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蔽走在前头带路,将身后蓝景的问话听得一清二楚,可他却没兴趣回复这般无趣的话。
蓝景见楚蔽走在前头并不吭声,他便自己猜测了起来。
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念头……他想也没想就已经接着开口说道:“我瞧着阿兄你们不像是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好好的安静夜路,却被后面的蓝景说成了茶话会似的。
楚蔽本就是个时常话少之人,再加上他也从未想同蓝景亲近过,因此他全然无视了蓝景的唠叨,一脸漠然地走在前头,并不在意身后的蓝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不管此人有何猜测亦或是狐疑,楚蔽实则也不甚在意。不过他也知,许是他仗着此人同他们两个义兄之间的情谊,使他在无形之中有了一丝有恃无恐。
楚蔽自然是有不少兄弟姊妹的。但说来讽刺,不管是他不讨人喜、还是他自己不愿,他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兄弟姊妹们几乎没什么情谊。
还记得那时青盛帝在位时,他在暗中看着那些称兄道弟的亲兄弟们为了夺嫡争得“头破血流”,哪怕是所谓的众兄弟表率的东宫楚承宇,还不是对自己理应得到的皇位虎视眈眈、实则也未顾及过那些名义上的“兄弟情谊”。
这些真相,他们兄弟之间皆是心知肚明罢。
万良也曾经操心地劝谏过他数回——许多时候没必要对那些个血缘亲人过于忘怀。大家本是同根生,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没必要赶尽杀绝。这或可说是帝王心术、亦或可虚与委蛇做做样子,总归是得应付一二的。
其实楚蔽后来也做了。但万良还是摇摇头,仍旧欲言又止。因为实则他当那些事务不存在似的,将自己的名义交到了万良的手中,到头来细枝末节的都是万良安排落实下去的。
楚蔽也知道,因此在万良眼中,他既不是顾念亲情、亦不是虚与委蛇,而是他几乎只不过是应付了几句老头子的唠叨罢了。
这时蓝景在后头还念念有词着,他自认自己同义兄已经说得十分含蓄了:“一大家子人多时,难免会有亲近疏远之别,我觉得这倒是好事啊……正如阿兄你们这般,就算不是同一个阿娘肚子里出来的,但也并未影响你们兄弟二人之间的情谊。”
扛着人的蓝景换了一口气,紧接着继续低声说道:“我也是啊,我家中人可多了,数都数不过来,逢年过节时我就像是个笑话似的——阿耶见到我时,竟然时常都叫不出我名字来。”
蓝景说着说着,好似也不需要楚蔽回应了:“那是因为我阿耶后院的人实在太多了,他喜欢热闹,生了不少的孩子,可他又关照不过来……我也实则不是故意闹事,可不知怎地,每每都是犯小错时正巧被他撞了个正着。”
楚蔽本是在记挂着一人睡着的咸毓,因此只想早些领完路,而后撂下蓝景直接回去。
但此时听了他的这些话后,反倒心下有了些莫名的安定。
子嗣众多的家中也不过是这般事。无论是早已舍弃、还是无意间的忽视,总归有些个命不好的孩子不被自己的阿耶记在心上。
蓝景也不觉得自己说的这些丢人。如今他早已不介意家中之事了,他见面前带路的楚蔽仍不回话,于是又接着说道:“我家中人口是真多,比皇家都多呢!方圆几里内,也没有人比我阿耶的孩子多了……”
蓝景轻笑了一声:“他们都夸我阿耶好福气,这辈子多子多孙,活得值了。”
他扛人有些累了,喘了一口大气,然后还是没停下自己的低声唠叨:“阿兄你别不信,你们家中肯定没我家中的人多,你倒是说说,你家中有多少血亲?”
楚蔽终于侧过脸来回了他一句:“还剩一老头。”
蓝景:“……?”
怎只有一个?这么少吗?
接着他便了然了:“怪不得……对不住啊阿兄!我不知你们家中只剩下你们阿耶一人了。”
怪不得他们同父异母的兄弟之间感情这么好。
蓝景记得好像之前他们也同他提过一嘴,他们兄弟俩是去北边探亲的。想来是远亲了。
他不由地问道:“阿兄,你们出远门,家中独留你阿耶一人,他必会担心的吧?”
楚蔽垂眸看路。
万良自然会担心,他甚至就不同意他们胡闹,如今肯定也日日在宫中兀自唠叨。
说来也是有些奇了。他生来话少,但身边之人和遇见的人皆是话多于常人的。无论是以往的万良、还是如今的咸毓和蓝景。
但楚蔽的冷漠也是一如既往,他已经听够了蓝景一路的唠叨。
此时闻言后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你如此说来,想必是怪怨自己的阿耶不会惦记你了。”
蓝景:“……”
阿兄好狠的心,一句话便杀人诛心。
得亏如今的他已经铜墙铁壁,丝毫不会伤心了。
这时,楚蔽在前头站定。
蓝景连忙也刹住了自己的脚步。
楚蔽转过身来,月色之下的他眉眼之间仿佛带了一丝柔和,让蓝景有些不敢置信地恍惚了一瞬,但接着他听见义兄说的话竟然的确也温柔了起来——
“可是累了?”楚蔽淡淡地问道。
蓝景顿时心中生出一番触动。
原来阿兄是刀子嘴豆腐心呐。
他立即猛地摇头否认:“不!我一点儿都不累!”
