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倒好, 沈阅都已经是安王妃了……
同为男人, 皇帝其实是能够理解自己这儿子的不甘心的。
换成是他, 他也必定为此耿耿于怀。
毕竟父子俩生来就是人上人,对这天下的一切都是应有尽有, 被人抢了女人这回事, 无异于奇耻大辱。
可沈阅如若嫁的是别人, 那秦绪出格点就出格点,也便罢了。
唯独现在对面站着的是秦照,他还这样乱来?
稍有不慎,就要授人以柄的。
皇帝从来就不信自己那个年少成名的嫡亲弟弟会是个毫无野心之人,只觉得秦照是受了先帝遗诏与贺太后压制,再加上不得机会,他是迫不得已的安分守己……
现在秦绪去招惹沈阅?
这不是雪中送炭,拱手往秦照手里塞把柄么?
关乎到他们父子的龙椅还能不能持续坐的稳,皇帝竟是少有的失态了。
秦绪心中更是有苦难言。
定了定神,他硬着头皮再次认错:“确实是儿臣冲动了,可此事若是说破,受创最大的还是沈氏,儿臣料想她是不会对安王吐露实情的。”
秦绪这话,说出来虽是为着安抚皇帝,但他心中也的确是这般认为。
他与沈阅之间,虽是上辈子的旧事了,也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的了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之间有过这等不清不楚的关系。
更何况——
他跟沈阅这事儿,说出去还玄乎的很,很难取信于人。
挑拨未必挑拨的成,还徒惹一身腥,坏了她在秦照心中印象,给秦照心里埋个疙瘩?
这便是得不偿失!
以沈阅的理智精明,秦绪笃定她也绝不会为了赌一时之气就冲动的去对秦照坦白。
皇帝却也并未怀疑秦绪这话的真假,只是恨铁不成钢的又训诫了他一番,无非是叫他沉住气,暂时不要再主动招惹秦照夫妻俩。
最后——
他又沉下脸来,特意警告:“还有你府里那个柳氏,你最好是管束好她。一个人的好名声,要一步步筑起来不容易,可若要毁弃……她再多犯几次蠢、多在人前出几次洋相,你这个一国储君在朝臣百姓中间的声望与威严就被她毁干净了。”
如今提起柳茗烟,秦绪才是最糟心的。
他也有点没太明白,这辈子的柳茗烟怎么会这么多事儿。
他素来知道她矫情又心思重,上辈子他最后排除阻碍给了她皇后之位,她就无比感激,后来她管不好后宫,他叫了别的后妃代管,她也都欣然接受。他宠幸旁人,她私下自是黯然神伤,面上却也能做出大度的模样,尽量不落人口实的。
可是这辈子,他都先发制人,主动给予她一切她想要的了,她怎么反而越发的矫情小心眼不懂事了?
这几次三番下来,秦绪也被她整的很有几分焦头烂额。
但这人是他自己当初不惜忤逆皇帝也要娶的,他现在有再多苦水也不能当着皇帝的面吐。
于是,摒弃杂念,他再正色看向了皇帝:“柳氏的事,儿臣会好生处理的,但是父皇,五皇叔他可是马上要返回南境去了……这些年他在南境称王称霸,南境势力朝廷压根插不进手去,他这一走,可当真就是个山高皇帝远了,您真的就此放他离开吗?”
秦照走了,是放虎归山!
而同时,他确乎更不甘心对方就这么带走沈阅。
看着他们双宿双栖,去过逍遥日子?
想想心里就冒火!
皇帝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你皇祖母还在朝看着呢,再者说来……现在还得靠他牵制北境的势力,现在可不能乱啊。”
秦绪对贺太后并无几分的祖孙感情,尤其上回对方插手了他的婚事,在他心中已经种下怨念。
“这个道理儿臣懂得。”他道,“父皇您要对皇祖母尽孝,这个儿臣也明白。可定国公年纪大了,随时可能驾鹤归西,安王却正值壮年,再过两年一旦定国公身死,安王一家独大,到时又有谁能站出来制衡于他?”
