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小禾怎么至今还是处子?我们家小师弟定力什么时候这般好了?”二师姐随口问了句。
小禾一惊。
宁絮也瞪大眼睛。
尹檀蹙眉,问:“这是什么不能说的吗?”
宁絮捂着耳朵,假装什么也没听见,说了句‘我还有其他事’后,连忙跑远。
“才不是,师姐别污人清白。”小禾羞涩开口,却又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
“不是?”尹檀澹瞥一眼。
“不是!”小禾坚定。
尹檀食指一屈,抵着小禾的足心,旋着一拧,小禾娇吟一声,想要挣脱,却是被师姐束缚,难以挣脱,严刑逼供之下,小禾终于说出了十八岁的预言,尹檀只觉有趣,道:“小禾的灵根的确举世罕见,令人羡慕。”
“嗯……其实是瞎编的。”小禾老老实实承认。
“编的未必不准。”
尹檀正了正神色,说:“我小的时候,我娘给我钱让我去买醋,我贪吃,买了糖葫芦,回家之后骗我娘,说钱弄丢了,我娘不信,非要问我在哪弄丢的,我随口编了个地方,谁知道,我带着娘战战兢兢地去了那里,真的捡到了一模一样数额的铜钱。”
“这……”
小禾微惊,问:“这只是巧合吧……”
“巧合很多时候也并不仅仅是巧合,等小师妹境界够了,自会明悟。”尹檀笑着说。
“嗯。”
小禾乖巧点头,她穿上鞋,起身。
“要我背吗?”尹檀问。
小禾摇首,她走了几步后才将略显虚浮的脚步踩稳当,看上去病恹恹的。
走到神山脚下。
神山高耸,望眼难穿,小禾并未上山,只是去医馆买了些宁神的药物,如吃糖豆子般的随口嚼着。
两人绕着神守山走了一会儿,二师姐陪小禾说了些话,说着说着,幻觉又如潮水般涌来,将小禾冲得头晕目眩。
但这一次,她却清晰地感知到了幻觉来的方向。
“圣壤殿,是圣壤殿!”小禾艰难开口。
“圣壤殿?”
尹檀也感知到圣壤殿有变。
她将小禾安顿在医馆,绕过神守山,前往圣壤殿的方向观察情况。
圣壤殿外的万里荒野扬起了弥天之尘。
滚滚雷云不断朝着中心聚拢,像是朝深渊汇聚的水流。
先前在城外探查妖魔走向时,尹檀就发现了一件事:圣壤殿的七位神女皆不知所踪。
此刻,她才明白,原来神女们已越过茫茫荒原,回到了大殿之中。
圣壤殿的方向,有光柱冲天而起。
接着,声音跨越了遥远的距离,传到了这里。
那是铮然的、响彻天地的剑鸣。
罪戒神剑出鞘了!
第一道光亮起之后,其余的光陆陆续续亮起,寒光明亮,顶天立地,密布长空的片片鳞云也被照得宛若银铸,圣壤殿周围的万里荒原已被黑云笼成永夜,所以,哪怕相隔万里,那冲天光柱依旧依稀可见。
不知为何,剑鸣只响过六道,第七柄剑迟迟没有出鞘。
“传闻罪戒神剑封印灭世大魔,绝不可同时出鞘,今日为何……”
尹檀心生疑惑。
不久之后,有圣谕自圣壤殿传出,为天下解答了疑惑。
圣谕的内容不复杂,简而言之便是,陛下与魔争斗,圣躯无恙,神魂受损,需要静养,为防邪神突袭,故而以神剑封殿,待到陛下苏醒,圣壤殿才会解封,重现天日。
鳞云将荒原遮成永夜,不见星空。
尹檀不傻,当然不会相信圣谕上的说辞,当初皇帝无恙,却以死讯布告天下,令天下同悲,今日皇帝虽托词静养,稳定人心,却是大动干戈地以神剑封殿……
此事非同小可。
尹檀离开了荒原,去寻小禾时,小禾面容虽苍白,却是出奇冷静。
“我找到症结了。”小禾认真地说。
“小师妹这是久病成医了?”尹檀问。
“嗯……”
小禾认真道:“是圣壤殿,圣壤殿里有东西一直在影响我,若非我身负传承,恐怕早已疯臆。”
“圣壤殿……”
尹檀打量着这位清纯可人的少女,愈发觉得她不简单,她问:“那小师妹可给自己开出药方了?”