楚蔽颔首:“嗯,那剩下的几个人你稍后都扛过来。”
他要赶回去看咸毓到底解决了胸闷气短之困境了没有。
蓝景:“……?!”
只有他一个人吗?
怎么会这样……
作者有话说:
蓝景:qaq我看错你了阿兄
第179章 咸鱼穿进宫斗文
皇宫的后半夜下起了阵雨。几声惊雷响起, 急促的大雨伴着雷声轰然而至,没关上的窗牖被重重坠落的雨滴拍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不一会儿,瓢泼大雨笼罩在了皇宫上空。
待到再一声闷雷响起之时,两仪殿一侧的偏殿内亮起了烛火。
万良坐在掉漆的桌案前, 皱眉看着在夜风中摇曳的烛火。
他背后随意披了一件寝衣, 此时的目光有些放空。
照亮半间屋子的烛火脆弱又坚韧, 比起他发皱的眼皮多了不少的生机。
哗啦啦的雨声像是遮盖住了外界一切的其余声响,恍然间都让人忘了这里是戒备森严的两仪殿内。
直到一道僵硬的咳嗽声响起。
无姬已经厚脸皮地偷偷拉开了万内侍的房门:“咳咳……”
不请自来的他探长脖子望了进来。
万良缓缓转头, 同他说道:“进来吧。”
无姬脸上露出了笑嘻嘻的神色, 他一身轻快的脚步走到桌前,在万良对面坐下。
往日里他虽是听命万良差遣的后辈,但他儿时可是常和陛下、万内侍同吃同住。
那个时候陛下还是一个住在偏远宫殿里无人问津的皇子, 殿下有的吃什么、他便有的吃什么。无姬一直知道,得亏如此, 他才没落下长个儿。
“您还真起来了?”无姬打量着万良的面色。
万良脸色有些疲惫,但也未显不悦,反而问他道:“你有何事?”
后半夜的会有什么事?无姬瞪着大大的眼珠子,仔细观察万内侍的面色, 他半开玩笑地说道:“属下这不担心您又一个人唉声叹气嘛……”
万良白了这臭小子一眼, 轻嗤一声道:“那你瞧见了?”
他收回目光, 随口说道:“我可未叹气, 反倒是你犯了咳。”
呃, 无姬只能承认道:“我这不……睡前吃了些辣子嘛。”
万良并未接话,而是忽然站起身来, 穿戴好自己披着的衣裳。
无姬见了, 连忙问道:“您这是有事?”
万良睨了他一眼:“那你有事?”
无姬摇头:“我没事啊……”
他只是、他只是深夜听见打雷声, 便想到万内侍要是被雷声惊扰醒来后, 肯定又会一个人唉声叹气,于是他忍不住过来瞧瞧。
他的心意万良心领了,但万良也只是手上动作着,并未多言。
而无姬已经在一旁继续说起来了。
“唉……”他倒是先煞有其事地叹气起来了。
“以往陛下在的时候,话也不多;可等陛下不在时,怎又显得两仪殿里分外寂寥。”
万良立刻瞪了他一眼:“你闭嘴。”
无姬捂着嘴巴无奈回道:“万内侍!眼下没人听得见我说的话呀。我的功夫你还信不过吗?以我的耳力,有人靠近了肯定是能察觉到。”
万良长了一张严苛的脸,此时的神情也很严肃,他不认同道:“小小年纪,便骄傲自满。”
无姬冤枉啊,他没想到万内侍还挑剔起这方面了,他认真说道:“真的,整个皇宫内外,有谁能有几招之内逃脱我的本事?”
应该是没有的。他可是实话实说。
“想当初,那些刺客夜闯咸池殿的时候,我可不就是一个人以一敌众,和他们缠斗了好一会儿嘛!”
无姬刚说完,便突然一惊,这回是真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彻底不敢说话了。
他这是那壶不提提哪壶啊!提个陛下见万内侍没反应,便松懈了下来、得寸进尺地又提起经美人了……
瞧眼下万内侍递过来的昏暗的眼神,显然是随时能拎起他的耳朵一阵臭骂。
万良果然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无姬抖了抖身子,听万内侍幽幽地说了一句:“有谁?若是陛下呢?”
“……”陛下近身了他的确不一定能万无一失地察觉到。
无姬有些讪讪的。
他又悄悄瞧着万内侍,却没等到他接着的批评之言。
无姬虽然说了后悔,但也不是特别后悔。他不过是自己找骂罢了。
陛下和经美人出京这么多日了,万内侍日日挂念,无姬当然是全都看在眼里。
以往的平日里,他三天两头在皇宫蹲不住、嚷嚷着想去宫外办差;如今倒是转了性似的,一天到晚窝在两仪殿的内乱窜,万良想赶都赶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