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想着既然来了,那也不急着回自己的殿阁去,因为她住得离朱宝林颇近,真可谓是冤家难解难分了,因此眼下她能在经美人这儿留一会儿也是图个清净。
而咸毓的确是满足了甄才人的清净需求,比起生疏之人之间的闲聊,咸毓宁愿化身“食不言”,等上菜之后,她就一头子扎进美食的海洋,几乎不当甄才人存在似的。
所以没等多久,吃着吃着,甄才人再淡定的面色也慢慢惊讶起来了。
她是真没想到经美人这么能吃。
甄才人一时之间也愣了神。
等到咸毓余光瞥见甄才人的神情时,也是一顿。
她回想了一下,她应该没有和甄才人抢菜吧?
不过这一桌上上来的菜色都符合咸毓的口味,昨日明月倒是细心问过她的喜好。
咸毓停了下来,试着问道:“甄才人不合口味吗?”
甄才人用帕子压着嘴角,温和地说道:“并非如此,眼下我已算是吃多了。”
咸毓点点头,看来甄才人是个胃口小的。
甄才人见她竟然还有胃口,便忍不住问道:“经美人不怕积食么?”
这话如果是换做武宝林说,可能听着就是在呛人了。
但咸毓感觉甄才人还是在表达生疏的关心。
所以她也和气地回道:“无妨,积食便积食罢了。”
咸毓还真不会在意这。
她不会因为担心积食而克制得吃少些,如果真的积食了,大不了再吃点开胃的点心呗。反正至少她在吃食方面不用犯愁。
日子已经过得如同走钢丝一般破罐破摔了,这或许算是她在借“食”消愁了。
甄才人闻言一愣,又硬着头皮再陪她吃了一会儿。
等到她们吃完之后,咸毓还好好的,甄才人却瞧着有点儿积食了。
咸毓担心地看着她:“你方才是……”
甄才人闭眼摇头,无奈地说道:“我瞧着经美人吃得香,便忍不住也跟着多吃了些,一不小心就比往日里的用量多了。”
她这可真是一语成谶,自己说中了自己。
咸毓顿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总不能谢谢她的夸赞吧。
甄才人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后,时间已经又过了一会儿了。
但咸毓瞧着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就有点犯难了。
咸毓可以和甄才人一起用膳,可以和朱宝林一起小歇,但她做不到和甄才人一起睡午觉。所以接下来她也不能邀请甄才人一起睡午觉。那还能做点什么?
难不成,真的只能直接送客了?
正在咸毓犹豫不决的时候,甄才人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忽然开口说道:“小惜,你先同明月出去。”
她竟然是侧过头来朝自己宫女吩咐的这话。
咸毓一愣,眼瞧着明月真当要遵命跟小惜一起出去了,她还在疑惑难不成这甄才人真要和她一起睡午觉了?
她们两还没熟到这地步吧?
当然没有啊。
“明月!”咸毓情急之下说道,“你……再上壶茶来。”
这样明月也马上就回来了。
开什么玩笑,明月也不过是才在刚才被甄才人相识,她至少还和明月认识得跟早吧。咸毓不想明月真这么被支走了。
明月一看便是听懂了咸毓言下之意,她颔首回道:“是,奴婢这便去煮。”
两个宫女走了之后,眼下只剩下咸毓和甄才人了。
殿内变得愈发安静。
眼见着甄才人面上郑重其事了起来,咸毓跟着挺直了腰板,她忍不住脱口而出问道:“你……不会是又要求我帮你救人吧?”
甄才人一噎,忽然脸颊红了起来。
她欲言又止,然后又叹了一口气:“罢了。经美人,实不相瞒,众所周知前些日子我与梁才人彻夜留在了两仪殿中,实则、实则我并未见着陛下,更遑论侍寝之说了。”
“……?”咸毓听着她的话,眼睛慢慢睁大。
甄才人坦白了这个堪称秘密的话给她,这是为何?
虽然在这之前咸毓也偶尔听朱宝林说起过同住的梁才人,自从侍寝过后就变了模样似的,连讨好起吕芳仪来都不怎么上心了。可以见得后宫里的人都有了这一共识——那就是那一晚甄才人和梁才人侍寝了。
咸毓对这些一直都是事不关己的态度,她才不会在意皇帝大叔临幸了谁,只要不记起她就行了;更加不会在意皇帝大叔那晚一夜御二嫔的事了。
所以等到甄才人说出方才这话时,咸毓的第一反应也是——甄才人没侍寝,那么那晚只有梁才人侍寝咯?
