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未披上外裳,便径直走了过去。
窗门再次打开。
除了吹进客房内的凉风之外,也唯有一片漆黑的夜色。
下了雨的夜里,客栈外早已没了人影。
不过除了倒挂在窗顶上的那个位置。
“陛……主子!”来人也很是不巧,等着楼下客栈中人离开之后,陛下和经美人的客房也熄了灯,他几乎是硬着头皮敲的窗。
他也没法子了。好不容易从被陛下支走的半途中回过神来,他眼下还是分得清楚轻重缓急的。
无需楚蔽询问,当属下的已主动禀报了起来:“……万内侍问您何时归京?”
楚蔽的脸色显而易见的沉默。
不过是因他本性如此,并非由这话导致。
毕竟眼下这句话,也不过是意料之中的寻常话罢了。
原先出京之前,楚蔽自作主张,不允许这些暗卫跟过来。
后来想必也是万良在宫中忍不下去了,才亲自吩咐暗卫硬着头皮一路寻过来。
等当上回在哪家猴孩子客栈寻到他时,楚蔽倒也不会因此动怒,但也一直对那几人爱答不理。
这可愁坏了当下属的人。
毕竟他们就是寸步难行,被万内侍逼着出来寻陛下之时,已经做好了寻找陛下后被陛下问责治罪。陛下自然不会怪罪万内侍,唯有他们可得小心了。
但到好不容易找着陛下的踪迹之后,陛下却也并不动怒,等到那时,他们才意识到,陛下还不如动怒呢,总好过派他们满天下存什么“嫪毐”……
“进来罢。”楚蔽同窗外倒挂着的脑袋说道。
毕竟一直在外淋雨倒挂也不舒坦。
倒挂脑袋却顿时一惊,立即问道:“这……经美人她……”
他一个做属下的,眼下能进去么?
忘了此人并非是不懂事的无姬,眼下比无姬懂事守礼多了。
“她吵不醒。”楚蔽说完便转身往里走。
倒挂脑袋也不敢多问。他以为陛下将经美人迷晕了,根本不知经美人本就是嗜睡。
等他感激不尽地翻窗进屋之后,刚一落地,却又如芒在刺地全身紧绷起来!
接着,他才意识到不远处的两点亮光是来自一只猫的双眼。
……这,陛下和经美人怎还在屋子里养起了猫呢?
楚蔽已在屏风旁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窗外是乌蒙蒙的夜色,来人一身毫不起眼的寻常人穿着,只不过眼下已是浑身湿透了。
他们出京之时当然不止他一人,甚至当初无姬险些也要一道过来,但又被万内侍拦下了。而等到一路上不断地走访,和再被陛下支走办事,眼下还能回过味来、上赶着求见陛下的他,已经算是脑子最为灵活之人了。
“主子……”可是,眼下他也只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之后,一时竟不知再说些什么了。他们只是横在陛下和万内侍之间的办差事之人罢了。
楚蔽倒不介意手下的踌躇之色,他随口问道:“怎又回来了?”
……还不是听万内侍的吩咐,盼着陛下给一个准确的时日么。
但楚蔽如此一问,他却又只能先硬着头皮问道:“这……那……那‘嫪毐’其人,属下们必定继续寻觅!”
既然陛下吩咐了,他们也只能肝脑涂地,办好差事。
楚蔽:“……”
这话倒是让他的脸色冷上了几分。
但当属下的却以为是陛下怪他们办事不利、眼下还有脸来见他。
窗外的阵雨还未停下。
主仆二人眼下自然无需亮光,可此时房内漆黑一片,待到门背后的母猫悄无声息地走近前来,差点儿将做贼心虚的下属吓了一跳。
母猫也朝他弓起了后半`身,尾巴高高竖起,带着敌意,对这不速之客发出了恫吓。
“……”哎,的确没吵醒经美人,但惊动了这猫。
比起自己下属的为难,楚蔽却不以为意,可他眼下也不能扬声驱赶,于是他随手捏起一旁隔搁着的一物。
正是咸毓这几日逗弄母猫用的毛线团,挥手一丢,引着母猫去了床榻边。
而他的这个下属也不知,眼下的他“牺牲”是有多大——暂时将咸毓拱手让猫了。
果不其然,除了母猫被床榻上的咸毓下意识抱了个满怀时发出的一声轻唤之外,咸毓唯有翻了个身的声响,丝毫未有吵醒的迹象。
楚蔽冷冷地看着脚前的地,同收回惊诧视线的下属说道:“何时回……那还需她说了算。”
即便他是皇帝,此话听着也让做下属的难以置信。
……什么叫做,何时回京还得看经美人说了算?
