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含凉殿。
谢巧澹拿着一块糕点塞到谢瑚郎手中,嘴里还吃着东西,用含糊不清的奶音说道:“姐姐,别生气,吃东西,甜的,好吃。”
谢瑚郎揉了揉谢巧澹的头,“谢谢巧澹。”
谢瑚郎把糕点塞到嘴里,嚼了几下就咽到肚子里,凑过去又不死心地继续问谢郁:“皇兄,你说我在姨母的寿宴之后就能出宫去住自己的公主府,那我在里面看什么你都不会管吗?”
谢郁弹走谢瑚郎的头,丝毫没留手,尊贵的惠安公主额头上瞬间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红印子。谢郁看到之后勾了勾嘴角,“只要不做什么违逆的事,朕随你如何。”
谢瑚郎的双眼蹭蹭亮起来,“真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谢郁看了她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这件事等太后的寿宴之后再谈。”
谢瑚郎觉得谢郁这句话的语气有些不太对劲,不过这次皇兄终于松了口,姨母的寿宴一结束,她就搬到公主府。
谢郁看了一眼窗外树影的位置,对谢瑚郎和谢巧澹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回去吧。”
谢瑚郎看着谢郁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有些炸毛,“皇兄,你今天连留我们吃饭都不留了,可是马上就到中午了。”
谢郁半点没有不好意思,敷衍着说,“皇兄还有事,你们自己回去吧,乖,若是有什么想吃的,自己跟后厨说一声。”
谢瑚郎牵起谢巧澹的手,“我们还不稀罕你这里呢,走,巧澹,我们去太后娘娘那里吃好吃的。昨天她老人家还告诉我想我们巧澹了,正好今天咱们俩去看看太后好不好呀。”
谢郁听见她说的这番话,眼睛眨了下,萧太后的确会拿捏人心,至少自己的这个傻妹妹,已经被萧葭拿捏住了。
不过也好,让谢瑚郎那个傻丫头长长教训也好,不是谁顺着她的意就是对她好的人。
谢郁招呼赵嗍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赵嗍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奴才做事您放心。”
萧佩婉的下个月就要生了,而且下个月正是萧葭的寿诞,真是“好事成双”啊!
谢郁望着慈宁宫的方向,笑容里带上了些许放肆,萧太后,你说我们两个人之中,到底是谁会赢呢?
姨母,你布局了这么久,难道没有算到,朕这皇位,可不打算这么轻易地让给别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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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瑎家中。
她走进书房,果然如陆阿喜所言,那封信被放在书桌上,十分显眼。她将信拿到手中,端详了一下,的确是殷君馥的字迹,拆开了信。
和上次两三张纸不一样,这次信纸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张,上面也仅仅写着一句话。
不日归京。
落款的时间是一个月前。
她把这张薄薄的信纸拿在手中反复看了多次,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才勉强平复下来,殷君馥要回来了,他要回来了。
匈奴这次对清赤边境的突袭虽然有些措手不及,最开始也是来势汹汹,但是越到末期特别是经过这个漫长的冬季,游牧民族的弱势也愈发暴露。他们并不如大齐的士兵一般适应冬天寒冷气温下的征战,节节败退。
闻瑎对这场战争的细节还有些疑问,但听到这个好消息,她今日的坏心情还是一扫而空。她扬眉绽颜,呼了口气。
闻瑎琢磨着夏季结束,等到秋末冬初的时候,请假回乡一段时间。路上正好还会路过常邑,到时候去见见俞叔思,然后回去找一找林香照那个姑娘,也能,赶上她爷今年的忌日。
叔思当初被许威之排挤走,她当初还暗暗发誓一定要查明原因,但是谁知道后来经历了这么多事,除了在老师的追悼会上见过许威之一面,后来就再也未遇到许威之了。
当初闻瑎自己暗中调查,小道消息听了不少,比如许威之宠妾灭妻,又比如他为了攀附权贵把自己的小女儿送给人家做妾。
但是这些都是坊间传闻,不过即便如此,许威之的确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家伙。虽说年龄都要四十五了,但是他却不是安分守己的性格,听说他最近还准备新纳一门小妾。
不过当官的也都不是傻子,官场上巴结许威之的人也不是少数,毕竟他短短一年时间就从七品翰林到五品员外郎,而且此人并没有做出什么令人赞叹或者敬佩的政绩。他背后的人物,势力不可小觑。
闻瑎做这些事情只能是偷偷摸摸的暗中调查,她实在是不知道谁人可信,也不敢将此事告知其他人,若是老师还在就好了。
若是能让她幸运一回,抓到许威之的什么把柄就好了。不过看她最近一段时间的运气,发生这种事情的概率比天上掉馅饼的概率还要低。
闻瑎拍了拍脸,不再白日做梦,自己还是太过于弱小了,所以才被人当成软柿子一样捏来捏去。
