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深有感触,若不是董鄂氏瞧不上他拼老命也要从自己这个火坑里跳出去,如今他福晋就不会是宝珠。
就说董鄂氏,皇阿玛相看说她合适做九福晋的时候,谁人不说好?都说出身品貌全配得上,如今再看,那就是个不安分的,她不比八福晋聪明,只是身为格格身份太低没有发挥得余地罢了,在四哥后院里不也是见天的闹腾?
都说娶妻当娶贤,这话真是一点儿不假,摊上这种事儿逼,你要是能狠下心弄死她倒还好,稍有于心不忍,保准后患无穷。
八哥娶她应是想借安郡王府的势,如今看来,得不偿失。
爷们做事原就不像后院女人,都是直来直往,马斯喀是个遇事正面怼过了就不再提的性子,也谈不上记仇,本来事情到这里就算是彻底了了,这时候,恐怕谁也没想到八福晋还会逆袭。
酒后吐真言,这个措辞怎么听怎么微妙。
胤禩原先还指望双管齐下将问题彻底摆平,这会儿是真气上了。
做错事不可怕,怕死不悔改。
误入歧途不可怕,怕你伸手去拽她也不乐意回正道上来。
归根结底,这脑子也太感人了。
顽笑归顽笑,太子作为兄长以及储君,还是正经说了两句:“本来,堂堂七尺男儿没得整日为后院之事纠结的,孤冷眼看着总不想多说,郭络罗氏容不得人你乐意纵容那是你的事,如今膝下莫说嫡子连个庶子也没有,这也是你情我愿。她关上门在后院里闹腾便罢,出来还不消停就说不过去了。你们府上那些格格在主子面前是奴才,嫡福晋说什么是该听着,做什么是该受着,可九弟妹与她是妯娌,是八抬大轿迎进门的皇子福晋,哪怕她是嫂子,也没得这么作践人的。”
太子开了这个口,旁的阿哥就不再戏言,都摆正劝了两句。
三贝勒胤祉颔首道:“八弟妹的事咱们真不好议论,不若叫良妃娘娘仔细教教她,想来是自幼无双亲看顾,外祖家虽好,某些方面到底是疏忽了。”
五贝勒胤祺平素不多话,原想插句嘴,听到老三这话真是服气了。
所以说,这些个文人才厉害,整句话里头半个脏字儿没有,鄙夷却从字里行间透了出来,满满都是看不起。
胤禛昨夜歇在福晋房里,早间起来就留下话,叫乌喇那拉氏先过去,他户部事忙,恐怕要去得晚。眼瞧着时间差不多,再晚就有踩点来蹭饭之嫌,胤禛就过来了,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随口一问方才知道前因后果。他气定神闲的坐下,对老八说:“狠得下心就送她回去反省反省,狠不下心就好好收拾她一回,这也做不到,那就把人拘好了,莫叫她再生是非。九弟妹性子爽直,气度颇好,换个人来怕是不依。”
这才是说到点子上了,她翻来覆去的挑事,大老爷们都不一定忍得住,富察氏那脾气的确很好。
胤禛就是话题终结者,他一开口,把别人想说的全说尽了。
兄弟几个也就是点点头,倒是十四阿哥,因着良妃踩他额娘上位,对老八很有些恶感,先前的善意不复存在……看他叫几个哥哥说得灰头土脸,心里别提多痛快,面上还是那样,你们说,我听着,我做弟弟的不发言。
倒是小十五,他和十六也在前院这边,刚同达春碰了头,想偷溜去玩,听到这些进展脚下就迈不开了。
达春是个憨货,也知道玛法及阿玛都没开口,轮不到他说什么,他就伸手在胤禑身上戳了戳。
胤禑满脸纯真的看过来,就差没明摆着问他你干啥。
达春给他递了一连串的眼色,可算达成了默契。只达成默契还不够,早先排行靠前的几位阿哥你一言我一语没停过,他硬是没找到插嘴的时机,也就是四哥一语中的断了话,他才有机会开口。
“喜欢九嫂,模样好看,性子温柔,行事大气,每回去九哥宫里都有吃不完的点心。”
他还没说完,就让老十三往嘴里塞了块糕点,还伸手在他头上拍了拍,说:“小十五好好吃,别说话。”
于是他就挨了瞪,才四岁半的胤禄赶紧声援亲哥:“九嫂好,八嫂欺负她,八嫂不好。”
达春怂恿完两位阿哥,还煞有其事点头:“姑爸爸天下第一好,谁欺负姑爸爸哪怕他是天王老子也得挨揍!”
看他们一本正经的偏心老九福晋,旁的阿哥都乐了。
当然根源的确在郭络罗氏身上,不过,那么复杂的深层次的东西三个小不点真能听懂?
这个暂且不提,十阿哥对达春这话表示质疑:“不说今儿这茬,只说上元灯会,九嫂受大委屈了,你小子咋没给人套麻袋?”
