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了下午,萧铎才骑马到了军营,神采奕奕。他一早上什么也没做,光是与美人在红罗帐中销魂。韦姌被他弄得此刻还在呼呼大睡,他却精神抖擞,雄姿勃发。
他驾轻就熟地走进一个小帐,李延思正在审问张勇,帐内还有几名士兵,见他进来,齐齐行礼。萧铎大马金刀地坐下来,俯视着倒在地上,满身血污的张勇,面不改色。军中的刑讯虽然不如大理寺和刑部那般残酷,但审问一天下来,也足够正常人剥层皮的。
李延思将记录的口供拿过来给他看:“军使,他招了,说是李籍的宠妾郑绿珠指使的。”
李延思让旁人都出去,站在萧铎的身边继续说道:“军使还记得郑雍吧?郑绿珠就是他的大女儿。不知从何处知道了朱氏的儿子欠赌的消息,便利用这件事,挟持朱氏前来萧府报复。张勇从她那里拿了不少好处,自然听命于她。张勇还跟二少夫人……有过一段旧情,所以二少夫人才帮忙窃取金库的钥匙。昨夜袭击夫人的黑衣人是什么身份,连他也不知道。”
萧铎看完口供,用脚踢了下张勇的肩膀,张勇疼得像是浑身的骨头都移了位,哼哼唧唧地说道:“军使,知道的我都招了,你给个痛快吧!”
萧铎俯下身,冷冷地说道:“我先留着你的狗命,给我在军营里伺候马匹。等我找郑绿珠算了账,确认你所言不虚,到时你也跑不了。”说完,他起身看了李延思一眼,两个人一起走到帐外。
萧铎双手抱在胸前,目视前方:“你派人去罗云英那里,把一个叫赵九重的小子弄到军营里来。”
李延思愣了愣,认识萧铎这么多年,还没见他私自招收过什么人,虽然这对主帅来说,算不得大事,但还是例行公事地问了下:“军使要如何安排此人?是做个小头目还是直接让他跟着魏绪?要不要让魏绪特别照顾一下?”
“随便安排在哪个营里当个小兵就行,不用特别照顾,也别说是我的意思。”萧铎说完,便抬脚走人了。反正他已经按照夭夭的意思,把人弄了进来,回去可以向她交代。以后如何,看那人自己的造化了。
***
山间的微风拍打着竹帘,日影西斜。韦懋坐在屋中整理衣物,想起从邺都快马送来的信——萧铎竟然邀请他去后汉做客,心里还有些疑惑。萧铎在信中所言,夭夭很想家,想念亲人,言辞中自然流露的感情,俨然是丈夫对妻子的疼爱。
夭夭每次寄回家中的信,都很少提及她自己,多是在问九黎的情况。韦懋还以为她过得不好,不愿意多说,可看萧铎的信又不是那么回事。刚好趁着这个机会,他去一探究竟。实在不行,便告诉孟灵均,想办法将她带走。
王嫱走进来,抬手按着他的肩膀,柔声道:“夫君真不让我去?我也许久未见夭夭了,很是想念她。”
“路途遥远,你体弱,还是留在家中吧。”韦懋将包袱系好,拉着王嫱在身旁坐下。他与王嫱算是青梅竹马,从前只当做是妹妹。但韦堃给他定下这门亲事,娶进了门,自然不能再当做妹妹一样看待。
“嫱儿,我把王燮带去后汉,你不会怪我吧?”
