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书嗤笑:击败曾经的天下第一,你就是天下第一!
林守溪沉默了会,魔书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随时要折断.你为什麽要告诉我这些?林守溪问.我想让你知难而退,我想让你感到恐惧.魔书说.
我想听实话.林守溪说.我想它死,我想你吃掉它!
魔书的某一片纸条被火光吹起,如食指般指向上空,仿佛上面正悬着一枚金光熠熠的丹丸,意识破灭之前,它的声音也平静了下来,沉缓有力的中透着哀伤:废纸三千卷,方成一页丹,皆忧鼎中药,谁怜火下灰?
烈火中,白纸成灰.
魔书化作灵态飘浮虚空,它的下方散落着无数破碎的文字,而它每一页皆苍白如雪.
林守溪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慕师靖与楚映婵.因为他不能告诉.
神丹虽然给他输送着超越他境界的力量,让他足以使用出丹拳这样简单有效的攻击,但同时,神丹也一直在试图吞噬他.
吞噬之前,神丹必须锁定他.
林守溪为了逃避神丹的锁定,开始换各种身份,但是换身份是没用的,他必须真正认可自己的身份——要骗过神丹,首先就要骗过他自己.
鼎妖和他吹嘘过心魔蝎的强大,但林守溪拥有虚白鼎火,心魔蝎的毒素再强,他也可将其炼化,但现在,林守溪反其道而行,非但不炼化,还偷偷饲养心魔蝎,用它来扎自己.
他必须维持住自我欺骗的幻觉.这个过程极累.这些日子下来,他身心俱疲.
楚映婵虽不知道具体的事,但她能感知到林守溪有心事,他不说,她也不问,只是毫无怨言地让他发泄挤压在体内的疲惫与辛劳.
但……情况还是在变得糟糕.
心魔蝎的效用越来越微弱,他也渐渐变回了常人.人在清醒之下很难骗过自己.他并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难道说,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吗?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在他放弃之前,竟是这枚寄生在他左掌的神丹先放弃了.林守溪境界虽然不高,但他就像是一条无比光滑的泥鳅,神丹虽非人,却也有灵性,它在屡屡失手后失去了耐心,放弃了对林守溪意识的俘获.
这并不完全是好事.
因为这意味着,他与神丹最后的博弈要来临了.武道巅峰……
林守溪并不知道,他如何才能证明他是武道第一人,于是神丹给了他答案.
——神丹主动解体,化作了一个盘踞在掌心的幽邃旋涡,神丹的解体爆发出了惊世骇俗的力量,林守溪无法抗衡这股力量,他在面对沙浊之乱的危难关头,在挥剑斩向妖魔的当口,意识一黑,昏厥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林守溪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清楚地知道,这应是神丹以无上神通将他纳入的某处幻境,但这个幻境真实得吓人.
眼前.崇山原野,暴雨如注.
林守溪立在雨中,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麽,又总觉得是在等待某个人.
不久之后,雨幕破开.
一位绝美的白衣少女从雨中走来,且行且吟,面色淡漠,她行过之处,狂暴的大雨宛若流云般变幻莫测,显化清影万千,她从雨中徐徐走到他的面前.
少女身段傲挺,眉目清冽.你就是时以娆?少女盯着他,问.
第368章 自己
这是林守溪第一次见到宫语过去的模样.
暴雨中,白衣少女的容颜清晰动人,她穿着简简单单的习武衣裳,白衣素洁干净,长裤贴紧大腿,裁剪合度的衣裤紧紧熨贴身躯,将她凹凸有致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那双小巧玲珑的靴子则薄如白纸.少女轻盈地行过泥泞草地,片雨不沾.
此时的宫语虽已修道百余年,但她的眉眼间依旧带着三分娇色两分秀气一分稚嫩的,剩下的,则是仙子独有的冷傲,故而林守溪第一眼见到她时,下意识将她当成了十八九岁刚刚长成的小姑娘.
他下意识地想要喊宫语的姓名.
念头才出,他心中就生出一丝警鸣,这是神丹的警告,提醒他只管武斗,不要多言.
听到小语张口喊他'时以娆'时,林守溪才下意识低下头,他发现,他并不能看到自己的鞋尖.
