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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叶舟随口说道:“在这个危机的关口,风险趋于无穷大,如果能够成功挖掘到利润的话,也会是相当精彩的一笔。”
  “是啊,你说的没错。”盛斯年点点头,诚恳道:“所以,我拒绝在这种时候继续下水,我选择持有大量现金。”
  陈叶舟忍不住乐了,“那好,我们在这周五收盘前空仓,做个彻底的旁观者好了。”
  确定不继续在这趟浑水中摸索着攫取大额利益之后,陈叶舟表现得很悠然,他耸了耸肩,双手一摊,“我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问题,就是接下来,我们将会赚到十个亿,还是十一个亿的问题,不过那不重要,钱毕竟只是个数字而已。”
  盛斯年低低的轻笑了一声,“那不重要?那什么重要?金融是数字的游戏,落实到账户上的数字,却是实打实的利润。”
  陈叶舟推开自己的电脑起身,伸了个懒腰,“我觉得近期可以给自己放一个假,我的身体在超负荷的工作,我应该对它好一点,休息一段时间。”
  说着,他的视线突然落在了黑色书架旁的小茶几下面,瞬间就凝固住了——那里正摆放着一把原本并不属于此地主人的、透明的雨伞。
  陈叶舟拍了拍盛斯年的肩膀。
  盛斯年抬起头来,不解的看向他,“干嘛?”
  陈叶舟朝着那把雨伞示意了一下,兴致勃勃的问道:“上次咖啡厅那把雨伞?打算什么时候给人还回去?”
  “……”盛斯年的视线一扫而过,不经意间,他又想到了那个坐在咖啡厅里,穿着黑色薄外套的那个女人。
  她似乎很喜欢深色的衣服。
  第一次碰车的时候,是一袭参加晚会的黑色小礼服裙,第二次在咖啡厅遇到,又是同样的黑色外套——
  想到她优雅从容的坐在那里,黑色的头发轻挽,领口紧密的白色衬衣脖颈间点缀着一边欧式蕾丝花纹,盛斯年的眸色不由得转暗,不,并不只是深色,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刚刚那个结论。
  第6章
  “你知道她的名字吗?”站起来转了一圈后,陈叶舟突然说道。
  盛斯年不由得一顿。
  两次见面,两次巧遇,他们之间,未曾说过一言一语。
  不觉间,她那个面无表情一板一眼的助理口中,一句“ry女士”便如此清晰的浮现在了他的记忆里。
  “下次还给她的助理。”盛斯年听到自己这样和朋友说道,然而在心底,他却打定了另一个主意,这把伞,还是应该直接还给她自己……
  周五,赶在华尔街变得风声鹤唳之前,盛斯年和陈叶舟早已经把两人公司下的几个账户全部出清,然而,陈叶舟原本定好的休息假期,却未能成行。
  这天晚上,在纽约市的上东区,有一场和往日一样寻常、充斥着金钱和利益的酒会,稍微有点不同的,大概就是这场酒会的主人,是cnbc财经的王牌女主播和制作人、有着华尔街无冕女王之称的玛利亚·巴蒂罗姆女士,当然,她同时还是已经从容退休了的避险基金教父、世界级短线杀手迈克尔·斯坦哈特先生的夫人。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之间,陈叶舟从言笑晏晏的人群中优雅转身,轻轻的和盛斯年碰了一下杯之后,压低声音轻道:“夜里的第二只靴子还不落地,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只是煎熬。”
  lb的财务危机还未解除,英国贝克莱银行的态度却愈发的若即若离,同样股价滑坡的ml被美国银行收购的事情几乎已经敲定,而美联储对lb的态度,却始终莫衷一是。
  参加今天这场酒会的人,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无懈可击的面具,然而,置身这样一个濒临失控的市场中,超乎常人的敏感和不安,却时时刻刻都在敲击着他们的心脏。
  优雅从容的面具下,很多人都在惶恐不安,试图从其他人的观点中,找到能够支持自己判断的论据。
  盛斯年轻轻的晃了晃酒杯,杯壁上微微荡起的纹理如同细腻的天鹅绒,在灯光下散发出红宝石的光彩。他抿了一口酒,微微一哂,“尘埃落定之后,此时的煎熬便成了彻底绝望。”
  “这个观点可真悲观。”陈叶舟摇头失笑。
  他们两个人说的是中文,声音压得很低,直到另一个声音响起。
  “eric,”宴会的女主人面带笑容,款款而来。在这么多的客人面前,她依然能够清楚的记住每一个受邀而来的客人的名字,表现得面面俱到、大方得体。
  陈叶舟早在瞥见这边动静的时候,便已经先一步的重新转身,热情洋溢的投入了热切交谈的人群之中。
  巴蒂罗姆女士走到盛斯年的面前,友好的和他聊了两句之后,才微笑着引荐道:“ry也是中国人,也许你们可以认识一下。”
  --虽然在她过来之前,盛斯年的视线,便已经落在了站在她身边的女人身上。
  “久仰,”时景举起酒杯,主动的和盛斯年手中的酒杯轻轻的碰了一下。
