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霍然打开。
深色布裙,冰丝紫袜的尹檀立在门口,四下扫视,最后将目光锁在了犹在盈盈福身的宫语身上,她上下打量着师尊,蹙起好看的眉,问:“师尊,你这是在……练舞?嘿,这舞真是别样风情呀。”
“……你来做什么?”宫语的侧颊再度露出潮红之色。
“来寻师尊还需理由么?”尹檀一头雾水,又道:“对了,师尊,徒儿送的礼物如何?会用了吗,不会用的话我教你,只要心念集中,打个响指……像这样。”
尹檀打了个响指。
慷慨激昂的乐曲声再度响起,宫语的头顶,金灿灿的‘百年名师’四字陆续浮现,将所有人都照亮。
尹檀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双手负后,骄傲地等待着大家的掌声与夸奖。
大家一同看着师姐,一语不发。
“诶,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呀?”二师姐眨着眼,问。
宫语袖中的拳头已捏紧,一字一顿道:“尹!檀!”
尹檀也不傻,她感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意,撒腿就跑。
“你给我站住!”宫语清叱着追了出去。
轰——
屋门撞碎,廊栏破裂,一紫一白两道身影追了出去,消失在了夜色里。
等宫语消失后,她们才明悟,狡猾的师尊是想借此机会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宫语走后,只剩林守溪独自面对两位老婆大人的拷问了。
小禾重新冷了下来,问:“林守溪,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楚映婵虽极宠这个徒弟,在某些时候更是言听计从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但此刻,她还是端起了清冷严厉的架子。
楚妙也感觉极为头疼。
最让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当初,她虽与宫语打了赌,说只要自己赢了,就决不许她对映婵的夫君下手,当时宫语满口答应,如今……唉,这狐媚子,果然满口谎话,不值得信任。
最好的姐妹与最爱的女儿共事一夫,她以后该怎么办才好呢?
呆呆傻傻的白祝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那么大一只小语一下就被师尊变没了,只喃喃道:“好可怕,今晚的大家都好可怕呀。”
林守溪正色道:“我的确有话要说。”
……
“哎,师尊别追了,你再追,你再追……”
尹檀时不时向身后瞥去,那道白虹越来越近,她心跳飞快,委屈道:“你要是再追,檀儿就要被你追上了啊。”
“那你还不乖乖束手就擒?”宫语淡淡地问。
“束手就擒?”
尹檀也不傻,她清楚地知道,坦白从宽在师尊这里是不成立的,她又捏碎了一颗自己亲手打造的风丸,从屋楼间直接穿过,“我又不是故意的,弟子一片好心而已,我哪里想得到师尊有这种癖好呀?”
“你还敢说?”宫语声音更冷。
“师尊要敢作敢当呀。”尹檀还在危险线上跳舞。
“你这妮子从小就不老实,这些年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该好好教训了。”宫语开始给她按罪名。
“真正无法无天的是你吧?你对道门的贡献有本师姐大吗?若不是我,你哪来的百年名师称号?”尹檀反驳。
“你还敢提?”
“哎……”尹檀气喘吁吁,又被追了一阵,终于软了下来:“好了好了,檀儿错了,师尊别追了,徒儿真的逃不动了……”
她被宫语一把抓获。
尹檀被擒后,态度一下子好了许多,她一改平日里英姿飒爽的风采,竟抱着宫语的小臂,撒起娇来。宫语今日受尽屈辱,又被徒弟嘲弄,哪能善罢甘休,她将尹檀压在墙壁上,张了张口,准备给她罗列罪名。
忽地。
尹檀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她伸出手,指向了宫语的身后。
宫语人神境圆满,感知敏锐,她并未察觉到具体的危险,故而笑道:“檀儿,你都多大了,还想用这种小孩子的把戏骗师父?”