但这也不是她在意的事。
“经美人?”甄才人看咸毓不说话,便自己接着说道,“说来惭愧,我一直未同众人坦白此事。”
咸毓连忙回过神来,回她道:“哎……这……也无需你说呀。”
换谁遇到这种事也不大好当众说,这咸毓也理解。
在这之前咸毓一直以为后宫的这种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她怎会知道如今后宫六局大多消极怠工,不干活都有得拿俸禄。
甄才人捏紧了茶杯,轻声说道:“我在两仪殿整整一晚都未……都未等到陛下的宣召。”
她甚至都没有向陛下请安的时机,连陛下的一个衣角都没有见着。可是后宫中的所有人都以为她那夜承宠了。
甄才人又叹了一口气,同咸毓说道:“说来惭愧,这事我连在裴順仪那都不敢倾诉。”
咸毓心下一软,看得出甄才人似乎也不大好意思和裴順仪说这些事,于是她安慰道:“无妨,其实我那日也未见陛下。”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吧?咸毓也同甄才人说了。
既然甄才人也没见着皇帝大叔,那她那天没见着皇帝大叔也不稀奇,而且据朱宝林所说,她也是没见着皇帝。
“是吗?”甄才人惊讶地问道,“经美人你也……”
咸毓点点头,回想了一下:“那日入夜后,我出来时好像还望见了你和梁才人呢。”
她是入夜后没多久就回去了,而甄才人和梁才人则是入夜后被请到了两仪殿,之后就留了一夜,转头一大早才被送回去的。
这些细节对于咸毓来说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若不是眼下甄才人的话,她可能过几天也不会记得了。
在咸毓的脑海里,那一天的记忆只剩下了她和楚蔽胆大包天的在两仪殿内还做了唧唧我我的事……这事才是绝对不能说的秘密,和谁都不能说,睡觉都不能说这事的梦话!
至于皇帝大叔什么的,咸毓一点儿都不介意。
再说了,代帝后宫那么多人,够大家你来我往了,也不缺她一个需要装装样子的人。
然而此刻的甄才人却陷入了深思。
等到咸毓奇怪地盯着她看的时候,甄才人才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咸毓一眼,忽又说道:“经美人,你看这是为何?”
咸毓一愣,为难地讪笑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回啥呀。
她可一点儿都没有可以发表的内容。
而且她不是草包经美人吗。甄才人这是为难她了。
比起咸毓滥竽充数的态度,甄才人却接着问道:“你觉得那一夜,梁才人承宠了没?”
这话可就问得直白了些。
咸毓没想到甄才人真的是来找她聊有关于后宫争宠之类的话题的,这些话题她是真应付不过来。
而且她和甄才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们是摆明了一直客气地生疏罢了。难不成还同仇敌忾了?
咸毓才没有在后宫拉帮结派勾心斗角的心思。她自己就是个定时炸.弹,只怕连累的身边的团儿还来不及呢,谁的橄榄枝她都不会接的。
但甄才人看起来又不像是想同咸毓结为紧密的联盟,她看上去更像是……更像是……
咸毓竟然差点儿总结不出来。甄才人更像是作为一个颇有才学之人对待一个研究议题的学术性探究——
她好奇那一晚,她没有见着皇帝,那剩下的梁才人则是见到了吗?
而眼下看起来,甄才人的判断却是更偏向于……咳咳,咸毓没有搭话。
她面前的甄才人看着她,又缓缓说道:“经美人,若是那一夜梁才人也并未侍寝呢?”
咸毓只觉得此时此刻有点儿恍惚,这还真像是后宫争斗戏码中的间奏曲了,话里话外议论的都是圣宠之事。她这么久以来都尽量远离是非,眼下倒是头一回面临这种场面。
而咸毓也明白甄才人并非是为了有意往坏处想,只是在大胆假设罢了。
可是甄才人又为什么上门来与她说这些呢?难道是为了问咸毓那一日是否见着陛下了?而当她也坦白说没有的时候,甄才人便越发怀疑梁才人是否也是如此?
甄才人说道:“那一夜,我与梁才人一同进了两仪殿,之后却分道扬镳,各自被带去了不同的偏殿,我独自走进去后,在灯火阑珊之间见到了一名道士。”
咸毓干巴巴地捧着喝完了的茶杯,放也不是,捧也不是。
她好像想象的出来画面了。
甄才人言下之意,也知道那个道士应该是史玄道人。
“经美人,你那日亦是见着史玄道人了吗?”甄才人问她道。
再次听见别人口中提起史玄道人,咸毓自然一点儿都不陌生。她可是和史玄道人有过一道回京的经历的熟人。史玄道人是什么样的人,咸毓可比许多人熟悉多了。
当甄才人说起她那一夜见了传闻中的史玄道人在偏殿里一个人打坐,她亦是不敢上前打搅,便只能远远呆着,之后也一直无宫人上前理会过她……就这么度过了莫名其妙的一夜。
“经美人,难道你没见着史玄道人吗?”
甄才人见咸毓一直未回话,便又追着问道。
咸毓一时也没想好。她到底是该假装也见了史玄道人呢、还是没见着史玄道人?
她从未想过自己还会面临被人校对答案的时候。她顶多在一开始和朱宝林含糊其辞地说了,而朱宝林也不会如甄才人这般深思熟虑、脑筋这么能转。
眼下咸毓更担心她多说只会露馅,于是只能支吾地回道:“呃……甄才人你想啊,若你见着了史玄道人,那便是梁才人没见着史玄道人。”
咸毓似是而非地打太极,因为她也不知道她本来该是见着史玄道人呢还是没见着史玄道人。
她快速思考过,或许她作为嫔妃,有可能会见着史玄道人,但不巧的是她不是后宫安分守己的嫔妃、她是私奔被抓回的嫔妃,其间的掩人耳目都是良公公和楚蔽在走动,到头来她也没问楚蔽那夜的前后安排的变化。
所以且不说到底是皇帝大叔要不要见她,她是的确不仅没见到皇帝大叔、也没见史玄道人。幸好似乎这种情况并不特殊,光她目前得知的细节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