王嫱摇了摇头:“夫君说得哪里话?是阿弟他自己想要去,反正留在九黎也不会有太大的作为,倒不如出去闯一闯。好坏都是他自己的造化。我们九黎,也不能只靠夭夭一个弱女子护着。阿弟去了以后,没准他们相互之间还能有个照应。”
韦懋拍了拍她的手背,欣慰她的懂事。王嫱靠在他的怀里:“夫君要早些回来。我会想你的。” 她暗恋韦懋多年,能嫁与他为妻,得偿所愿,只一心想着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已别无所求。
此时,韦妡在门外说道:“阿哥,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有话对你说。”
韦懋本不想理她,王嫱推了推他的手臂:“她怎么说也是你的阿妹,而且,现在还是先知……夫君去吧。”
韦懋冷哼了一声,韦妡竟然通过了巫神庙的那场火棘仪式,简直匪夷所思。他一直认为,这肯定又是她们母女俩耍的什么鬼把戏,哄得所有族民们都相信了。韦妡跟邹氏联合陷害夭夭的事,他至今还未能释怀。还有传国玉玺,到底是谁传到杨信耳中去的,他亦是十分怀疑。
但他不喜归不喜,不信归不信,韦妡现在已经是祖神和族民们认可的先知。先知在九黎族中的地位超然,便是一族之长的韦堃,也要让她几分。
韦懋开门走出去,将门掩上:“有什么话出去说吧。”
高大魁梧的男人走在前面,韦妡跟在他的后面,时不时望着他的背影出神。阿娘说得对,既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便不能一辈子困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做什么破巫女。就凭她现在拥有的先知身份,前方有大把的荣华富贵在等她。没理由韦姌在后汉享福当受宠的军使夫人,她却要在九黎受贫受苦。
“说吧,什么事?我明日一早便要出发,还有许多行李未整理。”韦懋背对着她,口气淡如白水。
韦妡走到韦懋的面前,仰着头说:“我要跟你一同去后汉。”
韦懋当即拒绝:“你去做什么?”
“我现在是先知。”韦妡扯了扯嘴角笑道,“阿哥以为封锁了消息,别国就不会知道我是先知吗?你不带我去,也行。那我就去蜀国帮公子均了,没准还能嫁给他。到时候,阿哥别怪我没提前说。”
韦懋上前,抓住她的手臂,眼中喷火:“你简直是疯了!你以为凭着先知的身份,就能被各国奉为上宾了?醒醒吧!我警告你,不要去招惹公子均。”
“为什么?因为他是阿姐的心上人吗?可是阿姐嫁给了大魔头,日子过得好着呢,早就把公子均抛到脑后去了!后蜀现在已经攻下了盐灵二州,后汉说不定很快就会灭国了!”韦妡幸灾乐祸地说着。
萧家不就是冲着先知的预言才娶的韦姌么?她倒很想看看萧家父子知道真正的先知出现,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会不会弃韦姌如同草芥?
韦懋狠狠地甩开韦妡,抬起手就要打下去。韦妡仰起脸道:“你打啊,让大家看看九黎的大祭司打九黎的先知!搞不好阿爹也会罚你去巫神庙受刑,像我跟我阿娘那时一样!这样一来,阿哥就去不成后汉了。”
韦懋的手握成拳头,缓缓地放下来。韦妡冷笑道:“我劝阿哥还是带我去后汉,把我看在身边。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和谐啊~~现在开车都要低调地开了,不然就会被举报。
我把前面准备出征的时间改成两个月了,一个月感觉不太够。
晚安。
第70章 举迁
萧府上下收拾妥当, 就要离开邺都, 举家迁往京城。
柴氏扶着秋芸走出萧府大门, 抬头看了一下熟悉的门庭。
她有许多年没有踏出过这里了。邺都给了她生命里最安定的几年,这座府邸承载了萧家人太多的回忆,几乎变成了她人生中不能割舍的一部分。萧毅自邺都起家的时候, 这座府邸还很小。后来,她将年幼的萧铎接入萧家, 看着萧铎跟着这座府邸一起壮大。
邺都原本也不像现在这样,前面的主政者, 横征暴敛,坏事做尽, 逼得百姓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经由萧毅和萧铎父子俩先后治理,烦弊尽去,终得一方晏然。
柴氏转过头,看到来送行的大小官员, 还有众多的邺都百姓围堵在路边,她微微点头致意, 看见顾慎之也站在人群之中,皂色的圆领宽袖袍子,就像个寻常的读书人。她特意让秋芸去把他请过来,嘴角含着笑意说道:“顾先生也来送我们,真是有心了。此前蒙您多方照顾,这一去京城, 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顾慎之拱手拜道:“夫人的病体未愈,我放心不下,想了想决定也随你们搬到京城去。一国之都,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秋芸立刻说道:“先生也要去京城?那真是太好了!”