他如今是越来越容不下秦照了,不免有几分急切。
皇帝垂眸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秦绪心虚,连忙垂眸移开了视线,“是儿臣又再急躁了。”
皇帝却并未责备于他,沉默片刻,始终未置可否的打发了他。
秦绪回到东宫,想也知道以柳茗烟的心性儿这会儿必定是在哭唧唧。
他心烦意乱,并不想去哄她,却又怕她们主仆不知轻重的再继续惹祸,就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去到柳茗烟住处,果然刚一进院子,就听见屋里的啜泣声。
孔絮还在愤愤不平:“明明是那个沈阅大逆不道刺伤了太子殿下,他怎么能将这么大的个黑锅往小姐您的头上扣?皇后娘娘若是气不过,指不定还要怎么磋磨于您……”
秦绪黑着脸,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殿……殿下!”孔絮脸一白,连忙跪伏在地,惶恐不已。
柳茗烟也暂时止了哭声,有几分心虚的看过来:“表哥,你信我,这回真的不怨我,我……我没有主动招惹她……”
却是因为她们主仆背后说闲话,被沈阅抓包,才导致的她受制于人,不敢声张。
秦绪压了压脾气,坐下来。
拿捏柳茗烟,他还是有些手段可使的。
总之当晚他又歇在了自己这位太子妃处,但次日,就以太子妃身体虚弱,需要调理为由,将东宫的管事实权主要移交了侧妃陈氏,杨氏因为有孕在身,也需要安养,就只给她挂了个协理的名头在。
只是平日里,柳茗烟和杨氏两边的赏赐都流水一般的送,以彰显太子殿下对这二位并无打压削权之意,一时之间,东宫之内也还算是一团和气。
当然——
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
安王府这边……
是夜,沈阅回房时,都已然是下半夜。
秦照沐浴出来也未见她,正不放心的准备穿了衣裳去寻,她就推门进来了。
“是松哥儿的情况不好?”秦照问道。
“不是。”沈阅暂时还是情绪不高,就先没提徐惊墨的事。
她有气无力的敷衍了秦照两句,然后也去泡了个澡,两人便上床歇下了。
这夫妻做了有段时日,秦照自是明了自己这王妃今儿个心里头藏了事。
只她情绪不好,又暂时不想提,他就没勉强。
晚间躺在床上,沈阅累极,倒是睡得快,他却怀里揽着她,睁眼躺了许久后才勉强酝酿出了睡意。
但是因为担心沈阅,他睡得也不是很安稳。
就在他第四次惊醒以为天要亮了,眯起眼睛查看帐子外面时,却突然感觉到不对劲。
肩膀处一片湿冷,身畔的人儿蜷缩在他怀里,颤抖的不成样子。
秦照心下一惊,连忙挂起一边的床帐。
满月之日,月亮会在当空挂上一整夜,月光隔着窗纸洒进来一些。
秦照再转头去看,心脏就整个一瞬间的揪了起来。
“阿阅?阿阅!”他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的,也不怎么敢随便动她,只半欠身,试着轻轻的推她,“醒醒?醒醒!”
沈阅抓着他的衣襟,一直在压抑的哭。
一直到他唤了十多声,她才有了点儿反应。
秦照这才小心将她扶起来,屏住了呼吸看着她轻声的问:“醒了吗?”
沈阅茫然的看了他许久才迟钝的发现眼前模糊,看不清他的脸孔。
伸手一摸,才发现方才自己睡梦中居然流了满脸的泪。
此刻,枕头和秦照寝衣的半边肩膀都被打湿了。
秦照却当是被她吓着了,说话都不敢用正常的音调,试着很轻的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
却不想——
听到他的声音,沈阅却猛地扑进他怀里,突然之间情绪完全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做过那个梦了,自从那天的选妃宴上秦照走向她,牵起她的手答应会娶她,她就再也没有做过那个梦。
许是晚上在宫里被秦绪又勾起了更多的不美好的记忆,这一晚她又破天荒的梦到了。
那场火,冬禧泼洒在残破窗户上的鲜血,以及……
春祺歇斯底里绝望的哭喊声。
在梦里的她,依旧被困在火海中,喘不过气来,就好像永远也走不出来一样。
“你做噩梦了?”秦照也缓慢的意识到她该是做噩梦了。
可他不问还好,这一问,沈阅就越是情绪决堤一般,抱着他哭得越发停不下来。
秦照拿被子裹着她,将她抱在怀里不住的拍抚,又以手指梳理她披散的青丝,试图舒缓她的情绪,“别怕……别怕。有本王在呢,阿阅别怕,只是个梦……”
上回她这么哭,还是在得知她母亲遭遇的那天。
秦照受不得她这般哭泣的模样,总感觉不等她哭岔气儿,他心脏就先要被撕扯成一片片,先背过气去了。
不得已,他只能再将她自怀里薅出来,一边擦她眼泪,一边扶着她的肩膀强迫她正视自己:“你看看我,那只是个梦,有我在呢。”
沈阅抬起朦胧泪眼。
她其实已经清醒了,就是情绪失控,一时压不下来。
望着眼前男人近乎惊慌失措的神情,她心中不禁有几分过意不去,勉强哽咽了一声:“没……没事。我……缓缓……缓缓就好。”
说着,就又扑进他怀里。
她将眼泪鼻涕全部蹭在他身上。
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
男人身体的温度透过薄薄的一层寝衣被她感知,这份独属于活人的温度又给了她极大的安慰。
她又努力克制,过了好久方才渐渐地止住了抽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