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个字她说得极为缓慢,给人一种很笃定的错觉。
她不想听到“改”这个字从沈沂的嘴里说出来。
赵南星的人生在分崩离析,但沈沂没有。
沈沂正骄傲地、灿烂地在这个世界发光。
那才是沈沂的世界。
“赵南星。”沈沂温声喊她:“你是不是看到了微博?”
“是。”赵南星说:“但这和我们的婚姻没有关系。”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转过身来。
本应是温婉的一张脸此刻却面无表情,眼神清清冷冷,似是对什么都不屑一顾,显得老气横秋。
“那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沈沂问。
赵南星强迫自己盯着他看:“你真的觉得是突然吗?”
“你从宜海回来后的每一天,我都有在思考这件事。”她把话说得决绝又过分,把所有的真心都藏起来封存,“现在不过是把想法说出来而已。”
“而且。”赵南星问他:“你喜欢我吗?”
尾音都在颤抖。
沈沂沉默,两人相隔一米,无声对峙。
在沈沂要回答时赵南星笑了下:“不喜欢啊。所以两个互不喜欢的人就非要绑在一起生活吗?我厌倦这样的生活,所以我。”
赵南星的笑容差点绷不住,便不再强迫自己笑,而是深呼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说:“想离婚。”
她说完之后没等沈沂的回答,转身就往外走,“离婚协议我会发给你。”
“或者。”赵南星站在门口微顿:“你会不会拟离婚协议?我什么都不要。”
她的手落在门框上,一颗眼泪背对着沈沂掉下来,还有一颗挂在眼睫上,模糊了视线。
快撑不住了。
赵南星抿了下唇,在抬脚离开的那一刻听见沈沂沉着声音说:“赵南星,你可真残忍。”
赵南星头也不回地离开书房。
关紧房间门的那刻,她想:残忍吗?
或许吧。
可生活何尝不对她残忍?
赵南星回到房间以后拿了个枕头,坐在床上把枕头捂在脸上,无声大哭。
幸好,幸好。
也是幸好,他没来这个世界。
她曾短暂期待过的生命,没来这个令她憎恶又无能为力的世界。
毕竟连他的父亲都未曾期待过他的到来。
这段错误的关系,是该终止了。
—
沈沂终是没狠得下心去拟离婚协议,像他们这种婚姻,没什么好掰扯的。
赵南星什么都不要,铁了心要离婚。
决定权并不在他这里。
沈沂坐在书房里,接连不断地抽烟,电脑屏幕上写了[离婚协议书]这五个字。
却一个字都写不下去,隔着烟雾看屏幕。
看的并不真切。
本以为听到这个消息会很震惊,会难以接受。
但也算意料之中。
或许是太过了解赵南星,也或许是太清楚他们这段悬空而建的婚姻。
亭台楼阁固然绚丽,却没有根基,宛若海市蜃楼,随时可能倾塌。
他也早已预料到会有离婚的这天。
却没想过会是今天。
当然,也没想过会在哪一天。
只是有这样的预感。
沈沂一晚上抽了半盒烟,把电脑关了以后刚好收到程阙的消息:【赵德昌的视频处理了。】
沈沂:【辛苦。】
程阙:【忙什么呢?出来喝酒。】
沈沂本想拒绝,但看到已经空了的烟盒,把抽屉用力关上,一边起身一边回:【好。】
他出门的时候,卧室的灯已关灭。
在客厅站了会儿,他才打开了沙发处的暖灯,还给玄关处留了灯,这才出门。
开车到[愿]也就十几分钟,沈沂下车时被冷风扑了一脸,他却没什么表情。
一路有酒保跟他打招呼,平日他都会回应一句,但今天径直略过。
人的情绪在极度低落的时候,是没办法伪装的。
沈沂到时,程阙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懒散又轻漫,手边燃着一支烟,已经燃到尾端。
在快要烫到手指时,程阙把烟蒂摁进了茶几上的烟灰缸里,而后挂断电话倒了杯酒递给沈沂,打招呼:“来了。”
沈沂连个嗯字都没回。
程阙在名利场里混,情绪何其敏感,“不高兴?”
沈沂依旧没应,闷头灌了一杯酒,什么话都没说。
这一杯酒足以说明问题。
“怎么了?”程阙又问。
沈沂接连灌了三杯酒,而程阙便坐在那儿耐心地等着。
三杯酒下肚,沈沂眼尾泛起了不正常的红,声音清冽,“终于。”
“什么?”程阙挑眉,散漫地笑着调侃:“就算这堆烂摊子都收拾完了也不至于这样吧 ?”
“要离婚了。”沈沂的酒杯放在玻璃茶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伴随着他清冽的声音,在一瞬给这包厢按下了暂停键。
外边光影浮动皆与他无关。
程阙的笑僵在脸上,随后拿起打火机点烟。
打火机在指间打了几次,还是没打着,他把那个昂贵的银色打火机扔进垃圾桶。
一时无言。
良久,程阙才问:“什么心情?”
沈沂一直低垂着的头扭过去,勾唇轻笑,却是无奈的苦笑:“不知道。”
就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要炸开了一样。
闷。
看什么都不顺眼。
恨不得,明天去炸了民政局。
但这是不可能的。
他知道赵南星的,如果他选择拖着不离婚,那她会收拾东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想做的事情就要想法设法的得到。
尤其在伤害自己这件事上,她能做到极致。
可能在三年后,也可能是五年后,他会收到法院的离婚诉请传票。
所以他会去离婚。
只要是赵南星要的,他都奉上。
“那,一醉方休?”程阙拉开酒柜,露出了一排昂贵的红酒。
“买醉还用这些?”沈沂说着,修长的手指勾过桌上的烟盒,随意捻了一支点燃,“啤酒就行。”
程阙让人去买了啤酒来。
沈沂解开了领口的扣子,衬衫领随意地耷拉在肩上。
显得十分颓丧。
酒过三巡,程阙捏扁一个易拉罐:“沂哥,不再挽留了?”
“不。”沈沂说:“赵南星不会改变主意。”
“而且。”沈沂的手指轻轻摩挲过易拉罐的杯壁:“我最近在想,赵南星正在经历的这些事,会不会是因为我?”
“跟你有什么关系?”程阙皱眉:“又不是你让她有那么垃圾的爸。”
“但在我离开云京以后,她过得很平和。”沈沂说。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你不能把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啊。”程阙听不下去,驳斥道:“你到底做错什么了?就算当年沈清溪对你有恨,都已经这么大了,他已经为人父,不至于还一直窥探你的生活吧?要我说,你就是太小心翼翼。”
“可是程阙。”沈沂淡淡地看过去:“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有的人出生就是错?”
程阙:“……”
有一瞬,就像是有只大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程阙一时没呼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