柴氏侧看秋芸一眼,秋芸连忙低下头。主仆多年,她那点小心思又怎么瞒得过柴氏的眼睛?话说回来,顾慎之生得一表人才,医术精湛,人虽雅淡了些,但进度有度,也不让人觉得失礼。
“先生是真的不放心我的病,还是心中另有所牵?”柴氏笑问道。
顾慎之愣了一下,正犹豫着要怎么回答,柴氏又摆手道:“先生不用当真,我开玩笑的。”
顾慎之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府门之中,萧铎和韦姌恰巧走到门口。韦姌手里抱着只白毛油光发亮的兔子,圆滚滚的像粒雪球。她戴着帏帽,身穿一袭月白绣着精美碎花的裳裙,若分花拂柳而来。一人一兔,妙如图画,倒像是蟾宫中抱着玉兔倚着桂花树的仙子。
顾慎之一眼看到了韦姌发髻上插着的玉梳,震惊之余,暗道:原来那黑市上甫一放出消息就不见了踪迹的和氏璧,竟是被萧铎买下了。难怪各方明察暗访,想把买走和氏璧的人找出来,都探不得一丁点风声。
“呀!”韦姌忙着逗兔子,没注意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溅起的泥点沾到了月白的裙裾上。
跟在旁边的阳月连忙掏出帕子要俯身给她擦,萧铎已先一步蹲下,将韦姌抱坐在膝头,接过阳月的帕子,仔细给她擦起来。他是何等身份之人,而且众目睽睽之下,韦姌有些不好意思,要站起来,萧铎却按着她道:“你别动。”
韦姌看着萧铎刀凿斧刻般的侧脸,手挎在他的肩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柴氏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扶着秋芸先上马车了。薛氏正与薛锦宜说话,见之撇嘴说道:“这么多人看着,一个大男人给女人擦鞋,传出去也不嫌丢人。我看早晚啊,军使要把她宠得不成样子。”
薛锦宜看到萧铎对韦姌温柔细心的模样,完全是一个陷入炙热爱情中的男人,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眼中只有心上人。她心里又苦涩又羡慕,也终于决定放下了。就像爹说的,一个萝卜一个坑,萧铎不是她的萝卜,她也不是萧铎的坑。虽然爹这个比喻有点怪,但总有一天,她定会找到一个,像萧铎对待韦姌这样,一心一意对她好的男人。
萧铎给韦姌擦干净了之后,扶着她站起来,捏了下她的手心:“小迷糊。”
“是兔子太胖,我看不见脚下。”韦姌小声争辩道。
“还不是你喂的?都胖成球了。”萧铎嫌弃地看了兔子一眼,从早上开始就一直赖在韦姌怀里,碍手碍脚的。弄得他总是不自觉地看她的胸前,想着衣服下的那两团香乳,心神不宁。
“军使。”李延思走上石阶叫了声,“您来一下,有西境的快报传来。”
萧铎转身跟着他走,又回头指着门槛叮嘱道:“你仔细脚下。”
“知道了。”韦姌应道。
阳月在韦姌的旁边说:“军使瞧着比奴婢对小姐都上心。”
“他哪里是上心,简直比从前来国公府给我上课的两个嬷嬷还要啰嗦。”韦姌在阳月的耳边悄声说道,阳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几日萧铎都跟韦姌在一起,寸步不离。军营不去了,官衙也不去了,所有文书都是送到韦姌的住处。除了吃饭,睡觉,批阅文书,就是和她做那些不可说的事情,弄得她整个人都倦倦的,今日才被放出来,重新看见阳光。
韦姌走下台阶,薛氏已经上了马车,只有薛锦宜还站在那里。她又摸了摸怀里的兔子,颇有几分不舍,还是递过去给薛锦宜道:“锦宜,这兔子就交给你照顾了。”
薛锦宜惊讶,伸手把兔子抱到怀里:“表嫂真要把它送给我?”
韦姌看着兔子说道:“这家伙懒散,吃惯了这里的东西,只怕去京城会不习惯。好不容易养成这样,你就留着吧,当个念想。”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薛锦宜一只手抱着兔子,抬起另一只手,与韦姌抱了下。韦姌抬手轻拍她的背,感慨世事无常。她刚来萧府的时候,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跟薛锦宜竟然成了朋友。
那头萧铎走到传信兵面前,传信兵跪在地上,将信筒举起来。汉人从未将蜀人放在眼里,所以在西境的战事上,朝廷并没有派重兵抵御,而只是靠几个地方的节度使牵制。蜀人夺回盐灵二州以后,也停兵不再东进,所以萧铎并未多加关注西境的战局。
他打开信筒,抽出里面的信抖开,迅速浏览了一遍,眉头却皱了起来。
李延思问道:“军使,怎么了?”
