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说了吗?楚香馆昨夜里出人命,大清早就被封查了!”旁边的人小声嘀咕:“当年长公主死了楚香馆都好好的,如今就死两个小倌便被封了,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另外一个倒是谨慎地左右张望,瞥了谢桥一眼,喝道:“你不要命了!那位的事情也敢嚼舌根!”
那人一听,想到长公主之子燮郡王的手段,吃着热乎乎的馄饨仍旧觉得从心底升出一股寒气,立即闭嘴。
谢桥眼睫半垂,心中不由的思索,她昨夜爬上的那辆马车可不就是在楚香馆附近?
手一顿,已经明了他的身份。
据说长公主死在面首身下,而长公主府里泰半的面首都是出自楚香馆。他秋后算账动手杀几个人,也合情合理。
更何况,他那般阴狠凶残的人,杀人也不需要理由!
昨夜里她就险些被灭口了……
谢桥匆匆吃完馄饨,起身离开,身后又传来二人的声音:“不过宫里头有另外一桩事儿发生,太后病重好几年,一直没有医治好。前几天被尚书府的大小姐给治好了!她名声也由此大起,可惜太后病情又反复,愈加的严重,一大早宫里来人将尚书府大小姐请进宫去了。”
闻言,谢桥现在有八成把握,她治的那个老太太压根就不是尚书府的表姑太太。以那一家子人的手段,简直就是与辅国公府是一丘之貉,且极为看重权势,这大好的机会断然不会给她这野丫头给占去。
所以寻了与太后病症相同之人给她医治,有成效后便进献给太后?
谢桥嘴角一弯,露出一抹浅笑,到底是他们太急功近利了!
埋头想事的她,并没有发现不远处一个婢女盯着她看了好几眼,一副见鬼的神情匆匆离开。
——
卫如雪被雪蕊、雪芹从轿子里搀扶出来,清美绝伦的面庞此时一片煞白,浑身发软的靠在丫鬟身上。
她没有想到,才几天的光景,便从云端落在地上。
有心想将所有的罪名推脱到谢桥身上,可她已经死了。皇上的怒火只会发泄在尚书府!为了拖延时间,她咬牙硬撑着许下一日内定想出法子治好太后,让尚书府有时间给她开罪。
心里又悔又恨,悔的是不该那么早斩草除根,恨得是那贱人竟留有一手!
“到我书房来。”卫韫面色铁青,身着绯色朝服去了书房。
卫如雪紧握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颓然的示意丫鬟扶她过去。
门一关上,卫韫怒火滔天道:“你不要命了?为父给你三番四次使眼色,让你将罪名推给谢桥。那时为父再向皇上请罪,将谢桥交出去,不过欺君之罪轻罚一番!你看看你,将这烫手山芋揽下,一日后治不好太后,你就等着掉脑袋!”
卫如雪才貌双绝,一直是卫韫引以为豪的女儿,从未被如此数落过,顿觉难堪。
“父亲,谢桥不知好歹,女儿不介意她的出身将她许配给哥哥为妾,竟被她拒绝想做哥哥的正妻。本想与她再周旋一二,谁知她连夜逃走,女儿害怕事发这才着人去封口……”说到此,卫如雪恨得咬牙切齿。
这贱人死得也干脆,可却害惨了她。
“死了?”卫韫抬眼看向卫如雪。
卫如雪连忙说道:“不不不,我没有杀她,她自己寻死闯入燮郡王的马车。”
卫韫沉默半晌。
书房里怒气逐渐消弭,寂静得令卫如雪喘不过气来,心里愈发的不安。
她到底草率了,谢桥若当真是神农后裔,岂会那般粗鄙?
被求利心切所蒙蔽!
如今,悔之晚矣。
“父亲……”
话未说完,门被急促的敲响。
父女二人对看一眼,卫韫沉声道:“进来。”
雪梅一脸急色,进来跪在地上:“老爷、小姐,奴婢瞧见谢姑娘了!”
她也是卫如雪的心腹之一,知道卫如雪要置谢桥于死地,适才瞧见谢桥才会受到惊吓。
“你说什么?”卫如雪激动的问道。
卫韫也站起身来。
“奴婢的确瞧见谢姑娘,还以为瞧错眼,仔细辨认了,不会认错!”雪梅兴奋的说道:“只要小姐找到她,便可以化解危难了!”
“快找!”
卫如雪急忙告退,吩咐人立即去寻谢桥。
——
“谢姑娘,你医术没有问题,我们医馆不需要女大夫。”掌柜示意药童将谢桥请出去。
谢桥踏出医馆,已经没有细数第几次被拒,眼下日头当空,她饿得有些难受。
这偌大的京城,想要找份营生怎得那么难?
就因为她是女子?
她偏就不信邪,大不了操老本行,做铃医走街串巷得了!
先赚取温饱,再想其他门路。
抚了抚衣摆上的浮尘,打算上山采些药草换取银两,前头几个人将她的路挡住。
谢桥蹙眉,能让人如此兴师动众的寻她,除了尚书府还有谁?
“去酒楼给我开一桌,有什么话等我吃饱再说!”谢桥懒得废话,卫如雪眼下有求于她,也不怕不应允。
几人一愣,想起卫如雪的吩咐,两人跟着谢桥去酒楼,另外两人则回府禀报。
谢桥点一大桌菜,吃饱喝足后,卫如雪这才匆匆赶来。
望着风卷云残的碗碟,柳叶眉一皱,眼底的轻蔑不加掩饰。
“谢小姐,我们来谈一桩买卖。”卫如雪端庄的坐在椅子上,见到谢桥的一刹那,提着的心瞬间落下来。心里不由感叹她命大,还是自个命不该绝?“事情的经由想必你已经清楚,我们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京城居大不易,以你草根出身,就算有命救治太后,也没命享受那殊荣。你随我进宫去给太后看病,将医治法子告诉我。而我……必定对你重谢!”