可经美人她眼下还不知陛下是日理万机的陛下啊!她若想在此处定居下来、拉着陛下再也不走了呢?!
咸毓暂时还没有定居的打算,但却是已经决定夏天在这个北地的小城中度过了。
这不,明儿还得去看城郊的屋子呢。
因此楚蔽眼下实则也没多少耐心听一个下属支支吾吾地挤出几句苦口婆心的劝谏来。
首先,能劝得动楚蔽的,也就万良一人。
而若换做是万良,眼下也不会大眼瞪小眼的不知所措,或许还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
然而,此时湿哒哒的一人,已经是万良派出来的几人中硕果仅存的唯一一名了。
这人汗颜道:“请陛下指教。”
“弄只猫来。”楚蔽忽然吩咐道。
“……?”猫?
先前是寻人,如今却是要猫。
但先前要寻的人还没有眉目呢……想想便更加的心虚了。
楚蔽却不说话了。
他在思考,是弄一只模样相像的待产母猫来“偷龙转凤”呢,还是弄只公猫来“指猫为父”呢。
但无论如何,眼下他是有些嫉妒上卧在咸毓怀中睡下了的母猫。
这句吩咐可是难倒了眼前低着头的湿身属下。
这……怎听着比寻一个人都难?那“嫪毐”至少还能凭借一个名号,但眼下一只猫……怎听着便是一桩难事呢?
无姬那小子曾有言,不知怎做时,该问的还得问:“陛下想……”
“你走罢。”楚蔽忽然就赶人了。
他站起身来,冷漠地打断了眼前之人的问话,淡淡说道:“朕要安置了。”
接着,他也不管身后被赶下属浑身一凛,自顾自大步走到了床榻边上,一把揪走了咸毓怀里的母猫。
母猫顿时暴躁地嗷叫了一声,在空中扑棱着自己的小短腿,想要挣脱他的暴力管制,但别无他法,仍旧被灰溜溜地赶下了床榻,然后瞪了一眼在窗口临走之前的“可怜虫”,像是一种心理安慰。
陛下都赶人了,当下属的自然不能再上赶着打搅。
等此人刚出了窗门,身后便传来了陛下关窗的声响。
砰。
“……”
幸亏屋外的阵雨眼瞧着快要止住了。至于此后去作甚?自然是琢磨着陛下想要一只什么猫呗。
楚蔽坐回床榻之上时,由着咸毓将他的一条腿当做了先前怀里的母猫,窝着他的身侧睡得香甜。
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也就此躺在了她的身边。
不一会儿,他身侧传来了温暖的体温。有别于他在窗口迎面的冷风。
那只母猫已回到了门背后的老位置,又独自蜷起身来安然睡去。
楚蔽侧过脸来,在黑暗中瞥了一眼母猫。
他默默地在脑海中回想起他方才说过的话,而后回神,又揽过身旁熟睡的咸毓进了自己的怀里。
……
等到翌日。
“楚蔽,”咸毓捧着手中的三花猫,有些奇怪地问道,“它怎好不待见你了?”
分明在这之前双方还从未有过特别大的矛盾吧?
但一觉醒来之后,咸毓发觉了这母猫的些微改变。
例如,在进食时分明正吃得狼吞虎咽呢,可当楚蔽凑巧走近了些,它就会转过自己的身子,用圆润的屁`股对着他。
应当是真不待见楚蔽了?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一觉醒来,什么事都还没有发生过吧?
楚蔽不以为意。
此猫不待见他?那他还不待见这只母猫呢。
不过他也心知肚明,兴许是这只猫记仇,将昨夜小小的一桩事记在了心里。
它觉得他打搅了它的歇息?
他不跟它一般见识。
两人收拾停当,这便就要出客栈去城郊看屋子了。
咸毓转头看着自己脚边打转的母猫,蹲下身来好声好气道:“我们去去便来,你且等些时辰?可别再玩丢了。”
她说得柔声细语,温柔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