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就是由御林军或是顾青送上来,倒也没误事。
年轻大臣尚可,他们就算脸色铁青,双腿打颤,好歹手脚并用也爬上来了。
武将就没这个烦恼,只是先帝重文轻武,能上品级的武将没几个,上塔的时候轻轻松松的,没什么事也不上来。
如今盗匪剿灭得差不多了,都是封应然亲手清理的,武将对他素来佩服,自然是有事说事,无事就操练底下的士兵,一个个精神头不错,以后就算突然拉出去上战场也不至于丢人。
封应然虽说也没轻视文臣,却比以往更重视武将,让后者是心花怒放,终于有出头的机会了,自然是卯着劲表现。
文臣就苦不堪言了,他们就擅长嘴皮子和笔杆子。尤其御史,就是盯着皇帝不放的。
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御史就得跳出来引经据典,然后让皇帝自省。
皇帝改过自新,那是皆大欢喜。
要是一错再错,御史领着一干文臣就在朝堂上口沫横飞,说什么都要据理力争,让皇帝回头是岸。
对皇帝决定要搬上高塔,御史当然认为不符合规矩。
一个个上了无数的折子,抬奏折的太监从两个变成四个,最后还得添了四个御林军这才扛得完。
封应然是不耐烦看了,直接就搬上高塔,压根就不管群臣发对。
文臣是炸了锅,誓要让新君明白,国师再怎么有才能,那也是年轻女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不符合规矩。
只是封应然却扔出了一个旨意,上奏折标明不满,当然可以,但是要自己用双腿登塔后送上来,他才会批阅。
别人帮忙带上来,那不算数,他会直接从高塔的窗口扔下去。
这就苦了那些年迈的老臣,有几个硬气的,愣是要自己登塔。
一个走到半路,险些从高处摔断腿,惊出一身汗来。
一个好歹爬了大半的石阶,胜利在望了,谁知道直接累得晕了过去。
一个就快到了,体力不济,喘得厉害,脸色跟白纸一样。要不是春望看着不对劲赶紧让御林军把御医抬上来诊治,这老臣就得死在石阶上了。
有这几个老臣打头,其他人是不敢再试了。
若非真的有重要的事情,也是不敢再洋洋洒洒写上十几页的奏折呈上去。
就是想,他们也爬不上高塔,只能望塔兴叹了。
雪春熙站在春望身后张望,看着几个老臣简直是拼了命要爬上来,吓了一大跳。
好在有他们在,后来也没几个文臣再尝试,封应然算是耳根清净了许多。
见状,她有些哭笑不得。
虽说封应然是打算整治这些文臣,以前先帝重文轻武,把这些文臣都宠坏了。
以为自己学问高了不得,张口就是皇帝祖辈的训诫和规矩,愣是要让帝王按照他们想的去办。
先帝大多顺着他们,养出好几个固执的老臣来。
如今还想用同样的方法约束新君,却是踢到了石板,疼得不轻。
就不知道这些老臣是真的反省了,还是觉得封应然一错再错,如今依旧在痛心疾首?
雪春熙好笑,实在不明白这些老臣的想法。
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对他们十分礼遇,以前舒服惯了,就以为能继续下去。
没料到封应然可没先帝好说话,总算是蔫了。
要是过阵子封应然回去后,这些老臣还倚老卖老,他又该怎么整治才好?
雪春熙托着下巴,忍不住问出口。
封应然抿了一口热茶,笑着道:“谁说真要下塔了,国师在哪里,朕就在哪里。”
这话说得雪春熙脸颊滚烫,不好意思地道:“皇上说得什么话,总不能一直住在高塔上。想必不久之后,就得扩充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了。”
那时候封应然说什么都得回去寝宫住着,总不能侍寝的时候让人把嫔妃抬上来。
光是想想,雪春熙就有些难过了。
是啊,封应然迟早要三千佳丽在后宫,她不该继续执着下去的。
只是想到要割舍掉,就像是拿着一把尖刀把心切开,还没动手就已经有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耳边忽然响起封应然低沉的声音:“朕什么时候说要扩充后宫?”
雪春熙低着头,声音很轻:“这是迟早的事,皇上的后宫总不能一直空着。”
“先帝骤然离去,留下一堆烂摊子起码要收拾好几年。国库空虚,哪能任意挥霍?填充后宫这种事不必着急,莫不是谁在国师面前胡言乱语了?”封应然说罢,目光在一旁的春望等人身上掠过。
白衣婢女噗通一声全部跪下,面色惶然,也不敢喊冤,只是颤抖着匍匐在地。
雪春熙一怔,连忙摆手道:“不,不是有人在我跟前提起,只是四姐姐曾说过,帝王身边不可能没有皇后和嫔妃,不然是要后继无人的。”
封应然听了,好笑道:“四姑娘又是从藏书阁里找到的闲杂书看见的吧?野史之类的,看着打发时间无妨,却不能当真。”
听罢,雪春熙愣了愣,莫非雪幼翠真是看的野史,事实并非如此?
她满腹狐疑,只是在灵犀山上生活,甚少知道外头的事,自然也分辨不出真假来。
封应然示意春望去拿期盼,看着雪春熙笑道:“正好空闲,不如跟国师对弈一盘?”
