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你的人。”国师回答。
“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季洛阳困惑道。
国师没有给出回答,只是问:“你希望我救你吗?”
“当然。”季洛阳恭敬道:“整座长安都在您的掌控之下,救晚辈应该不难。”
“长安的确是杀局,但绝不会用来对付一个小姑娘。”国师轻轻摇头。
“那这座城是用来对付谁的?”季洛阳问。
“海底来的龙,厄城来的佛,天外来的魔,世上大敌无数,老夫只怕长安太小,孤城难守。”国师轻轻叹气,话语中透着极深的惫意。
季洛阳看着棋盘上纠缠的黑白子,沉默不语。
“这棋已经死了,没什么好看的。”国师淡然道。
苍老的手再次从帘下伸出,抓住棋盘,猛地一翻。
噼里啪啦的清脆声音密集地响起,宛若雨水敲打地面,棋子落了满地,黑白杂乱。
棋盘的背面光滑如新。
老人伸出手指,在棋盘上划出一道道纵横分明的线。
竖九、横十。
中心处,老人还随手写了四个字:楚河汉界。
“这是……”
季洛阳盯着棋盘,眼睛忽然浮现出一点亮光,他道:“国师大人的意思是,那盘棋虽然死了,但世上从来不止一块棋盘,只要寻到合适的棋盘,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是啊,他是钥匙,世上更有数不清的门,只要他愿意放弃一切野心与愿景,避世隐居,躲在某扇大门之后,除了神明,不会有人能找得到他。
“不,那围棋已经下腻了,现在时间尚早,小友若有闲心,可以再陪老夫下盘不一样的。”国师笑着回答。
第264章 鬼佛
夜色落下,林守溪等人收拾行囊,向着绵延数千里的苍莽群山进发。
秋声萧瑟。
走入山道的时候,林守溪遇到了一个老樵夫,樵夫推起些草帽,看到林守溪的脸,吓了一大跳,丢下背上大捆的柴火就要跑,林守溪捡起柴火,追上了他,询问事由。
只见这位老樵夫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大喊:“我上有老下有小,最近天气实在太冷,想多囤些柴火,所以今天进山劈柴忘了时间,还请大仙见谅……”
“我们不是妖怪。”林守溪说。
他认真解释了一会儿,老樵夫才将信将疑地起身,问:“你……你不是黄大仙?”
“黄大仙,它是谁?”林守溪问。
“既然你不是黄大仙,你为何还要进这大山?”老樵夫见他一脸茫然,更加困惑。
林守溪沉吟了一会儿,编了个理由,说自己是医药世家,有一味救命的草药只在这山中有,所以特意来寻。
“采药?你不要命了啊!”老樵夫听了,一脸诧异与恐惧。
“命?那黄大仙是吃人的妖怪吗?”林守溪问。
老樵夫这才给这个外乡人解释了起来,他说这片山本来叫天窿山,但它还有个名字,叫万骷山,近些年,这座山被一位名叫万骷大王的妖怪给占了,这妖怪极为恐怖,会呼风唤雨,也能掀起飓风沙暴,这林中不少妖怪都是它的爪牙,尤其是一头黄大仙,被它虐杀过的人数不胜数,若有人在太阳落山后还敢在林中捡柴,八成会被这黄大仙给杀了。
“这黄大仙平日里喜欢把自己打扮成英俊的公子哥,我见了公子,还以为是撞见大妖怪了。”老樵夫说道。
原来是有山野妖精作乱一方……林守溪心中了然。
他护送着这位老人家离开了万骷山,离开的时候,老人千叮咛万嘱咐,劝他千万别往山里走了,那黄大仙吃起人来,可是骨头渣都不剩的。
“我要寻的草药只在夜里盛开、发光,白天的时候与野草无异,这是救命的药,我无论如何要去找。”林守溪如此说。
老人听了,也不再劝,连忙背着大捆的柴火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老人离去之后,行雨双手叉腰,看着这黑莽莽的连绵大山,不由冷笑,道:“黄大仙?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厉害妖精,我龙族乃百鳞之长,在妖界更是泰山北斗一般的存在,这回撞上我,可算是小偷翻家入院撞见大黑恶犬了,走,咱们去会会这万骷大王!”
林守溪与宫语对视了一眼,也不确定这傻龙丫头到底是在夸自己还是骂自己,只跟着她的脚步大刀阔斧地向山中走去。
然后,行雨大失所望。
他们翻山越岭,走了大半个时辰,行雨更是扯开嗓子,在林间叫嚣许久,可是山林岑寂,莫说是妖怪,他们连一些普通的野兽都没能遇到。
不过这片山因为来的人少,倒是真的生长着许多名贵的草药,林守溪见了就将它们采下,一并收入包裹里。
宫语见状,淡淡一哂:“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医药世家了?”
“我体内有炼丹药之鼎炉,勉强也算个医者吧?”林守溪反问。
“只能医自己不能医人的炉子,算什么医?”宫语说。
“也可以医人。”
“怎么医?”
“嗯……师祖若感兴趣,可以去问楚楚,若情非得已,我也可以让师祖试试。”林守溪的目光意味深长。
宫语蹙起眉,隐约猜到什么,讥了一声轻浮,说:“你那鼎炉修了这么久,又早早讨了个老婆,结果到现在了,连紫火都没炼到,也配医我?”