其实师叔去年春节前对自己说过的话,她现在还记在心里,甚至在给老师守孝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思考一遍。如果自己没有那么不求上进,反而是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是不是就不会让老师那样伤心了,是不是老师也不会为了自己操心那么多,也不会那么早就离去了。
闻瑎手上的信纸已经被她攥得满是折痕,她轻轻地松开手,把这张信纸铺平重新装回信封之中,放回了抽屉之中。
老师还在的时候,曾经和自己谈过陛下,他说陛下是一个明君,比先帝好也比先帝果决,若是能够一直这样,或许大齐会再现盛世之景。
那个时候老师眼中的期许和对未来的期盼,徘徊在闻瑎的脑海之中,一直久久不肯离去。也正是因为这样,闻瑎对谢郁的抵触心理才越来越少,直到现在,闻瑎可以将陛下仅仅只当做陛下,而不是过去的故人。
用过午饭,闻瑎小憩片刻,刚刚醒来,陆阿喜便敲门告知自己宋端来了,现在正在会客厅等自己。
半月未见,宋端的肤色基本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白皙。
宋端这次不是空手而来,他将手里的食盒递给闻瑎,“里面是你喜欢吃的糕点。丁记糕点铺子牛乳茶酪,我记得你最爱这个东西了。”
“谢谢师兄。”闻瑎正准备接过来,但是宋端却没有松手,“最下面是其他的东西。”
闻瑎一脸疑惑地打开,食盒的最底部是用油纸包裹着的一沓纸,闻瑎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宋端按住了。
“等你回屋里再看。看完之后记得烧了。行了,我也不多留了,先走了。”
话音刚落,宋端的脚步已经动了。
“师兄,你这就要走,不再待上一会吗?我们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呢。”闻瑎连忙站起来跟上他,想到食盒最下面的东西,不由地问道:“还有,师兄,这是什么啊?”
宋端站住,挑了下眉,“小师弟,你不问,我不说,看完就烧掉,好吗?”宋端的稍微低下头,伸出手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闻瑎蹙起眉,看了看还在屋内的茶几上的食盒,又看了看宋端。她根本不清楚这里面是什么东西,自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宋端看出了她的疑惑,但没有解答,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慵懒,“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挤出这时间,才能把这东西给你送来,东西应该是你需要的。师兄一会还要进宫,可不能留太久。”
宋端这话一是表面这东西是闻瑎需要的,而是说自己虽然急但还是要给闻瑎送东西,其中的意思很明显,就是闻瑎对宋端来说很特殊。
但闻瑎似是完全听不出宋端的言外之意,反而丝毫不带犹豫地说:“原来师兄你最近这么忙啊。不过,师兄,我们什么关系啊,哪里用如此生疏还劳烦你亲自来送。而且师兄你既然最近这么忙,找人把东西送来就行了,不用亲自来跑一趟的。”
宋端看着闻瑎一张一合的嘴,平生头一次有了想给她缝上的冲动,小师弟是不是天生缺了情根,怎如此不解风情。
宋端有种挫败感,小师弟是不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普普通通的兄长,可是他不想,宋端微微上挑的丹凤眼轻眯,里面涌动着一些闻瑎不想看懂的情绪。
闻瑎睫毛微颤,她的视线稍微下移,很是担心地看着宋端眼下的青色,“师兄,等你这阵子忙完了,还是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你现在又白回来了,这眼下的黑青色是更加明显了。”
“小师弟,多谢你的关心了。”宋端笑得灿烂,但是闻瑎却无端感受到了阵阵冷意。
“不用客气,不过师兄你今天真的有点怪。”闻瑎搓了搓胳膊,有些奇怪地吐槽了一句,她的语气里是对宋端的熟悉和亲昵,但是却不包含他期待的情感。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失落,也错过了闻瑎表情中的不自然。
直到宋端离开了自己的视线,闻瑎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她揉了揉自己已经快要僵掉的脸,有些不知所措地摸了摸已经有些发烫了耳根。
她又不是真的机器,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师兄对自己很好,好到闻瑎都觉得自己都有些亏欠师兄了。她对师兄或许也有一些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但是她自己都没有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感觉,更不用说给师兄回应了。何况一定没有未来的事情,还是不要考虑了。
闻瑎抿了下唇,然后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不过师兄到底给自己的是什么东西,闻瑎拿起食盒走回了书房。
第89章
闻瑎打开食盒的盖子,被牛乳茶酪的香气瞬间吸引,她随手拿起一块,眯起眼享受地吃起来,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这糕点已经被闻瑎吃得只剩下不到一半。