尹檀却是木讷地摇头,痴痴道:“师父,你快看。”
“演得还挺像的,为师今天要是让你这样给骗了,就……”
宫语话未说完,背脊浮出凉意。
稍一迟疑。
宫语也回首望去。
神墙之上,前所未有的深重灰雾弥漫了起来,灰雾之中,百万只幽红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徐徐展开的星图。
那是深埋古代冰洋的浪潮,也是所有生灵写在骨髓里的绝望。
城墙上立着的修士们原本还在屠戮着一浪又一浪的邪灵潮,并为止欢欣。
但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堕入了永恒的冰渊。
识潮之神。
皇帝似乎没能阻拦住它。
它来了。
它正缓缓地穿透灰雾,朝着这座高逾百丈的神墙逼近!
千年前的梦魇还是写在史书里的蜿蜒鲜血,如今,更恐怖的浩劫即将洗虐而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是此事,宫语感应到了什么,心尖一颤。
在林守溪去往神守山前,宫语给予了他一颗法丸,让他在事态情急时将之捏碎,这样,她会随时降临他的身边。
林守溪捏碎了这颗法丸。
尹檀也朝着宫家的方向望去。
宫家的上空,无数道流光拖着烟迹飞来,划过美丽的弧线,朝着宫家坠落。
那可不是烟花,而是无数灵箭与法符构筑起的致命杀器,这数以千计的杀器不知是从何处飞来的,但此时此刻,它们正向着宫家狂宣乱泄。
不好……
她再强大,也无法瞬闪至宫家的上空。
现在,宫家又只有一个半步人神的楚妙,如何能够护住所有人?
可是,这些杀器并未能落入宫家。
它们在半空中就被尽数拦截,炸成了姹紫嫣红的烟火,极美。
三息之后,宫语出现在了宫家。
阁楼的顶点,时以娆立在鸱吻之上,浑身是伤,鲜血横流,残破的莲袍盛着漫天烟火,如肃杀世界里晶莹独立的琉璃玉瓣。
罪戒之剑横在她的身前,挡去了满天杀机。
而时以娆的对面,叶清斋面如冰雪,杀意凛然。
“是陛下的命令么?”时以娆问叶清斋。
“你明明知道。”叶清斋说。
“不,陛下没有传令于我。”时以娆回答。
“那是因为你早已失去了陛下的信任,你这叛徒!”叶清斋冷得不似人。
皇帝在现身时,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她一巴掌,却也将最后的命令种在了她的心里。
“没用的。”时以娆说:“就算没有我,你也杀不掉任何人,你没发现么,这座宅邸里,早就一个人也没有了。”
叶清斋向下望去。
果然,府邸中空无一人。
他们似乎早就知道会有灭顶之灾到来,提前撤离了这里。
“是你告的密?”叶清斋问。
时以娆摇首。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叶清斋继续问。
时以娆垂目。
几天前,她的心声内就会有奇怪的声音响起,那是先祖的呼唤,来自洛初娥的呼唤。
起初,她以为是心魔滋生,精心打坐,试图将其摒去,但这个声音越来越清晰,有时候甚至近在耳畔。
这是通过血脉蔓延来的话语,她若要将其抹去,除非将血彻底抽干。
静心无果后,时以娆只好认真聆听先祖的话。
接着,她听到了许多令她心神震撼的话语。
这些消息里,包括了道门楼主不是所谓的厄难之花,而是希望之种,皇帝陛下也不是原初人类,而是邪魔,她还给时以娆讲了许多故事,许多过去她从未听说过的故事。
时以娆并不愿意相信,但她的心还是动摇了。
所以,那日荒外,七神女中唯独她没有对宫语亮剑。
近日,洛初娥的声音越来越频繁。
这场杀局就是洛初娥透露给她的——她的这位先祖好似无所不知的神灵。
当然,时以娆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某处虚空中,她心中通晓万物的元祖,此刻正乖顺地立在一位青裙女子的身边,认真聆听青裙女子的话语,然后将这番话通过戒指转述给她。
“你在犹豫什么?快回答我!”叶清斋冷声追问。
许久,时以娆才轻轻叹气:“叶清斋,你入魔了。”
“入魔?”叶清斋缓缓摇头,她看着时以娆,像是在看一个陌生:“时以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难道要站在陛下的对面,与这些妖邪化身同流合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