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觐见神明之处?」
林守溪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嗯。」
慕师靖解释道:「当年我虽被镇压之名困在世界之木下,但如果我想离开,随时可以走的,真正困住我的是外面那个残酷的世界,我找不到打败原点的办法,也不愿面对外面残酷的世界,便终日自囚于此,浑浑噩噩
命运无常,她虽击败了原点,可时隔数亿年,她却再度被原点炮制出的诛族逼到了这里。
少女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当时,有许多旧部想要我出山,拯救它们,这些前往地宫觐见我的旧部,便会在这里跪拜,向我祈愿。」
「我虽几万年都没有回应它们的祈愿,可久而久之,这里沾染神明与龙王的气息,成了圣地,哪怕是最恐怖的妖邪也不敢靠近。」「这便是觐见神明之地。」
慕师靖解释完毕。
林守溪望着这条漫漫无期的血红道路,问:「也就是说,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可以去到苍白当年的自囚之处?
「嗯。」
慕师靖重新振作了精神:「那里或许藏着击败原点的秘密。
林守溪与慕师靖走上了神道。走了许久许久。
或许一个时辰,或许一天。他们终于来到了尽头。
虚空中飘拂着一个昏暗的石球,石球孤独地自转着,转的很慢很慢,一天才能转弯一圈,可饶是如此,它也不知转了多少年了。他们沿着阶梯走到了石球内部。
石球之内空空如也,唯余尘埃,根本没有慕师靖臆想中的'击败原点的秘密',但她站在这里时,前尘往事扑面而来,依旧令她不住地流下眼泪。
「这里什么也没有。」
林守溪四下搜寻,只找到一些简单的石头器具,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有我在就够了,当年苍白可以在这里领悟出打败原点的办法,我为何不能在此悟道呢?」
慕师靖轻声说着,也如当年一样,缓缓来到一个角落里,靠着墙壁蹲下身子,一点点蜷缩起身躯。
她静默了一会儿,又道:「感觉,还是不太真实,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哎。」
林守溪会意。
他来到了慕师靖的身后,从后方抱住了她的娇躯。
不仅抱住了她,他还轻轻捉住少女柔荑般的玉手,将那枚黑色的储物戒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我不小心弄丢了它一次,这次交给慕姑娘保管,可不准丢了。」林守溪说。
慕师靖幽然微笑,却是轻声埋怨道:「多此一举。」
第420章 神思
慕师靖闭上眼,开始思考击败诛族的办法。
许久。
「有什么想法了吗?」林守溪问。
慕师靖没有给出回应,林守溪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又睡着了。睡着的时候,她依旧垂着头,板着脸,装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林守溪横臂将她揽在怀里,慕师靖靠在他的胸膛上,身躯不自觉地绵软了下去。
林守溪抚摸上少女的额头,掌心一阵发烫,可慕师靖却窝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似乎很冷。林守溪出于关心,又褪去了慕师靖的尖头小鞋,隔着光滑的玄色薄袜揉了揉她小巧玲珑的脚,少女脚也一片冰凉,像是团软绵绵的雪。
她生病了,而且病的很重。
林守溪双手按住她的后背,注入真气,为她暖身,接着,他取出厚厚的羊毯,盖在了她的身上,羊毯新洗过,散发着好闻的草木清香,慕师靖的脸色也稍稍柔和了些。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慕师靖时梦时醒,时冷时热,反反复复了很多次。
先前逃亡之中,林守溪虽努力将她保护好,但她毕竟被冰冷海水浸泡太久,又不可避免地吸入了些许彩瘴毒气,小臂上更是有海蛇留下的刺痕,这些毒素虽不至于让修真者殒命,对于如今的慕师靖而言,却是折磨。慕师靖没再做什么清醒之梦,她只记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再次醒来时,林守溪正在她身边煮药。
「我睡了多久?」
慕师靖醒来时,浑身酸麻,头疼欲裂。
「这房间转过两圈了。」林守溪回答。
这说明,又是两天过去了。
慕师靖嗅着浓郁的药香,问:「储物戒里还备着药么?」
「没有。」
「那你这么多药材是哪来的?」慕师靖吃惊。
「外面抓的。」林守溪回答。
「外面这些生灵奇形怪状,并未被载入药谱,你哪知道哪些有用,哪些有毒?」慕师靖凑过去,看着那锅乌漆嘛黑沸腾着的药汤,声音因为生病而显得怯生生的:「我有时候态度是差了些,但我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不应这般心狠手辣吧.
「所有的药材我都尝过的。」林守溪说。
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话语,慕师靖怔住了,接着,她心中一阵感动,但她向来说不出什么感人肺腑的情话,只是微翘红唇,幽幽道:「我看你别叫林守溪了,叫林伏羲吧。」林守溪笑了笑。
他煮好了药,用石碗舀了一碗,递给慕师靖:「慕姑娘喝药了。
慕师靖接过,抿了一口后苦的不断咳嗽,还将汤汁打翻在了雪白的道服上,弄的一片狼藉。
林守溪一边帮她收拾,一边抱怨道:「你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乖,给你什么你吃什么。
慕师靖一脸委屈,她忍着苦涩,小口小口地喝着药汤,问:「对了,我睡着的时候,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没有。」林守溪说。
慕师靖松了口气。
「但你说了很多梦话。」
林守溪又道。
「梦话?」
慕师靖悚然一惊,小心翼翼地问:「我.说了什么?」
「你说楚楚看着圣洁温柔,实则妖冶内媚,倔强骄傲,非仙子也,说小禾看着清纯可爱,实则凶悍暴力,蛮不讲理,非仙子也,还说小语人前冷傲人后放荡,欺师灭徒,不守德行,非仙子也。」林守溪悠悠道。
慕师靖听的目瞪口呆。
她连忙抓住林守溪的衣袖,央求道:「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她们呀。
林守溪也愣住了,慕师靖病重沉睡,只偶尔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哪里
说过什么梦话,他只是随口胡编吓唬她的。可是慕师靖却丝毫不怀疑这梦话的真实性,难道说......