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把这盘诱人的牛乳茶酪推到一旁,真是美食迷人眼,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闻瑎将最下层的被一层用油纸随意包裹的一沓信纸拿出来,上面满是墨痕,闻瑎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宋端的笔迹,大约有六七张。
内容是,闻瑎的视线刚扫到字上,瞳孔就猛地缩小,许威之,师兄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查许威之。闻瑎忍不住撕咬自己的嘴唇,她明明做得很隐蔽的,询问的也是许威之附近的普通住户,师兄为什么会知道。
闻瑎的眉头死死地皱在一起,算了,先看看信里面写的是什么,她继续翻阅。
许威之的生平,家境,这些闻瑎已经大致了解。在翰林院的时候,许威之一直在努力讨好徐令孺,甚至为此拉帮结派对自己进行孤立,但是闻瑎自己本身对这种行为很是不喜,而且当初叔思一直和自己站在一起,她也不觉得多么难熬。
更何况当许威之知道徐令孺根本看不上他,更不会对他未来的仕途有什么帮助的时候,就放弃了讨好徐令孺。但是对自己的厌恶却从未消减,闻瑎当初还奇怪过为什么,毕竟她既没招也没惹过许威之丝毫。
而且当初在翰林院的时候,翰林院的官员们虽然对一甲有所偏爱,但是对许威之的喜爱并不见得比他们少,许威之之后的仕途也不一定会比闻瑎差。
后来她和老师偶尔谈起过这件事,老师不过是摸了摸胡子,就说了一个词:嫉妒。
许威之原是会试第一,一般而言,会试的名次跟殿试并不会相差太多,许威之那次殿试是二甲传胪,也就是殿试第四,其实仅仅按名次而言,并不能说是离谱的。
但许威之是乡试解元、会试会元,没有人不会因此梦想着殿试夺魁,连中三元。当年的会试前三分别是许威之、徐令孺、俞修樾,而那时的闻瑎不过堪堪会试第十九名。但殿试的结果却出乎许威之所料,于是闻瑎也自然而然成了许威之的肉中刺、眼中钉。
她继续翻阅着,直到看到最后两页,神色突然一变。
许威之和萧太后搭上了关系,这,师兄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这种消息。所以说,许威之背后的人是萧太后,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许威之是怎么攀上萧太后的。尽管这个消息的确令闻瑎震惊且不敢相信,但是她却丝毫没有怀疑内容的真实性。
萧太后将许威之从工部调到礼部,又有何目的,闻瑎锐利的视线简直要把这张纸穿透。
不用说,既然师兄已经知道了,那陛下肯定也清楚,所以,当初陛下将叔思明升暗贬调离京城,会不会也有其他用意。
而且师兄现在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自己,而不是其他时间,比如半月之前,她未进宫的时候。这个时间实在是太巧了,不能不令她多想。
除非现在,师兄认为即便自己知道了这个消息,也不会有什么问题。那么是萧太后要出什么事了吗?
闻瑎忍不住又拿起一块茶酪放进了嘴里,甜而不腻的口感让她的大脑瞬间感到放松。
萧太后,萧家。
萧博崇、萧孟承接连死亡,萧家族人从非常偏远的旁系找来了一个男丁,即便有萧太后在暗中扶持,但萧家今日和以往的辉煌相比,没落已是肉眼可见。即便如此萧家暗中的势力也不会落在那一个还没有长大的男丁手里,萧家父子的死亡,背后的受益人。
闻瑎手里的糕点突然掉落到了地上,她看了看地上的点心,眨了眨眼,又弯腰捡起来,吹走了上面的浮灰,不在意地扔进了嘴里,浪费粮食可是要遭天谴的。
萧家现在极有可能是被萧太后一手掌握的,若是如此,当初萧博崇的死——
萧太后的到底打算做什么,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萧博崇可是她的兄长,若是萧博崇活着,有人带她在朝堂上活动,不是更加方便吗?不过也可能是自己猜错了,闻瑎眉头蹙起来。
而且即便萧太后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她是陛下的姨母,又是如今大齐最为尊贵的皇太后,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闻瑎想着想着,突然狠狠地给自己的头来了一巴掌,闻瑎啊闻瑎啊,你这是在古代这种狗屁的封建社会、皇权是天的男权社会待久了吧,怎么能忘了则天大圣皇帝。
权力的滋味,只要尝过的人估计没一个不留恋的。皇太后又如何,能比得上皇帝,能比得上九五之尊的诱惑。
不过陛下又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萧太后即便想垂帘听政也没什么可能吧,也不对,她和晋郁山相处的时候,那家伙其实也就外面看起来有些凶,但是实际上人挺傻甜白的,说不定当初萧太后的确是想这么干的,不过没想到后来翻车了而已。
闻瑎的脑子里脑补了一堆东西,脑子一热,越想越兴奋,甚至在思考要是萧太后要是真的得手了,那会不会和武皇一样能让女子入朝为官。
当然那个时候自己说不定已经死了,不过闻瑎现在也没什么怕了,说不定她死了之后还会回到现代。
这种想法实在是过于大逆不道,但闻瑎到底不是纯粹的古代人。而且自始至终她可能真正会关心的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而是普通的平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