挺拔的胸脯挡住了他的视线.
这副身体本就让他感到不适,现在他才恍然明白,原来这是女儿之身——他来到了时以娆的身体里.
众所周知,两百年前左右时,时以娆与宫语曾有过一场惨烈的捉对厮杀.
那一战以时以娆的屈辱落败告终,多年之后,宫语看着神女榜上时以娆高高在上的名字,依旧会笑着说起当年为师如何天下无敌,如何将时神女压在地上凄厉,时以娆同样念念不忘,并说过她迟早会一雪前耻.
时间分娩出无数的支流,映照着无限可能.
林守溪从未想过,当年之战,会以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复现.
怎么不回我话?长的这般漂亮竟是个哑巴?小语冷冷地问.林守溪陡地腾起一丝怒意.
无论如何,看到亲徒弟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难免动怒,生出管教之心.
我只用拳头说话.林守溪淡淡道.拳头?那我用布.小语张开手,说.……真无聊.
嗯哼,无聊么?
小语遥望天幕暴雨,微微失望,道:你们这些贵家出身的仙人小姐呀,一个个喜欢装冰山美人,殊不知你们只是在维持对于自己的幻想罢了,稍后你被我打得跪地求饶之时,希望你还可以维持着这份凛傲风骨……嗯,你的眼神可真凶啊,和个小老虎似的,对了,也不知你是什麽虎,我一路打过来,还留心观察了一下,有接近六成的是白老虎呢,想不到吧?
林守溪确实没想到,这个比例超过了他的预期,不过细想之下倒也合理……当然,现在绝非纠结这个的时候.
都是女孩子,这有什麽好脸红的?小语淡淡问.没有,我只是生气.生气?你的师父就是这么教你说话做事的?林守溪问.
师父么.
小语清眸一黯,也浮现几分怒容,她冷冷反问:不然怎么说话?与人点头哈腰,再唱首歌祝她生活幸福万事如意?
说着,小语竟真的哼起了歌.
不得不说,这位天下第一的美人高手唱起歌来却是很要命,当然,小语并不在意动听与否,歌姬们的声音再婉转动人,也只能对一群权贵战战兢兢地曲意逢迎,而她唱的再乱来,别人也必须竖起耳朵,乖乖聆听.
林守溪知道,这个时候的小语大道初成,逐一挑战天下仙子神女,正是心高气傲的最巅峰,整天摆出一副无法无天的骄傲姿态.
我来替你师父管教管教你好了.林守溪淡淡道.歌声戛然而止.小语再次望向他时,眼神利若剑尖.
师父……
小语听她再一次提及自己的师父,以为她是提前调查了她的过往,故意以此攻心,同样动怒.
你也配么?小语轻蔑.
接着,这小姑娘整天不知是在看什麽书,低声说了句'龙有逆鳞,触之则死'后,雷厉风行地扑来了第一拳.
战斗一触即发.林守溪真正感到了与小语为敌时的压迫感.
少女的拳头在他的眼中飞快放大,拳头侵占了视野的全部,山岳般撞来!林守溪以臂去挡,只觉万钧之力压上手臂,震得他壁骨发麻,身躯向后倒滑……他用惯了自己与不朽道果合一的坚韧体魄,此时换上时以娆的身体,他难免感到些许不适应.
林守溪还未用惯这副身体,又一道白影落下,那是小语的鞭腿.
她仿佛是丛林里窜出的猎豹,那双修长紧致极富美感的腿,在发动攻击的瞬间,立刻迸出了山呼海啸般的爆发力,又将林守溪用以阻挡的手臂抽得一阵酸麻.
在另一个世界,林守溪与宫语对练过一个月,当时的他被打得很惨,但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小语还是留手了.
在真正的战斗里,小语一旦掌握上风,就是一套连珠炮似的追击,攻势密不透风,几乎将人压得窒息,一股股雄浑充沛的巨力从少女的拳脚间迸发出来,他就像是一颗顽固的球,被少女以双腿踢踹着向后挪动,只能招架不能还手.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过去世人总将我们两个并称,我本以为你会给我惊喜……哎,果然不该抱有期待.小语摇了摇头拧腰跃起,凌空转身,一记回踢直踹向对手的胸口.