  她今天穿着的依然是一件黑色的小礼服裙,柔软贴身的丝质面料勾勒出长及膝盖的抹胸裙轮廓,流畅而完美的肩背线条被同样质地的纯黑色的披肩遮挡大半,露出的一小截手臂也被浓重而迷人的黑色衬得愈发白皙,仿佛萦着一层珍珠般朦胧的微光。
  她的脖颈修长,今天甚至没有佩戴任何的首饰,精致柔美的锁骨线条,和丝质的衣料服帖的延伸到一起,肩上覆着黑色的披肩,白与黑的强烈对比,浓烈纯粹到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盛斯年握着酒杯的手指有一瞬间的收紧,轻轻的碰杯声下,他几乎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eric?”他听到她浅浅的笑着说道。
  “盛斯年,”他从善如流的换成了中文,低声和她交谈道。而这里面,究竟带着几分试探和诚意,他自己都难以分辨清晰。
  “ry,或者时景。”时景向他微微颔首,她的眼睛明亮而清晰,极致的清醒下,是礼貌的疏离。
  “ry——景色?”盛斯年的声音里,依稀带着些笑意,的确,她站在那里,便是最好的风景。
  “能请你跳一支舞吗?”盛斯年看着她的眼睛,邀请的姿态伸出一只手来,彬彬有礼。
  时景点了点头,眼神清泠而冷淡得一如往昔。
  “当然,”她微微弯着唇角,再从容优雅不过的把自己的手轻轻的搭在他的掌心里,仿佛内心因为之前的事而对这个人留下的糟糕坏印象,根本不存在一般。
  一支舞过后,是休息时短暂的闲聊,作为今天这场酒会上备受重视的客人,时景很快便转身,道了声“失陪”,愉快而友好的和另外几个人闲聊在一起。
  刚刚玩了一会儿消失的陈叶舟很快又冒了出来,端着空空如也、只余雕花装饰的餐盘,看向时景离开的方向,若有所觉的轻笑道:“一周之内,第三次巧遇……真巧。”
  “时景。”盛斯年轻声道。
  陈叶舟稍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盛斯年这是在回答他之前那个,“你知道她的名字吗”的问题。
  略带几分玩味的笑了笑,有些事情不太适合在人多的宴会上闲聊,陈叶舟卖了个关子,“刚刚听来一些有趣的消息,等下告诉你。”
  盛斯年微微颔首,“好。”
  一直等到这场宴会结束,离开之后,坐在车上,陈叶舟稍稍放下副驾驶这边的车窗,点了个烟,然后才含糊的说道:“她是最近华尔街的新贵,之前传出来的投资决策都很棒,很多人都在拉拢、或者说是招揽她。”
  盛斯年自己专心致志的开着车,头也不回的微微一哂,随意道:“我还以为,lb、ml,甚至是高盛,最近大家都在忙着裁员呢!”
  陈叶舟叼着烟笑了笑,他冲着车窗外吐了个烟圈,烟雾缭绕间,慢慢悠悠的说道:“一边大批量的裁员,一边小范围的和有价值的新人接触,华尔街一贯如此,没毛病。”
  略微提了提神之后,陈叶舟很快便把那支烟熄灭,扔在了烟灰缸里,他转身从后座上把自己的电脑包拽了过来,拿出里面的笔记本电脑,一边开机一边说道:“我刚刚让助理搜集了一下时景近期做出的交易决策,非常、非常的有趣。”
  “哦,”盛斯年的兴趣,终于被稍稍提起了些,“怎么说?”
  说话间,陈叶舟已经把电脑包里摸出来的无线上网卡插在了笔记本上,然后打开邮箱,一边翻看最新的邮件,一边逐条念了出来,最后言简意赅的总结道:“在华尔街风雨飘摇的时候,她的投资决策准确率非常、非常的高,但是,很奇怪,她做的却一直都是总额不超过一千万的小打小闹。”
  前面正好一个红绿灯,盛斯年随手把车速降了下来,在这里多停顿了一分钟,趁着这短暂的时间,认真的思考沉吟道:“短线交易?”
  陈叶舟点头,“全部是短线。”特意强调了一下“全部”两个字。
  盛斯年若有所思,“和当年的迈克尔·斯坦哈特先生一样,难怪今天玛利亚·巴蒂罗姆女士十分看重她。”
  陈叶舟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
  今天的宴会上,盛斯年和时景跳那一支舞的时候,一直混迹在人群中的陈叶舟,从旁观者的角度,显然会比当事人看得更加清楚。虽然他无法判断出玛利亚·巴蒂罗姆女士是在为谁和时景这名新贵牵线搭桥,但是很显然,这一定是她今天宴会的目的之一。
  “可是这不合常理。”盛斯年很快便笃定道,“短线的风险很大,并且缺乏稳定性,但是相对的,它是在金融市场中快速攫取利益最好的方式。”
  “没错,按照她现在表现出来的投资决策能力,她的身价,早就不应该局限于此了。”陈叶舟看完邮件之后,随手把电脑合上,然后和盛斯年略带揶揄的调侃道:“你们今晚一起跳了唯一一支舞,我说,你要不要也去邀请招揽一把?这么个大美人,光是坐在办公室里就已经够赏心悦目的了,更别说,人家还是有真才实学的。”
  盛斯年顿时失笑。
  “嘶——”陈叶舟突然倒吸了口气冷气,想起来道:“好吧,我差点忘了,她撞了你的车,兰博基尼返厂了,维修费用还没有赔。”
  听到这句话,盛斯年恍然间想到了什么,他挑了下眉角,突然道:“我明白了!”
