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出外勤,似乎也挺好。
闻瑎抿了一口热茶,舒畅地叹了口气。今年总算是要过去了,明天就是她的生日,真是想不到,她在这古代已经足足生活了二十一年了。
前天老师说的生辰礼物,也不知道是什么。闻瑎已经好久没有收到长辈的贺礼了,小时候家里没太多钱,但是每到那天的时候,爷爷都会去集市上给她买一个小糖人,年年如此。
不过等到她爷从县里带着糖人回家的时候,那糖早就硬得不能再硬了,硌牙得很,也不是很好吃,闻瑎那时候却喜欢得紧。
她伸了伸懒腰,后天也不知道到底什么事,吴师叔若是想和自己交代什么,为何老师非得强调让她穿身好衣服,还得好好打扮。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不过闻瑎的心情比之前几日,有了明显的好转,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毕竟昨天太医又来给老师号脉问诊,特意告诉自己陆有之的身体正在逐渐好转。
太医的医术闻瑎自然是相信的,既然那位老郎中说老师的身体再活几年不成问题,那明年开春二月就是老师的生辰,等到那时候自己可得好好操办老师的寿诞。
到时候她要和陆管家好好商量商量,对了,开春的时候林香照也要回京了,到时候也得让这姑娘帮自己参谋划策。
闻瑎伸了个懒腰,笑意渐渐浮上脸颊。
“闻评事,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啊,是不是最近有什么好事啊。”屋子里另一位埋头伏案中的大理寺官员看到闻瑎惬意的神情,也不由得被感染。
“是啊,你看,我桌子上的案宗全都看完了。下午我可没什么事啦。”
胡德翰看了她的桌面一眼,面露痛苦的表情,“嘿,还真是,你今日这效率够可以的。我也得赶紧干,临到年关,这东西越堆越多,我就没有几天能在天黑前回家的。我家那婆娘已经好多天没给我好脸色看了。”
胡德翰和闻瑎一样,去年还是九品的大理寺录事,不过今年三年一次的考核,胡德翰位列前茅,升任为大理寺评事了。
“对了,闻评事,我记得你是去年的探花吧,怎么到现在了还没有妻儿。当初我科考那时候,一甲前三的进士基本上都被那些个——”胡德翰没说下面的话,对着闻瑎促狭地眨了眨眼,不过两人也都心知肚明。
榜下捉婿可不是什么瞎话。
闻瑎挂上假笑,“先立业后成家,如今我功业未成,自然没这个想法。”
胡德翰伸出一根手指头,对着闻瑎摇了摇,笑得有些猥琐,“嘿嘿,闻评事,老婆孩子热炕头,你是不知道娶妻的快活哦!”
闻瑎失笑。
午后,闻瑎趴在桌子上小憩片刻。
她伸了个懒腰,拿起一张干净的纸开始写最近的公文总结,约莫半个时辰,闻瑎放下笔。
墨迹干得很快,例行公务,闻瑎带着写好的公文,到了袁瞻办公的地方。闻瑎敲了门,走了进去。
闻瑎将公文放在他的书桌旁,正准备离开,袁瞻叫住了她。
闻瑎垂下眼,有些不解:“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明日可否是你的生辰?”袁瞻眼睛也没抬,一直伏案写着什么,这话似乎只是他随口一问。
闻瑎眉头皱了一下,“正是,大人莫非明日有事找下官。”
袁瞻把狼毫放到一侧,表情罕见地柔和下来,不似往日那般凌冽,他起身将一匣子递给的闻瑎,“生辰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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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三日,陆有之一反常态,带着闻瑎出去闲逛,从京城最南头逛到最北头。
春节将至,街上的行人不少,来来往往热闹得很。陆有之和闻瑎一老一少,和街上的其他人一样,逛逛听听,吃吃喝喝。陆有之童心大发,给闻瑎和自己一人买了一串糖葫芦。
两人最后停在了一间宅子面前,这宅子就在内城之中,虽然面积说不上太大但是地段很好,周围都是官吏之家,治安也很是不错。
陆有之站在门口,将拐杖递给闻瑎,掏掏左边的袖子,又掏掏右边的,终于摸出来一把钥匙。他把拐杖又拿回手里,将钥匙递给了闻瑎。
“开门吧?”