果然,在那个时代,无论是说话还是作风,小语都是一位活脱脱的反派.
林守溪被少女雄浑的力道掀飞,连退了数十丈才重新落地站稳,小语可不会给他喘息之机,眨眼之间,这个少女又雷厉风行地窜到了他面前,朴实无华的拳脚在她手中也显得灵动而强大,仿佛一阵阵强风,无形又无处不在.
林守溪在风暴中东倒西歪,几乎要被暴雨给吞没.
真的只有这点本事么,要是只有这点本事,待会儿你的小屁股可是要被姐姐抽烂的哦.小语轻描淡写地讥讽着.
林守溪听她这般对自己说话,更觉奇怪.
他当然不只有这点本事,但他实在不适应这副新的身体,他无法与身躯形神合一,更像是在操控一个玩偶,他的指令无法真正在第一时间传达给手脚,于是,哪怕时以娆的身躯境界更高,可无论是出拳还是出脚,都比过去要迟钝了不少,无法组织起对小语的有效还击.
幸好,他挨打的本事没有减弱.狂风骤雨席卷天地.
小语的攻势比狂风更加连绵,比骤雨更加暴烈.
她盯着眼前红裙妖冶的女子,神情冷淡,她觉得自己是在打一个不会还手的木桩,甚是无趣,不过,一连数百招后,'时以娆'依旧没有溃败,还是让小语感到了吃惊.
那又如何呢?
她只要一直出拳一直出拳,总能轰出缝隙,只要有了裂隙,再坚固的磐岩也会很快分崩离析.
只是,对手的反击竟比裂隙先一步到来.
小语又一记回身鞭腿抽去时,脚腕竟被对方抓住.
小语并不知道,她狂暴的追打竟是在帮对手夯实神魂,如今,林守溪形神基本合一,终于有了与这个逆徒一较高下的资本!
如猛虎醒来,战斗瞬间变得凶猛十倍.
林守溪抓住小语的脚腕,将她直接抡起,向着天空一抛,旋即沉膝蓄力一跃,对空轰拳,直接砸向了她的胸口.
林守溪的拳头宛若一面倾轧过去的墙壁,小语虽然已交错双臂抵挡,还是被轰得胸口发闷,一股巨力将她强推着逆空而上,周围的暴雨被尽数排空.
这才像点话嘛.
小语揉了揉胸口,终于认真了起来,她在最高处悬停片刻,旋即掠空而下,滑出凌厉的弧线,铁枪般刺向大地.
林守溪对空出拳.轰——拳与拳顷刻相撞.
松软的草地翻犁而起,狂暴的大雨震成白雾,小语的长发被风吹得笔直,'时以娆'的红裙亦猎猎翻飞卸力,推走足边的积水.
拳与拳相抵.
压力来到极点时,空气轰然炸开,两道身影终于分开.谁也没有停下来喘息.
白雾之中,两道身影丹丸般撞在一起,一时间兔起鹘落,打得难舍难分.
单论境界,当年的时以娆与宫语是相仿的,但时以娆在武道与搏杀的造诣上差宫语太多,所以才会耻辱惨败,林守溪与之相反,他境界不足,但武道造诣与宫语相比亦不遑多让,如今两者结合,取长补短,天衣无缝.
但小语不愧是古往今来的武道第一人.
哪怕是面对这样的怪物,她也丝毫没有落于下风,相反,她还越战越勇,数度把对手压至,将拳头暴雨般往时以娆身上倾泻.
林守溪感受着身体不断传来的痛意,心想这欺师灭祖可真是一脉相承.
林守溪看着眼前冷漠肃然的仙靥,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书房中师祖婉转承欢的媚态,不真实感令他微微心乱,他想将这逆徒打倒,痛揍一顿,但现在的小语俨然是一只炸毛的刺猬,碰也碰不得.
草原广袤,雨中的山岳像是永远也无法抵达的虚影.这一战打得昏天黑地.
双方都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意志力与妙到毫巅的武技.
哪怕是满地的青草都被充分地利用起来,在林守溪的手中变成了暴雨梨花般落下的钢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