“你……”
林守溪的确被戳中了痛处,他自修鼎以来,常有绝世佳人相伴在侧,结果鼎火却不见涨,实在耻辱,他也不愿与师祖争辩,只是回答:“无妨,在这个世界够用就行。”
宫语还想说两句,却被行雨举起手打断了,这小青龙忍不住道:“你们嚷嚷什么呀,明明是师徒,却和仇人一样,天天唇枪舌战的,到底图个啥?”
“行姑娘说得对。”林守溪点头附和,又横了宫语一眼,说:“你看,人家小姑娘都比你懂事。”
“又教训起我来了?”宫语可不退让,她说:“你与你亲师父楚映婵不也日日夜夜唇枪舌战吗?”
“我与楚楚师徒和谐,什么时候……”林守溪忽地一愣,意识到了什么,没往下说。
宫语见他耳根微红,被这微羞窘迫模样逗乐,忍不住笑了起来,花枝乱颤,她依旧没放过林守溪,继续追问:“怎么不说了呢?唇,枪,舌你是少了哪一样么?”
林守溪瞪了她一眼,回忆往事,脸颊竟有些烫。
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处变不惊,但这几日与师祖相处,始知姜还是老的辣。
他不明白师祖为何总要这样挑逗自己,如果问她,她会给出很多回答,或是游戏人间的态度,或是会说这是在帮小禾测测你的忠贞,也有可能说只是瞧着徒孙生得漂亮异常,想调戏调戏,可别说为师轻浮,长得漂亮分明是你这徒儿的错。
但这些答案多少有些牵强。
“在想什么呢?”
宫语见他出神,又微笑着靠近过来,微笑着问:“该不会又想起了与楚楚在一起时的事吧?小禾也与我讲过一些,啧啧,楚楚这丫头变成这样,也许还是我这当师父的盐粒喂少了。”
“没有。”林守溪心想下午时她的乖巧果然是缓兵之计,他忍不住摇了摇头,“师祖,你再这样……”
“嗯?”
“算了。”
林守溪发现,他认为的惩罚对师祖而言根本就是奖励,他也想不出什么威胁之语了,干脆不予理会,只将她背到背上,埋头赶路,任她说什么也不作回应。
行雨皱着眉头,并不能听懂人类复杂的交流,她也懒得去深究,一心一意寻找隐藏山间的大妖大魔。
夜色渐深。
山林一片安静,脚踩落叶的声音成了唯一的喧闹,透过斜溢的枝丫向上望去,可以看见苍白的月亮,满月当空,极亮,亮得让人看不清月亮上的坑坑洼洼。
行雨搜罗了半天,也只抓到了一只黄鼠狼,她向这只倒霉的黄鼠狼询问它们老大的位置,小黄鼠狼拉拢着耳朵,瑟瑟发抖,不停乱叫,行雨叹了口气,将它扔了回去,受惊的黄鼠狼松鼠般窜上大树,一溜烟不见踪影。
行雨百无聊赖之际,林守溪忽地按住了她的肩膀。
“呀……”行雨以为是偷袭,惊呼一声,见是林守溪,不由质问:“你忽然摸我干嘛?一惊一乍的……”
“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林守溪压低了说话声,问。
“声音?”行雨也愣了愣。
她凝神去听,只听到遥远的狼嗥与万人啸叫般的风声,除此以外再无声响。
“你听不到吗?敲锣打鼓的声音……”林守溪问。
“敲锣打鼓?”行雨怔住了,道:“这深山野林怎么会有人?林守溪,你可别吓唬龙。”
林守溪没有说话,他背着宫语,快步向前,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行雨皱着眉头跟在后面,心里却不由打起了鼓。
不知为何,向来无法无天的她竟有一丝恐惧。
这丝莫名的恐惧让她感到可耻,她连忙平复心境,跟了上去。
绕过长长的山路,下方是一片谷底,站在岩石上望向谷底,竟有一片依稀的灯火,灯火的发源处赫然是一片破旧的村落。
林守溪没有骗人,这片深山老林不仅有人,居然还有村落!
锣鼓声,梆子声,二胡声……像是有人在村里举办丧事,各种各样的声音传至耳朵时已模糊不清,却依旧可以听到里面混杂着的、咿咿呀呀的叫唱。
行雨竖瞳一凝,身子不由缩了起来。
那片谷地并不算多宽广,四面又多环着高山,稍有山洪或者地动,这座村庄就会被轻而易举地毁去,更别说这里还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黄大仙和万骷大王了。
林守溪正要顺着山路下去,一探究竟,行雨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等,等等,要不,我们先观望观望?”行雨小心翼翼地问。
“你害怕了?”林守溪诧异道。
行雨自负天下无敌,但小的时候,姐姐带她逛地狱之门的时候,给她讲了几个鬼故事,硬是把她吓出了童年阴影,此刻荒山孤村灯火零星的画面唤醒了她的记忆,行雨的手脚忍不住发颤。
“怕?我堂堂龙王怎么可能害怕!”行雨嚷嚷了两句壮胆。
“怕也没关系,你可以在这里等我,我先去看看情况。”林守溪说。
“也行,本尊帮你殿后。”行雨往宫语处靠了靠。
“我陪你一起去。”宫语看着林守溪,说。
“你没有修为,去了也帮不上忙。”林守溪说。
“修为没了,但至少见识还在,放心,我有分寸。”宫语说,“怎么?因为你偷窥的经验丰富,就不需要为师帮忙了?”
此刻,这位道门仙子的面颊上不见任何妖娆清媚之态,哪怕是调笑依旧说得清冷认真,如训练有素的杀手。
林守溪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