闻瑎听话地去开门,“老师,我们来这里干甚吗?”
“来看看你的宅子。”陆有之的拐杖杵在地上,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怎么愣住了,快点进来啊。”
闻瑎瞳孔张大,看着这宅子,这可是寸金寸土的京城,还是在内城,这房子得值多少钱。
“老师,你说这房子是给我的?”
“你的生辰贺礼,准确的说是你的加冠礼。不过谁知道你去年为什么走那么急,让老夫等到现在才开口,你这小子都不知道老夫憋得多难受。”
陆有之看着闻瑎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珩屺,别傻站在那里的,等年后我找人把你的东西给你搬进来。到时候我让陆阿喜带几个人过来照顾你,也算有个当官的样子。”
“老师,这太贵重了,学生受不起。您今天陪我了一天,学生已然知足,这宅子我不会接受。”闻瑎把钥匙放回陆有之手中。
“这房契都是你的名字,你若不要,这宅子就是只能继续在这里空着了。可怜老夫我一片苦心,咳咳咳,唉。”陆有之失望地叹了口气,又顺手把钥匙塞给了闻瑎。
“老师,您教我了,不可心软。而且学生已经收到了最好的生辰礼物,就是您陪我的这一天。”
陆有之摸着胡子,这小子还挺会说话。
“珩屺,你觉得老夫会听你的吗?走走走,快进去,这里面我都给你布置好了,快点去看看。”
陆有之拽着闻瑎,脚步仿若恢复了往日矫健。
闻瑎此时满心欢喜,以为这是陆有之身体正在逐渐好转的征兆。
第78章
腊月二十五日。
吴府。
闻瑎尴尬的脚趾能扣除一座城堡,她的周围坐着四五个年纪大约三四十岁的妇人,主座上是吴居的夫人吴老太太。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全都看着自己,似乎她是什么新奇东西。
家住何方?年龄几何?官居几品?可曾婚配?一个有一个问题接连问下来,闻瑎被问到最后,心力憔悴,已经快要自闭了。
啊,她今天来不是来找吴师叔的吗,怎么先被那小厮引到这屋里来了。闻瑎对其中的几个人有印象,他们分别是吴居的几个儿子的夫人,前年她在吴家过节的时候见过这几位妇人。
“小郎君,别紧张,我们就是和你聊聊。”
吴老夫人清了清嗓子:“瑎儿,你如今已有二十一了,有没有想过娶妻。”
这么直接吗?老师推搡着自己来,不会是让自己相亲吧?但是吴师叔家里适龄的只有吴芷男那个小姑娘,她今年不是才十三岁吗。应该不会是她,那莫非是这几位夫人的姊妹们吗?
闻瑎低头,纠结着眉毛都快皱到一起了。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吧?哈哈哈,闻瑎心里尬笑着。
肯定不想娶妻啊,她一个女人娶什么妻,闻瑎拒绝的说辞连变都不带变,临危不乱处事不惊,表面上还是一副淡然表情,“在下还未立业,谈何成家。”
“长得一表人才,人也谦虚,还是陆尚书的弟子。”其中一个夫人声量不小,巧笑嫣然,对着闻瑎上下打量。
周围几个人点了点头,看着闻瑎的目光越来越满意。
不行,她受不住了,太可怕了,她得赶紧离开这里。
闻瑎试探性地问:“各位夫人,在下找吴阁老还有要事相商,恕在下先行离席。”
吴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行,好孩子,你先去找他吧。莫耽误了你们的正事。”
闻瑎维持着最后的礼仪,和各位夫人告别。
然后迅速奔向吴居的书房,师叔到底找她什么事,刚才那场面她可不信吴居会不清楚。
“师叔,是我。”
吴居手里拿着棋子在手里摩挲着,思索着这盘棋的破局之策。
“珩屺,进来吧。有段时间没见了,你这孩子似乎又长高了一点。来,做我对面,咱们看看这棋局。”
吴居半点没提刚才闻瑎见到吴家妇人们的事,连眼睛都没抬起来,一直盯着这棋盘。
闻瑎也不敢多问,她顺势坐到吴居对面,思索起这局棋,执黑者看似中盘失手,但是收官之时却将先前失误之处化为有力之手,扭转了战局。