萧铎将奏报递给他,沉声道:“蜀帝驾崩,孟灵均继位为新任蜀主,尊号孝明皇帝。他下令三路大军罢兵归蜀,还主动修书给皇上,愿割西南境的四州给大汉,以换回盐灵二州,从此修兄弟之盟,重开贸易。皇上同意了。”
李延思看了那纸上的内容,说道:“这四州一旦划入大汉的版图,九黎也就彻底属于大汉了。孟……孝明帝的意思,是要跟九黎和夫人划清界限?”
萧铎不自觉地回头看了韦姌一眼,她正弯腰逗兔子。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
萧铎知道,男人只要将她抱在怀中,就绝不会轻易放手。
孟灵均现在已经贵为一国的皇帝,手中握有的权利更大,割地求和不过是表面假象。他对夭夭绝没有死心,否则怎会后位空悬,后宫连一妃都不得。萧铎心里头忽然升起强烈的不安,那不安源于他的对手竟是一个不知道城府有多深的皇帝。同时,他又隐隐地有些不甘。因为孟灵均能许给夭夭皇后之位,而他却给不了。这种事关男人尊严地位的问题,就像扇了他一个耳光一样难受。
他若一辈子只做萧铎,固然可以给心爱的女人所有她想要的东西,却没办法让这世间的臣民都跪在她的脚底下膜拜,没办法让她戴龙凤珠翠冠、穿皇后的深衣翟服,玉佩环绶,母仪天下。
固然她可能根本没想过这些,也并不在乎。但这一刻,萧铎忽然萌生了二十多年的生命里最大胆的一个念头。他想给她皇后之位。不是一个中原小国,而是一个统一王朝真正的国母名分。
孟灵均给得起的,他萧铎一样也给得起!
韦姌并不知道她的男人此刻正心潮澎湃,还在与薛锦宜闲谈。
顾慎之走到她身边,说道:“此去京城,吉凶未知,诸事小心,且等我些时日。”
韦姌惊讶:“三叔公,你也要去京城?”
顾慎之点头道:“邺都还有些旧事要了。等事毕我就去京城找你们。到时候我找间药铺,继续做药材生意。”
韦姌一直以为顾慎之并不是那种追名逐利之人,否则凭他的本事,早就可以把生意做得更大,入仕也不是不可。何况他在邺都经营多年,应该放不下这里的一切,所以她根本就没有想过他也要去京城。
但没想过归没想过,顾慎之算是她的亲人,有亲人在身边总归是件让人振奋的事,她便高兴地说道:“好,那我在京城等你。”
此行,魏绪随着萧铎进京,李延思和章德威则留在军营中负责操练新兵,所以无法脱身。萧铎向他们交代了军务,又再三叮嘱了出征的日期。连李延思都觉得,军使最近的确是变得婆妈了一些。
小厮把萧铎的战马牵来,萧铎看了一眼之后,便对小厮说道:“马你看着。我随夫人坐马车。”
小厮呆愣,要知道这么多人去京城,虽然路途不算远,但怎么也得几日工夫,军使在马车里也能坐得住?但他也只能想一想,便应声退到旁边去了。
萧铎上了马车,看到韦姌趴在阳月的怀里,大概是这几日太累,已经睡着了。
阳月动了下,萧铎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弯腰过去坐在边上,把韦姌抱到自己的怀中,拿过薄毯轻盖在她的身上。韦姌大概是更习惯这个怀抱,只稍稍调整了下姿势,并没有醒过来,手还不自觉地环上了萧铎的腰。
萧铎笑了笑,拨开她的额发,又对阳月做了个手势,阳月便被“赶”下了马车。
高墉最后将东西都清点了一遍,跑到柴氏的马车前说道:“夫人,可以出发了。”
“那就出发吧。”柴氏一声令下,萧府的十几辆马车,数十辆装满行礼箱子的牛车,浩浩荡荡的,朝京城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的爹在感情上是有点渣,我不会给洗白的!
但不是坏人啊,不要误会。握拳!
第71章 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