  “嗯?”陈叶舟不解其意。
  “今天的宴会上,她的表现,太平淡了。”自那一支舞后,因为好奇,盛斯年今晚一直在关注着时景,自然也注意到了她和别人交谈时的从容不迫。
  “能够在今天的宴会上招揽她的,都不是什么小角色,可是,她看那些钱的眼神太平淡了,几百万不当回事,正常。几千万甚至上亿的资金,依然不为所动,这说明什么?”
  陈叶舟半真半假的开了个玩笑:“说明她有作为金融投资分析师的优秀素质?”
  金融是数字的游戏,还真就要求分析师在做判断的时候,不能被剧烈波动的收益和亏损所左右。不把钱看在眼里,在这种时候,是一句实实在在的褒义、夸奖。
  开车的间隙,盛斯年瞥了自己的死党一眼,“这说明,别人的那些钱,她不在乎。”
  “——不对,说不在乎也不合适,应该是,因为自己已经有了,所以,才能完全不被其他人所影响的从容。”
  顿了顿,盛斯年微妙的笑道:“这年头,玩大宗交易的,谁还没有几个马甲呢?”
  第7章
  陈叶舟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你是说,她的手里,可能还有别的资产……”
  除非是上市公司,否则的话,在一些提供这种便利的避税地海岛国家或者地区,注册的离岸公司信息,几乎都是很难查清的秘密,这的确是投资人常见的一种处理方式,盛斯年和陈叶舟的另一家公司,直白说来,其实也是这样操作的。
  “只是猜测。”盛斯年开着车慢条斯理的说道。
  陈叶舟缓慢的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很快编辑了一条短信发出去。
  前路望去,即使是夜间依旧繁华的纽约市,映着高楼大厦和万家灯火,白天的紧张和忙碌后,归家的行人,才算是有半刻的放松和喘息。
  时景从车里出来,叮嘱了一句司机和坐在副驾驶的丹尼斯路上要注意行车安全之后,才转身往自己家走去。
  还在楼上,已经敏锐的听到动静的大鹦鹉阿妹在夜色中拍着翅膀飞了下来,冲着时景兴奋的喊道:“!”
  时景笑了笑,打开门,然后才自言自语一般的和大鹦鹉闲聊道:“今天有些累了,没精力和你talk,我还是给你放几段奥普拉的脱口秀吧!”
  用电视节目安抚好大鹦鹉之后,时景进了自己的卧室,先打开电脑发了一封邮件,询问了一些关于盛斯年近期投资决策的问题,然后才换衣服进了浴室。
  等她披散着头发、裹着宽松舒适的白色浴袍出来的时候,摆在桌上的电脑屏幕上显示,邮箱里已经多出了几封新的邮件。
  时景打开那些数据资料,认真的从那些投资决策中,分析着盛斯年的思路。
  事实上,盛斯年所在的公司、以及他的职位信息,并非什么秘密,然而,时景在看这些汇总整理到一起的内容时,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一种很轻微的违和感。
  就在三年前,美国的房价还处于一直在增值的状态,用房屋做抵押贷款,更是房地产繁荣时期最简单、也最容易操作的信贷方式。
  一直到去年年初,整个美国的人,包括专家和学者,依然大部分都还处于盲目乐观的状态中,他们坚信,美国的房地产会一直这样繁荣下去,房价下跌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直到银行收回了无力还款的次级信用贷款人之前抵押的房屋,再出售时,却发现,这个房屋,根本无法卖出原本的高价。
  美国的房地产市场中,骤然挤出了如此大量的泡沫后,原本岌岌可危的价格体系,几乎是顷刻间瓦解,次贷危机由此爆发。
  随着房价崩溃,更多贷款买房的人,选择把抵押的房产交给银行,自己却拒绝偿还贷款,这种止赎房屋的出现,进一步加剧了银行的亏损,以及次贷危机的蔓延。
  看盛斯年公司里之前那些投资决策的时候,时景毫不怀疑,那个男人,无疑也是低估了次级贷款的风险,判断失误后,进而把自己陷在了次贷危机中。
  可是,看着他近期的一些决策,时景心中那种微妙的违和感,却越来越清晰。
  随着美国的房价暴跌,原本被视为低风险的金融衍生工具cdo风险持续走高,对应它的担保产品cds也持续升值。时景最大的一笔收益,便是之前做空cdo,并且收购了大量的cds,然后在去年次贷危机初现端倪的时候,高价抛售手中的c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