至于更多的,闻瑎看不出来了,她不是不懂装懂之人,于是便直接道:“师叔,在下学艺不精,就只能看出黑棋官子时扭转了战局,更多的便看不出了。”
吴居终于抬头看了闻瑎一眼,笑道:“你倒是诚实。”
“这是袤之临行前与我的一场对弈,他执黑我执白,没想到临收官之际被这小子摆了一道。后生可畏啊,我记得去年他还下不过我呢。”
这盘棋原来是师兄和师叔下的,闻瑎常听老师说吴居的棋艺甚高,没想到师兄也不遑多让。不过,似乎十月末她就未再见过师兄了,到现在似乎已经近两个月了。
果不其然,师兄又离开京城了,只是为何这次他没有告之自己,也未曾和自己道别。闻瑎没有抓住心里不舒服的那丝感觉,很快,这难过的情绪就散去了。
吴居将手中的白子又放回棋盒内。
“珩屺,你可知老夫这次让你来有什么事?”吴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只是这笑容很浅,闻瑎捉摸不透吴居的意思。
和自己的老师不同,闻瑎对老师的同门师兄,大齐权势滔天的吴阁老一直秉持着一种又惧又敬的态度。
就像是上辈子过年的时候去串门走亲戚,这位亲戚可能和你的家长很熟悉,但是他平日里不苟言笑、地位很高又很有钱。你觉得这人可能对自己也是亲近的,但就是不敢在他面前随意放肆。
闻瑎垂眸沉思,她自然不敢回答说是让吴府的夫人们验货这种俏皮话。
睫毛颤了颤,闻瑎回到:“学生不知。”
这次到轮到吴居大笑了,“到底是陆有之那家伙了解你,珩屺,你尽管大胆地猜吧。刚才我夫人和我的几位儿媳你应该已经见过了吧。”
闻瑎心里有些怯,面上却不敢露出来,莫不是事情真是她想的这般吧,老师把自己坑来就是为了给她相亲。这两老头可是大齐的肱股之臣,任哪个走出去随便跺一脚,京城都要震三震了,如今和起伙来,就是为了她这个七品小吏说媒?
她有这么大的脸吗。一时间,各种想法在闻瑎的脑海里盘旋着,相互碰撞,震得她脑瓜生疼。
闻瑎抬眼看了一眼吴居,这位年过六十的吴阁老即便头发已经花白,但是依旧精神矍铄,目光炯炯。
“您和老师想为学生说媒。”闻瑎说完之后,根本不敢直视吴居的那双眼睛,她可以肯定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奇怪。
吴居轻抿了一口茶,才悠悠说道:“没错。”
“多谢师叔的好意,可是在下现在还没有成家的念头,还是想以事业为重。”
“事业为重,师侄,好一个事业为重!”
吴居把手里的茶杯直接砸向桌面,瓷器与木桌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茶水肆意落到桌面,书房里如死一般宁静。
闻瑎被吓住了。
她看着地面上精致的地毯,有一处已经被水打湿了,应该是师叔刚才喝的那杯茶水打湿的,她心跳猛地加速,掌心似乎也出了汗。
“师侄,你进京这么长时间,到大理寺任职至少已有三个月。可是你敢细数这些时日里,你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吗?”
吴居的声音很平静,但是闻瑎却听出了其中蕴含着的更深的怒意。
“陆有之太心软了,不敢用太重的话训斥你。但是我不是那家伙,我不会惯着你,让你继续这么下去。大理寺评事虽是七品官,掌管审谳平反刑狱,你又做到了什么。除了每日翻阅案宗之外,你又有何收获。
难不成你心里还存着那般天真的念头,觉得这京城和他处小县一样简单。若你真想要在这京城占有一席之地,就要自己去争,自己去抢。为官之道,莫非你老师现在还没交给你吗?”
闻瑎的唇死死地抿着,她不知道如何反驳,也不想反驳,因为吴居的话没有说错,她这三月,的确是得过且过。
可她的确不想在京城当官了,或许她也曾做过登阁拜相的梦,但是闻瑎清楚地知道那是梦,也只是梦。回到现实,她还是想要当一个清贫但是悠闲的小官,无需有什么大志向,闲居一隅,不用思考什么复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