「我可能只是做了不好的梦,不是真心这样想的,她们都是我最好的姐妹,你要是告诉她们了,她们会误会的。」慕师靖轻轻拉着他的衣袖,病恹恹时的少女总透着惹人怜惜的娇弱。
林守溪看着她央求时水灵灵的眼眸,戳了戳她雪白的眉心,淡淡道:「口蜜腹剑,欺软怕硬,非仙子也。」
慕师靖想要反驳,但毕竟被人抓着把柄,悻悻然闭唇,委屈极了。
吃过药,慕师靖又靠墙半躺,休息了一会儿。
她披着毯子坐在角落里,看着林守溪忙忙碌碌的身影,心情渐渐平静。
「你这是收拾房间还是在考古呢。」慕师靖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守溪翻找着屋中仅存的器物,每找到一件,都要花很大力气弄去它表面堆积的尘土污垢,然后才能辨认它的用途。
这些器具虽也是苍白造物,但并无任何特殊之处,相反,它们看着有些笨拙,就像是幼童用泥巴捏成的玩偶。
林守溪并未嘲笑。
他回想起地宫中的险象环生,知道它们都是慕师靖的负面情绪所化,他身处其中久了,也能感同身受地理解苍白的痛苦与孤独。甚至,久而久之,他有些怀疑,那位冥古的苍白龙王,会不会并不是世人想象中的无所不能的冷漠创世神,她也是一个敏感而脆弱的小姑娘,只是恰好拥有着创造与毁灭一切的力量,她拼尽一切想要拯救自己的家园,却不忍见众生之死,只能躲在黑暗中悲伤。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向了慕师靖。
她今年已十九岁,比之死城初遇,她的身段出落得更加出挑动人,哪怕披着宽大雪白的道服,依旧难掩其前凸后翘的傲人身段,她举手投足之间更是透着妙龄少女独有的美好,但她纵然再绝美,若非亲眼所见,他也不会觉得这个当个道门圣女都当的磕磕碰碰的小姑娘,曾经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神明。甚至,苍白有可能本就如此,那位'小姐'只是经历了太多的痛苦,所以不再微笑,只以最凛冽的锋芒面对这个世界。
林守溪又觉得,这样的想法就是对崇高神明的亵渎,但他又忍不住这样去想。
「哎,你在想什么呀?」
慕师靖见他怔怔出神,没有回话,不免心中生忧,她回忆起了小时候从医的经历,忧心忡忡地问:「我该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你不忍心告诉我吧?」
「你不要多想。」
「嗯......没有就好。」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觉得我会不忍心告诉你。」
「你!」
慕师靖双臂环胸,冷冷道:「你个没良心的。」
林守溪抽空整理了一番屋子,实在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唯一的惊喜恐怕是当年做的蜡烛,现在竟还能继续用,除此之外,林守溪还翻到了一份手稿,但手感早已在岁月长河中腐烂,用以装订的线不知是何材质的,竟得以保存下来。
「你就在这样简陋的地方住了几万年么?」林守溪叹气。
慕师靖哪里还记得当年的细节,她只是微微仰首,一脸骄傲地说:「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慕师靖休养了三日,依旧没能把病养好。这三天里,她一直窝在这旧居之中,思考着对策,却是思维混沌,一无所获。
林守溪则在寻找地宫的出口,准备随时回到死灵雪原上,却同样一无所得。
幸好,地宫中不缺水与食物,他们虽被困于此,但哪怕在这里生活百年,恐怕也绰绰有余。
「我什么也想不出来。」
慕师靖又苦思冥想了
数个时辰,颓然道:「都说故地重游会触景生情,可我完全不记得,当年的苍白在想什么了。
慕师靖说完,怕林守溪绝望,又补了一句:「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生病了,或许,等我病好就行了。
林守溪只是笑了笑,安慰道:「你何必在意苍白在想什么呢?
「可是,若把握不到祂的想法,我们永远也解不开历史的谜团。」慕师靖说。
「我这两天也想了很多。」
林守溪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在想,假设我是苍白,我要怎么击败原点,其实,对于苍白来说,这虽是难题,但并非无解,譬如,苍白只要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将生命都挪去新世界,然后在这个生灵空空如也的地方把原点杀掉就好了......这并非天方夜谭,毕竟我们生活的另一个世界,也是苍白创造的,祂或许真的有过类似的想法。但是这样的想法毫无意义,因为这个世上,再无苍白这样的可以偷天换日的无上神灵了。「话虽如此,但......」
慕师靖点了点头,却是神色不善,问:「所以,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想拐弯抹角说我现在太弱了吗?」
林守溪不想与之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