴地守着手机,等你消息。”
关雪息:“……”
她怎么这么可爱。
但在公交车上单手打字实在不方便,关雪息稍微挪了一下位置,给手腾出更多空间来。
他想多给段绵一点回应,耳边却回荡着李主任刚才那些“早恋的危害”,以及“省状元”这个关键词。
关雪息一时有些犹豫。
如果他不能和段绵谈恋爱,就别太暧昧比较好。
而且,他对段绵的喜欢,也没深到“非谈不可”的地步。他不仅要为自己考虑,也应该替段绵想想,不要耽误了人家。
初恋的滋味就甜在青涩而模糊,经不起剖析。
关雪息像做数学题似的,客观地分析了一遍因果利害,心动的气氛霎时被冲散了。
他正在思考该怎么给段绵回复,才能既不伤人又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公交车突然猛地摇晃了一下,关雪息险些把手机甩出去。
他两手捞手机,便没有第三只手去抓吊环,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带得向后跌去,后背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骤然接近,他嗅到了对方身上的气味。
是熟悉的中药味儿,清苦的,若有似无。
陈迹虽然性格不怎么样,但好歹关键时刻没有把关雪息推出去,伸手扶了他一把。
空间狭窄,扶也难扶,被左右推挤的手臂弯曲收紧,揽在关雪息的腰上,像一个拥抱。
关雪息全身都贴住了他,一时间摸不到扶手也抓不到吊环,被迫倚靠对方支撑,才不至于摔倒。
……有点尴尬。
关雪息回头,看了陈迹一眼。
却不料,陈迹靠得太近,他的鼻梁擦过对方的下巴,体温在皮肤间传递,几乎有些烫——只差一点点就碰到嘴唇。
陈迹一怔,随即发神经似的猝然松手,推了关雪息一下。
关雪息差点被他给摔出去,好费力才站稳,当场翻了个白眼,破了“再和陈迹说话我就不姓关”的戒:“你有病啊。”
陈迹挨了他一句骂,没还嘴。
神色依旧冷漠,活像一块焐不热的石头。
但这次,他主动开口了。
“关雪息,你还记得初二那年的省联赛么?”
第9章 龙困浅池
陈迹突然问这个,关雪息有些疑惑:“记得啊,怎么了?”
关雪息参加过不少竞赛,但“初二那年的省联赛”只有一个,指的是当年由省教育局主办的全省大综合联考比赛。
这场比赛规模大,奖金丰厚,获奖者有中考加分。所以当时各个学校成绩好的学生基本都参加了。
关雪息得了第一名,奖状至今仍挂在家里客厅的墙上。
“你也参加了吗?”
公交车依旧摇摇晃晃,关雪息和陈迹对视一眼,后者却避开他的视线,不正面回答,表情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关雪息记着陈迹的“一推之仇”,有意嘲讽:“呵,不会是本冠军的手下败将吧?”
陈迹轻嗤了声,用鼻子出气,侧脸对着关雪息,说:“不是。”
“那是什么?你突然提这个干吗?”
“……”
陈迹看他一眼,不回答。
关雪息绝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却被陈迹这个“哑巴”衬托得好像很爱和他说话一样,还句句得不到回应,很烦。
“装神秘是吧?”关雪息冷冷一笑,“行,你继续,继续装。”
“我——”
陈迹似乎要辩解,关雪息打断他:“别跟我说话。”
“……”
公交车停到一处站点,有一批乘客从后门下车,位置被新乘客取代。
身边的人换了一茬,关雪息和陈迹依旧站在一起,坐过一站又一站。不知陈迹的家究竟在哪一站,始终不见他有动作。
关雪息瞥了他一眼,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莫名的念头:他不会是根本不住这边,故意跟着我吧?
如果陈迹每天上下学也乘19路,关雪息怎么一次都没碰见过他?
也太不巧了。
但这个猜测太离谱,陈迹为什么要跟着他?原因呢?
可能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关雪息的脑回路受杨逸然影响,突然想起后者的“情敌论”。
不会吧,难道陈迹真的喜欢白琳琳?
可就算喜欢白琳琳,也没必要跟着他啊。众目睽睽之下,陈迹还能对他下手不成?
“……”
关雪息瞥了陈迹一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一件事来。
刚才在政教处,钱博说的是帮自己出头才和陈迹打架,关雪息不知道他这个谎究竟是怎么编的,原话怎么说,都添油加醋扯了些什么……
关雪息心想,陈迹听完什么反应?
不会真的把账记到他头上了吧?
陈迹有那么弱智吗?看态度也不像。
莫名其妙的。
关雪息想不明白,也不想再开口跟“哑巴”多说一个字。
他保持沉默,直到下车。
陈迹也沉默着,只在分别时隔着车窗看了他一眼,望向他离开的方向,半晌才收回视线。
……
关雪息一进家门,就把书包扔到沙发上,扑向客厅那面挂满奖状和照片的墙壁,寻找初二那年参加省联赛时拍的照片。
有一张大合照。
当年闯进决赛的学生都在合照之中,大家穿着不同学校的校服,什么颜色都有,笑得傻乎乎。
关雪息点着人头,从左数到右,没找到陈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