雪春熙最近被他手把手指点,棋艺大有长进。
尤其封应然从皇宫的藏书阁送来不少棋谱,她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手痒想要试一试,自然愿意有人跟自己对弈。
每天来上几盘,雪春熙试了背下的几个棋谱,稍作修改,使得趁手,能跟封应然对上半个时辰才输掉。
她摩拳擦掌,想着今天只怕能再扛上一刻钟,谁知道顾青匆匆赶来,对封应然欲言又止。
知道必然有紧要事,不然顾青不会脸色如此差劲,雪春熙连忙起身道:“皇上若是忙,只等明天再完成这一盘便好。”
“不必明天,朕去去就回。”封应然神色平常,对她点点头,便跟着顾青下塔了。
雪春熙皱眉,顾青如此慌张,莫非出什么大事了?
她想要卜卦,只是手边没有竹签,又有封应然曾叮嘱过,自己要习惯别事事占卜,坏了身子骨,便忍了下来,却是心里惶惶然,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青跟在封应然身后,直到下塔了,打发御林军远远跟着,听不见两人说话,这才轻声开口道:“皇上,六姑娘不肯进药,御医劝不住,又请了蔓霜过去,依旧没法劝得动。御医说了,若是这两天六姑娘还硬撑着不喝药,只怕身子骨要熬不住的。”
封应然一听,并没有转身,抬头看着梅树枝桠上的花骨朵正含苞待放。
国师塔附近原本空空荡荡的,就是防止有人躲在树上,又或是从枝桠爬上塔去。
如今御林军巡逻比起以往更加频密,封应然不喜高塔往下看着光秃秃的,就命人种了一大片的梅树。
果真梅树盛开的时候粉色一片,美不胜收,雪春熙站在窗前眺望也是连连惊叹,高兴不已。
第一百三十五章 延命
封应然想着雪春熙总是如此简单的高兴,不过是一片梅树罢了,每回看着都双眼发亮,甚是欢喜。
她求得并不多,只是能过得自在些,身边的姊妹能够好好活着,这便足够了。
很可惜雪春熙这点小要求,却总是不能满足。
难得在宫里她能清净些,雪丹珍却又开始不依不饶了。
封应然脸色渐冷,在顾青忐忑不安中头也不回地开口问道:“御医说了,六姑娘还能撑几天?”
顾青还以为他会责罚六姑娘,又或是使出什么法子让雪丹珍屈服,没料到会问这个事,愣了一下才道:“回皇上,御医说了不服药,怕是只能熬半个月了。”
“半个月吗?”封应然喃喃说着,知道雪丹珍要是死了,雪春熙必然要伤心的。
只是这位六姑娘不死,就会左右雪春熙的想法。
想到那位死去的雪家大姑娘,临死前也对雪春熙反复叮嘱的一番话,封应然就不由挑眉:“若是喝药,六姑娘真能撑个三五年?”
“御医的确这么说,前提是这些年间都不能断了药。”顾青对这位六姑娘有几分怜悯,身子骨打从娘胎出来就不好,病怏怏好歹长大了,如今年纪轻轻却又要没命。
蔓霜求了他,想要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明白六姑娘也是一心为雪春熙好的。
只是雪丹珍碍封应然的事,别说美言,顾青是多说几句都不敢的。
“朕记得在京郊有一处温泉庄子,在半山腰上,很是僻静。”
封应然忽然提起此事,顾青又是一愣:“是,的确有这么一处庄子。”
“把六姑娘请过去,御医也跟着,好生伺候。身边的丫鬟都不必跟着,换上嘴巴紧力气大的婆子。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让她们也不必回来了。”
顾青听得后背出了一身冷汗,雪丹珍被送去温泉庄子,那么偏僻的地方,就算是死了,估计谁都不会知道。
显然雪丹珍是真正惹怒了封应然,他犹豫片刻道:“若是国师问起,这该如何是好?”
“该怎么说话,还需要朕多言吗?”封应然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又道:“只要你别多嘴告诉枕边人,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国师却不可能知道。”
雪春熙一直住在高塔上,除了身边几个白衣婢女,就只有封应然了。
他不说,白衣婢女是没胆子提起外边的事,雪春熙又如何会知晓?
顾青低着头,到底应了下来。
他心想蔓霜嘴巴不紧,此事真是要烂在肚子里才好。
封应然这么说,就是有办法让雪春熙相信,雪丹珍被送去温泉庄子将养着,起码三五年内不会有事。
三五年内雪春熙以为六姑娘好好的,再之后顺其自然说雪丹珍病逝,也不显得突兀了。
顾青慢吞吞退下,远远见封应然站在树下,忽然摘下一根枝桠,上面的梅花开得极好,只怕是要拿回去送给雪春熙的。
想到新君对七姑娘的用心,顾青对雪丹珍原本的一点怜悯也烟消云散。
封应然从出生起吃的苦头已经够多了,艰难地熬了过来,多少次游离在生死之间。
若不是他几次出手相救,顾青也不会保住性命到如今好好地站在这里,还娶回了心爱的姑娘。
再过几年,兴许他还会有孩子,阖家欢乐。
这都是封应然给自己的,包括如今的地位,让蔓霜能够安逸富足的生活。
难得封应然有了想要的东西,有了喜欢的姑娘,又如何能让人碍事?
思及此,他心底的踌躇散尽,脚步不由轻快了几分。
顾青心里琢磨着回府后得小心,万不能让蔓霜瞧出来了。
又考虑该挑什么样的人跟着伺候六姑娘,免得节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