说起这个达春就瘪瘪嘴,他委委屈屈看向自家阿玛:“本来都同额尔金说好了,他欺负我姑爸爸,我就揍他小侄儿!一报还一报!阿玛说咱家虽然是武将出身,凡是也要讲道理,万一道理讲不通再动手揍他丫的,就没让我去。”
众阿哥瞅着富察辰泰,富察辰泰笑得大义凛然。
是啊,我们就是讲道理的人,我们还不够讲道理?
前院热闹,后院热闹,八贝勒府上同样热闹。
两位嬷嬷将人送到她家门口,就在石狮子前告辞,走之前还建议八福晋喝点醒酒汤,别再酒后吐真言了。这两位,一个是太后送来的钟嬷嬷,另一个原本是宜妃跟前伺候的人,都不怕得罪她。
八福晋气得不轻,在门前就要晕了,想破口大骂又怕丢人,赶紧让贴身丫鬟扶她进去,关上大门才发作起来。
这个过程不说也罢,本来砸点杯碗盘碟就完事,大家伙儿都见怪不怪了,结果府上管事通禀,说福晋前脚出门,毛氏就说身子不适要请太医,太医来看过仿佛也没说出个什么,只叫她好生调养。
本来,凡是报给福晋知晓是府上管事的职责所在,事情本身是不错,措辞却不大谨慎,听在郭络罗氏这个满腹心眼的人耳中,更是哪儿哪儿都不痛快。
那种感觉仿佛是说:本福晋在府上,你有个头疼脑热不说,好像我会吃了你,我出门你就知道请太医了,什么意思?
原是个小得不能更小的小事,换个人许不介意,郭络罗氏却借此发作,先是让人请毛氏来,几句话说不好,就让她罚跪。
毛氏跪了半个时辰,脸色几近惨白,之后直接晕倒在院子里。
如今是二月的尾巴,眼看就要迈上三月的坎儿,哪怕晚上还有些凉,大白天已经不算冷了。跪半个时辰你就晕?这是做给谁看呢?
郭络罗氏站起身来,到毛氏晕倒的地方,伸脚在她身上碰了碰。
毛氏还是没啥动静,郭络罗氏吩咐人再请太医:“不是说啥事儿也没有?她矫情个什么?去个人请太医来,叫他好生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太医看过表示,这脉象若有似无的,像是有孕但又不敢笃定。若真的有,那就是月份太浅,总之好生养着,至多不过半个月应该就能确定。
又说他因着拿不准方才过来时就没挑明,可也提醒过,要静养,别磕磕碰碰的,怎么才不到俩时辰,就糟糕成这样了?
这么胡闹,伤身不说,如果真怀上了,对胎儿很不好。
偏巧毛氏醒转过来,听得这话,就是一阵哭。
郭络罗氏脑门生疼,叫毛氏闭嘴,甩手就要出去,结果就在厢房门口,叫门槛绊倒摔在前头台阶上。
倒是不至于头破血流,她是着实摔懵了。
……
这些事,宝珠全不知情,同妯娌聊得正高兴,阿寿就哼唧,看他不像是憋尿,宝珠就知道这是饿了,这当口也不好喂奶,遂吩咐奴才蒸蛋羹来。
她吩咐得特别自然,四福晋挑眉,索绰罗氏径自乐了。
“这才多大,九弟妹就喂蛋羹了?小阿哥可消化得了?”
宝珠淡定的表示,她已经喂了一个月有多,还纳闷说:怎么,不能喂这个?
还是索绰罗氏帮着解释说,这或许是遗传,宝珠打小也爱吃这个,她啥都能消化,早不早就断了奶。
像太子妃,还没生过,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哑谜,问清楚才说长见识了。又说九弟妹连堕胎药都能消化,胃口的确是好。
第66章 活宝
只是听说或许还有质疑, 待蛋羹送来, 宝珠用小银勺舀起丁点, 在嘴唇上碰了碰,又等它凉了些许,这才熟门熟路送到阿寿嘴边。
事实上, 闻到溢出的香气, 阿寿就盯着天冬手里的盅子, 而后目光一路追随宝珠手里的小勺,早不早就张开嘴等着。
看他将点点蛋羹抿进嘴里, 宝珠才收回手舀起第二勺。
阿寿还小呢,吃得不多,一盅蛋羹不过喂去指头深的一层, 他就饱了, 填饱小肚子之后,他仰起头往宝珠身上扑, 宝珠赶紧放下小勺,低头去看他怎么了,小胖丁就啃上她的脸, 糊了不少奶香四溢的口水。
宝珠霎时便笑了, 伸手在他胖脸上点了点, “这小坏蛋!”
阿寿就想张嘴来衔她指头,宝珠赶紧缩回来,瞪他一眼说:“都说了,别逮着什么就往嘴里塞!听不听额娘话了?”