“药方有二,一是将圣壤殿般远些,二是我离它远些。”小禾无奈地笑了笑。
显而易见,圣壤殿无法搬动,她只能将自己搬远点。
“离得远未必逃得开。”尹檀说。
“我知道。”小禾点头。
尹檀看着这个命运多舛的少女,叹了口气,说:“你随我回西疆吧,何日你重塑道身,斩断了与圣壤殿的联系,何日再回来。”
“有劳师姐了。”小禾说。
“对了。”尹檀竖起一根手指,说:“本师姐可不养闲人哦,小禾师妹说说看,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长处?”
“嗯……我擅长……”
小禾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试探性说:“拔树?”
尹檀愣了愣,旋即无奈笑道:“我观小师妹容貌温柔娴静,行事起来怎比土匪强盗还暴力?”
“我已经在师姐面前装得很温柔了。”小禾吐了吐舌头,无辜地说。
“……”
尹檀无言以对,只说:“天下没有白吃的米饭,以后小禾若要与师姐同吃同住,就必须先读书。”
“读书。”小禾想了想,说:“我饱读佛经……”
“你是要靠念经帮我超度失败的废品,还是要以佛心帮我感化损坏的机械?”尹檀问。
小禾惭愧低头,问:“那应当学什么。”
“从今以后,师姐会教你数算与度量之法,还有天文星象,山河要理,至于生灵演绎之法则以及冶铁炼金之术也是必不可少的,对了,你最好再多学几门古语,方便破译石板文字,这些东西不难,最多三十年……哎,小师妹别晕过去啊。”
尹檀还在掰扯着手指清点时,小禾已是晕晕乎乎,似随时要撑不住,柔伏于木榻之上。
师姐担忧去扶,小禾却又睁开了雾气消散的明澈眼眸,狡黠地眨了眨,她说:“我倒不是怕读书,只是……”
“你怕你身上因果牵扯太重,连累师姐?”尹檀猜出了她的心思。
小禾颔首。
尹檀扶起少女,看着她瓷白无血色的脸颊与唇,却以佛言偈颂:“于诸惑业及魔境,世间道中得解脱,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
小禾闻言,会心一笑,道:“多谢师姐。”
圣壤殿的影响如浪潮卷来,娇小的少女终于支撑不住,轻柔伏倒的姿影如秋叶将坠。
尹檀将她扶住。
她重新喊来了宁絮,手书一封信,让宁絮转交给林守溪。
……
‘小师弟,你妻子已被师姐绑走了,此刻想必已困于西疆苦寒之地,日夜煎熬,惨不忍睹,你若良心未泯,道德未丧,就来西疆捞人,过时不候。’
林守溪看着信上的文字,脑海中不由想起了二师姐写此信时神采飞扬的模样。
“事情就是这样的。”
宁絮恭恭敬敬地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小禾离开已是三天前的事了。
林守溪将书信叠起,向宁絮道了声谢。
“狼心未泯,道德未丧……啧啧,这要求是不是太高了些呀。”慕师靖将脸颊凑了过来,锐利点评。
林守溪用迭起的书信敲了敲她的发。
他也未询问太多,经历了死城一战,他们都已知晓,小禾原本是皇帝降生的容器,如今镇守传承虽帮小禾避过一劫,但她体内的髓血终究是隐患,要将这隐患祓除殆尽,道阻且长。
但幸好,皇帝已封殿沉眠,识潮之神也拖着残躯潜回大海,至少这段时间,他们可以平静修行。
林守溪与慕师靖一同从房里走出时,宫语正坐在乌青色的屋嵴上,眺望远方。
神墙内的尸体已大致清理完毕,摧毁的屋楼还未重建,腐朽凋敝,狼藉一片,神山本是修道圣地,可此处与长安这样凡人居所相比,却更如炼狱。
宫语思及往事,不由暗然神伤。
少年少女没去打扰,他们走过街道,缓步而思。
“接下来呢,接下来什么打算,直奔西疆去找小禾吗?”慕师靖问。
林守溪轻轻摇头。
西疆当然要去,但小禾体质特殊,必须远离圣壤殿,故而无法回到神山,他去往西疆之前,应先将杂事处理妥当,这样才能心无旁骛陪小禾养病。
“师父尚有遗愿未了。”林守溪说。
“遗愿?”
“他要我当上神守山主。”
“你不已经是了吗?”
“继任大典没有进行,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我不在意虚名,但我希望师父可以瞑目。”林守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