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不发,只将她扶起。
温热的掌心落在腰间,宁湘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下。
她试图站稳,可脚下实在无力,眼看要跌下去,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拦腰抱起。
她惊呼一声,眨眼间,已在他怀中。
出了门走出老远,宁湘还能听见刘升杀猪般的惨叫声,她心中恐惧未散,只伏在宣明繁胸口,下意识地抓紧他的衣襟。
他垂眸看她一眼,步履平稳,呼吸微沉。
宫人提着灯笼照亮脚下,那股生死存亡带来的惶然因着宣明繁到来莫名平息。
她被他抱着走了一程,身上似乎恢复了些力气。
宁湘悄悄抬眼,看了看他清越的侧脸,小声开口:“谢谢……”
她万万没想到宣明繁会亲自找来,不可否认,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听见自己砰然不息的心跳声。
他像是端坐宝殿之上救苦救难的菩萨,从天而降,将她悬崖深渊救了回来。
让她想到那个许久不见的,慈悲善良的净闻法师。
她将他从云端拉入红尘中,放弃了多年修行,又回到万重宫阙之中。
宁湘眼眶发热,涩然说:“对不起。”
皇帝天黑出行,领着殿前司护卫,大张旗鼓赶往福寿宫,几乎惊动了阖宫上下。
肃安大长公主闻讯赶来时,宣明繁已经带着宁湘回了勤政殿。
彼时,他才将人安顿好,公主气势汹汹而来,拧眉道:“皇上深夜带着殿前司去福寿宫,也不怕惊扰先太后?”
尤礼派人去请太医,宣明繁无心与她纠缠,淡淡道:“救人心切,一时着急,想来皇祖母会体谅。”
大长公主不悦皱眉:“福寿宫有什么人,需要皇上去救?”
宣明繁进了内殿,并不接话,公主正欲发火,常青朝她拱手,沉声说:“福寿宫西侧枯井中发现四具女尸,初步验证,都是十几岁的女子,死法极为残忍,皇上已命刑部严查此案,殿下稍安勿躁。”
公主彻底傻眼。
她来这里,本意是想因宣明繁夜闯母后昔日宫殿兴师问罪,哪知一来就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
什么女尸,什么命案。
她娇生惯养几十年,打打杀杀都不曾见过,听见常青不似作假的话,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到底怎么回事?”
常青不卑不亢:“天色已晚,请殿下回宫歇息,待此事水落石出,必然给您一个交代。”
大长公主带着满面狐疑走了。
待尤总管请来太医,常青也退出殿外。
吹了一路清凉的夜风,宁湘体内的药劲也散了,这会儿正坐在宣明繁寝殿里的软榻上。
尤礼躬身进来:“皇上,太医到了。”
宣明繁立在一侧,微微颔首。
宁湘霍然挺直背脊,瞪大了眼。
眼看太医颤巍巍进门行了礼,对她道:“请姑娘伸出手,我来把脉。”
不动声色把两只手藏在了身后,闻言直摇头:“我没事,不必把脉了!”
宣明繁眉心蹙了蹙:“你手上有伤。”
宁湘心跳如雷,浑身都紧绷起来:“我、我不疼!就小伤,过两日就好了。”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良久,才开口:“你确定?”
她点头:“真的。”
宣明繁转头,看向一脸不解的太医:“开一副安神的汤药即可。”
“是。”
殿中没了太医的身影,宁湘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宣明繁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黑眸中波澜浮动,终是没有继续追问。
“先等等,喝了安神药再回去歇着。”
留下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开了寝殿。
宁湘紧张的情绪稍微放松。
本以为今日难逃一劫,结果宣明繁来了。
被刘升绑住不能动弹的时候,她在想,若是刘升折辱于她,她来日定要相反设法除掉他,哪怕同归于尽,也绝不受辱。
还好,预想中的情况没有发生,她好端端坐在这里。
宣明繁不知去做什么,偌大的寝殿就剩她一个人。
殿阁里烧着地龙,一室温暖,宁湘今日身心受创,已经极为疲惫,本来是想等着宣明繁回来,却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
宣明繁处理完今日的事,从书房回来,便是看她歪着脑袋睡得正熟的模样。
寒风呼啸不止,寝殿里却安静异常,几乎能听见她温和绵长的呼吸声。
他放轻脚步,视线落在那张恬静秀丽的面庞上。
目光下移,他看见她放在引枕上的右手。
纤细白净,袖口上移,露出一截美玉似的皓腕。
他记得那晚夜深情浓时,攀附在他肩上柔软的手臂,如妖如魅,乱人心智。
风动珠帘,烛影摇红。
宣明繁想起宁湘方才对太医的抗拒,眉心微凝。
迟疑片刻,他伸出手。
修长的手指搭在她腕间。
温热的肌肤相贴,指尖下脉象清晰有力。
忽然意识到什么,宣明繁目光一滞。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你们别催我了!!!
这章很认真的写了三四五六个小时(来自手残党的哭诉
第35章 一更
宁湘这一觉睡得沉,也醒得快,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
她揉着被绳索勒红的手腕,一眼便看到明窗下静坐的身影,眨着眼恍惚了半晌,才想起这里是什么地方。
宣明繁闭着眼,手中佛珠拨动,轻微一点声音在殿中格外清晰。
旁边案几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安神药,满鼻都是草药的气息,清苦却不刺激。
她担心惊扰他,蹑手蹑脚站起来,端起药一饮而尽。
苦涩的滋味霎时间在口中蔓延,宁湘龇牙咧嘴,眉头紧皱,伸出舌头尚未缓解这种苦涩,忽见窗下的人倏地睁开眼。
似墨玉、似深渊,黑沉沉地带着翻涌的情绪望着她。
宁湘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局促地站在地心,手足无措:“药我喝了……”
宣明繁沉默不语,眉心隐约透着沉郁。
宁湘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可怕。
心想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让他这样不满地盯着。
莫非是她在他寝殿睡着,他不乐意了?
就在她绞尽脑汁胡思乱想时,宣明繁总算开口了。
“回去吧。”
声音暗哑低沉,不同于平常的清朗温润,像是灯盏里爆破的烛芯,在她心口重重一击。
她小心翼翼打量他的神色,确认不是在生气,才屈膝行了礼。
“奴婢告退。”
窈窕身影从眼前而过,宣明繁靠在椅子上,深幽的视线落在她小腹间,仰头陷入沉思。
宁湘回房时,瞥见隔壁晴雨的屋子半开,有人影晃动。
她走上前,晴雨才从屋子探出身,艰难地笑了下。
“宁湘……你回来了,没事吧?”
宁湘站定,眸光冷凝:“今日的事,你故意的是不是?”
晴雨面色微变,神情不自然:“没、没有啊,和我有什么关系……”
今日经历种种心力交瘁,足够伤神,宁湘累得脸上挂不上什么表情,只凉凉注视着她:“那你在心虚什么?”
晴雨精明,胆子却算不得多大,尤其在今日宁湘失踪后,宣明繁亲自带着殿前司去福寿宫找人。
那是她第一次在新帝身上感受到了着急的情绪。
圣洁温雅,高高在上的净闻法师,在这一刻,才像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普通男人。
同样,她也怕宣明繁震怒,从中知道这事和自己有关。
好在宣明繁并没有诘问她。
晴雨以为自己能够逃过一劫。
但不曾想,宁湘竟识破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