要是听得懂, 就不会只有四个月大了,阿寿还以为额娘在陪他玩呢,就憨笑不止。瞧他这样宝珠就没脾气了,方才刻意虎着脸说教,这会儿也破功笑开来。
看他们母子互动,正一勺一勺喂阿满吃蛋的乌喇那拉氏都乐了:“竟是个活宝,阿寿才多大?哪能听懂你说什么?”
另一头,索绰罗氏也熟门熟路喂着阿圆,听得这话,笑道:“就只有自个儿做了额娘才知道辛苦,小阿哥性子像你,该是好伺候的,你哥他们幼时才能折腾,白日里安安静静的,入夜就闹人,非不让你睡,气得你阿玛天天想揍他。”
宝珠咯咯直笑:“大哥从前就抱怨过,叫您别再当众掀他的底,达春都这么大了,您得给他这做阿玛的留点脸面。”
索绰罗氏挑眉:“留什么脸面?脸面是要靠自个儿挣的!”
她大嫂也跟着点头:“额娘说的是。”
看她们高高兴兴给小阿哥喂食,一边喂一边闲谈,气氛那叫一个融洽,一旁的女眷羡慕不已。胤禟这三个儿子的确讨人喜欢,模样俊,瞧着也机灵。如今四个多月大,白白胖胖真看不出是不足月生的。
按理说,这些年太子妃都习惯了,她以为自己早已死心,这会儿才发现,其实还是渴望的,甚至是万分渴望。
不多求,哪怕有一个也好,阿哥格格都好。当然她打心底里更想要阿哥,皇家格格可怜,多半都得远远嫁出去,和亲公主听着高贵,在外头受了委屈都没娘家人撑腰。
能做上太子妃,瓜尔佳氏可以说是顶顶好命的女人,尤其中宫无主,太后诸事不理,她头上连个立规矩的人都没有……可是没有谁是一帆风顺的,她样样都好,就是这么多年都没怀上,再怎么努力都没消息。
看宝珠抱着阿寿喂蛋羹的模样,瓜尔佳氏就羡慕,她如今什么也不求,只求肚子争气些。
乌喇那拉氏带了弘晖来没错,弘晖听说他九叔为几个弟弟捣鼓了许多好玩的,就让奴才领着过去体验了,说是还有前后摇晃的木头小马,有木制的小小战车。
弘晖听得双眼亮晶晶,说想过去看看,结果就一去不回。
索性这是在胤禟府上,又有好些个奴才随行,乌喇那拉氏并不担心那臭小子磕着碰着。他喜欢就多玩玩,自家爷才没九弟这等耐心,小阿哥几个月大就把什么都准备齐全了。
“满京城怕是谁也没想到,吊儿郎当的九阿哥成亲之后还能改头换面,与从前相比,他真是判若两人。”
“既然成了亲,往后就有一家子要养活,自然得顶起门户……不过你也没说错,没想到的确是真的,变化这么大,谁能想到呢?”
“别看他从前做啥都漫不经心,如今再看,样样皆出挑,这等品貌不知多少人惦记,九弟妹可担心?”
宝珠安安静静听,待她们将话头抛过来才道:“嫂嫂们都不担心,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宝珠只差没说胤禟比她抠多了,哪怕分府出来皇阿玛给了一笔颇多的安家费,他总觉得不够,老念叨说自己这么有能力,福晋这么能生,说不准真能凑出一打来,这么多嫡子嫡女拿啥来养?当然要从源头上节约!
什么侧福晋小妾能不要就不要,多一个你知道每年是多大的开销?
绫罗绸缎,胭脂水粉,金银玉器,这些季季都要换新,多一个小妾就要添一屋子伺候的人,光那一张张嘴就能吃掉不少银子。
更操蛋的是,你花了这个钱,反而不讨好,后院没两个人都能搞出不少事,人多了不得焦头烂额?
这人是有多蠢才会花钱找不痛快?
胤禟这人感染力十足,他不仅同宝珠说,还去翊坤宫算过账。额娘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听完觉得真有道理,仿佛多个小妾就能饿死个阿哥。
看额娘整张脸上都写着愁,宝珠很想说其实也没这么严重,就叫胤禟捏了捏手,他还丢了个眼神过来:闭嘴。
刚到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行吧,亲儿子要忽悠亲娘,有做媳妇儿的啥事呢?
他俩高兴就好。
胤禟的的确确是高兴了,宜妃直说不管他,由他折腾,皇上那头有什么看法也叫他自个儿去说。他不知道的是,等他二人从翊坤宫出去,宜妃就笑了。
做额娘的能不懂儿子?
这小妾吧,得你喜欢纳回去才是乐事,你不喜欢,那就是花钱找罪受。拿后宫来说,如今同早年相比的确是风平浪静,但还是有人蹦跶不休,女人扎堆的地方,要想清净绝不可能。
胤禟他不想要,发自内心的不想要,做额娘的当什么坏人?
左右他没夺位之心,那还有什么可顾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