谢桥嗤笑:“我为何信你?”
“信不信都由不得你!”卫如雪眼底透出一抹狠毒,到这个份儿上,她岂能将唾手可得的荣耀拱手相让?到时候没有医治好太后,再将谢桥推出来顶罪也不迟。
她都已经承受天子之怒,险些丢命,怎甘心替别人做嫁衣!
谢桥睨一眼将她围住的几人,嘴角微勾:“我死了,太后病治不好,有卫小姐垫背,又有何好怕的?”
“你!”
谢桥掌握主导权,根本就不吃她威胁的那一套:“卫小姐未免太小瞧我?能死里逃生,我还会将自己的脖子放在你的手里?你也知道那夜我上了谁的马车。难道你不好奇燮郡王为何不杀我?”见她脸上的怒色消退,若有所思的模样,谢桥漫不经心的说道:“卫小姐懂岐黄之术,想必也清楚燮郡王有病,而我给他医治了,这才还活着。”
不等卫如雪开口,继续说道:“我已经将事情巨细都写下来,不怕你翻脸无情。若死了,这封信便会落在燮郡王的手里。燮郡王念在我于他的恩情,定会乐意相助!届时,卫小姐以为还能全身而退?”
卫如雪面色瞬变,见她答应了,冷声道:“你最好是能治好太后!”
谢桥微微一笑,眼底却一片冷意。既然你想飞上天,那我便送你和太阳肩并肩。
第六章 再遇
一日期限一到,卫如雪吩咐谢桥换上翠绿婢女装,一同乘坐马车入宫。
谢桥望着宽广恢弘的皇宫,鎏金碧瓦,处处奢华,精巧细致。金色的暖阳洒在琉璃瓦上,闪耀着冰冷光芒。
这里是至高无上的皇权,威严巍峨的宫殿,令人不由心底生畏。
失神间,福宁宫到了。
太后身旁的宁姑姑早已候在殿外,对卫如雪道:“太后等您多时了,方才歇下。”
卫如雪面含笑容,盈盈朝宁姑姑行礼道:“让姑姑久等了。”从宁姑姑从容之态瞧出,恐怕皇上并未来福宁宫,卫如雪心底稍稍松口气。
宁姑姑领着她们朝内寝走去。
太后一头花白银发,面黄肌瘦,颧骨高突,病恹恹的躺在床榻上。
“太后这两日滴米未进,勉强喝几口汤,都尽数呕吐出来。”宁姑姑忧心忡忡的站在床边,小心伺候太后。
卫如雪给谢桥递眼色,跪坐在床踏板上,替太后扶脉:“你过来给我搭把手。”
“这……”宁姑姑犹豫。
“宁姑姑,这丫头跟在我身旁多年,知道些皮毛,不会伤着太后。”卫如雪将太后的手递给谢桥,装模作样的检查太后瞳孔、口舌。见谢桥微不可见的点头,沉吟道:“昨日我拜访师傅,商量后对太后的病症有了对症之方。宁姑姑你去给太后准备一碗养胃药膳,我去开个药方。”
宁姑姑面上的忧色并未因她的话而减轻分毫,迟疑片刻,还是亲自去御膳房,叮嘱宫婢好生伺候太后。
二人一到偏殿,卫如雪冷声说道:“你搞什么鬼?太后的病症和养胃药膳有何关系?”
谢桥眉头紧拧,经过查看太后的病症,她确定卫如雪在医术上只略通皮毛。
“太后病症与老太太一样?寻常如何用药?”谢桥心里大约有底,问题出在平时太后与那老太太用的药不同,而致那药方用在太后身上,反而病情严重。
“你问这个做什么?”卫如雪满面怒火。
谢桥一脸轻嘲:“羚羊角、天麻、石决明?”
卫如雪一怔。
谢桥从她反应看出并未猜错。这几味药治惊厥抽搐,可都是大寒之物,常久服用定会胃气受戕,中寒久留。一病未好,另生一病。
恰巧她给老太太开的药方,与太后病症相冲撞。
“生龙齿三十克、附子十二克、陈皮九克……”谢桥斟酌说出药方。
卫如雪呆愣片刻,立即抄写下来。看着药方,除了其中几味药改动,大致都相同。还未质问,谢桥已经开口说道:“太后多服凉药中焦受伤,比老太太多了胃疾。但是病症也多是相同,换几味药即可。先服用几副药,再另换一张药方连服四帖方大好。”
卫如雪将信将疑,可不得不用这张药方。
咬牙警告道:“若是再治不好,小心你的贱命!”
“你也可以不用。”谢桥摊手。
卫如雪面色阴沉,让谢桥将剩下的那张方子写出来给她。
二人从偏殿出来,皇上正好下早朝过来。
卫如雪面色惊变,拉着谢桥跪地请安。
谢桥瞧见一抹明黄袍摆,膝盖‘咚’重重磕在地上,身子失衡的前倾,双手撑在地上才没有摔倒。
福宁宫顿时鸦雀无声。
明帝面色阴郁的望着谢桥,卫如雪心里暗恨谢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正要解围,突然灵机一动。谢桥活着终究是个祸害,她不能不考量她话里的真假,对谢桥下手后,燮郡王会捅破她的计谋。若是……若是皇上杀了谢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