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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武侠仙侠 > 千屿 > 千屿 第155节
  元婴弟子变成了鬼,一朝修为散尽。但鬼还能做鬼修,总比殒命此处强,他们得了自由,仍然道谢:“只求能杀了孚绍,诛尽妖魔。”
  游吟心内叹了口气,道:“到芥子金珠中来吧,若我们能出去,将你们带回宗门。”
  楚临风将剑竖握在手中,难得肃然,朝已经变成鬼的同门深行一礼。
  沈溯微垂睫,抚摸着灵蝶不语。
  上面唯有一枚符咒而已,别无他言。
  风吹动他漆黑的鬓发。在那默契中,有一丝熟悉。有一瞬间他几乎幻想,发信之人是徐千屿。
  他抬眼,同游吟道:“再窥。”
  游吟:“还窥?一日只能五次。”
  他现在充分明白,沈溯微不停地给他传输灵气,便是为了支撑他的窥字诀,将他当三人共有的眼睛使用。
  不过这一窥,确有发现:“金雾的范围缩小了。”
  沈溯微点点头。看来楚临风打破的蜃景不能复原,给孚绍造成了实在的伤害。那么这处蜃景,便总有消灭的时候。
  他一定能出去,不至跌入前世的境地。
  远处有说话声传来,三人便向院外走去。
  孚绍仍然不束发,衣袍过分宽大,看上去已有十五六岁了,是个瘦削清俊少年,只是一双眼睛仍是阴沉沉的,看不出任何情绪。孚绍偏着头,苍白的脸颊上留着通红的指印。
  “我教你封印符,是让你这样用的吗?”花凉雨的声音带了些冷意。
  龙女生得美丽,裙配珠贝,手挽披帛,平素巧笑嫣兮,平易近人,但若发起怒来,仿佛浑身的鳞片都竖起来,也颇有威仪。
  两个苍白的纸人,掉落在地。花凉雨道:“你和这两个修士有何过节,要断了他们的性命?”
  花凉雨从来没有打过孚绍,她袖中手指蜷了蜷,很是后悔:“你若不服,你如今修为尚可,可以同我动手。”
  她说着,拔出头上金簪握于手中,神情认真。
  孚绍一动不动,眼内没有半点神采,半晌,舔了舔唇角渗出的血。
  他说:“我不会打你。”
  花凉雨一怔,反倒有些无措。
  孚绍又转过眼,盯着那根簪子半晌,道:“师姐,你是不是缺一个进攻兼防御的本命法器?”
  花凉雨神情已趋柔和,恼怒道:“与你无关,我自己会找来。”
  “你如今只有筑基,打不过金丹便是打不过,用封印符害人有辱门风。幸而我来得及时,没有酿成大错,你日后……”她弯腰去捡那两枚纸人的时候,听到了啾啾的鸟叫声。
  孚绍向她伸出的掌中,有一只金灿灿的幼鸟,翅如朝瑰,尾拖云霞,眼睛还没睁开,扑棱着翅膀。花凉雨神色一凝:“这是,小凤凰?”
  凤凰为罕见妖族,隐于山林,据说其妖丹大补,引得不少心术不正的修士捕捉猎杀。
  花凉雨审视着孚绍,面上露出后悔之色:“你是因为救它,才与那两名金丹弟子起冲突的,是吗?”
  孚绍似乎没什么兴趣解释,只将掌心一倾:“我想若你在的话,肯定要捡回来当师妹。送你。”
  但那凤凰雏鸟两爪不住地刨着孚绍掌心,不愿意下去,显得极为惧怕。
  花凉雨见此景,便是一笑:“雏鸟依恋第一眼见到的人,它定然将你当成爹爹了。”
  孚绍骤然听到“爹爹”二字,没有说话,看向师姐带笑的脸庞,脸上忽然浮出一片薄红。
  “它还未长成,没法入道给你当师妹。不如你先养着,给它起个名字吧。”花凉雨望着孚绍掌中的生灵,目光复杂。
  凡物有了名字,便不忍心轻易杀死。从细微之处入手,必能扭转其心性。
  孚绍无谓道:“我想想。”
  二人又如往日坐在石阶上,孚绍练习画符,花凉雨在旁指导。
  风将花凉雨的裙摆送在他膝上,孚绍睫毛微动,有些走神:“方才斗法,师姐裙子挂破了,我给你补补吧。”
  “是吗?”花凉雨拉起裙摆,果见破处,便道,“你竟会刺绣。”
  孚绍笑了一笑,没有说话,指间捻出一根银针。
  这是平日里缝制人皮的针,亦是令几个女鬼避之不及的针,在他手中娴熟地引线,倾身绣出几朵小小的菱花。
  绣完了,花凉雨爱怜地抚过他的脑袋,转了一转,裙衫飘动。
  龙女的裙子是鲛纱所制,风吹过时如水光波动,其上的几朵菱花,更如闪闪发光的银鳞。
  一时令廊亭生辉。
  “那个名字,我起好了。”孚绍说,“就叫孚菱纱吧。”
  第122章 妖域夺魂(十五)
  徐千屿解开封印符, 被困在沙中的女童现了身形。
  徐千屿不认识孚菱纱,听云初说,这名女童叫孚菱纱, 是孚绍的“女儿”之一, 便好奇地将她打量。
  孚菱纱小小的身躯裹在一身黑裙中, 面庞苍白,双目紧闭,眉毛蹙着,仿佛在最恐惧的刹那被冰冻了。徐千屿弄不醒她, 想着将她带回去。
  她将孚菱纱扛回众人所在地时,孚菱纱醒了。她摸索了徐千屿片刻,剧烈挣扎起来:“你是那个天缺之人, 放开我!”
  虞楚见她拍打徐千屿, 蹙起细眉, 用手中八仙扇将她隔开。孚菱纱触碰到上面凸起的修罗之眼, 像摸到了火一般抽回了手,瑟缩成一团:“爹爹, 别杀我……”
  “什么天缺之人,你认识我?”徐千屿将孚菱纱放下,感到奇怪。
  孚菱纱抽泣了好一会,才道:“我见过你。”
  “什么时候?”
  “就是在水月花境, 是你砍断了我的牵线, 杀了我的三个伥鬼, 还害剩下一只鬼被柳易安那只火鹮捉了去。当时与你同行的, 是天谴之人。”
  讲到此处, 徐千屿总算想起来了, 双目微睁:“原来当时那个在天上牵线操纵纸人的人是你!”
  当时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女童。
  徐千屿悄然以意识去看孚菱纱,视野内的孚菱纱身后有火烧云一般的双翅虚影,腹部则有红色妖丹。她果然不是被拼成的伥鬼,而是一只实实在在的妖。
  那些伥鬼都是孚绍的“儿女”,这个“女儿”却能以牵线操纵其他的伥鬼,说明她的等级很高。有些不同也不奇怪。
  “你快说,天缺之人是什么意思?”徐千屿继续逼问。孚菱纱感知到自己被几名男修女修围在中间,自知被俘虏了,闭着眼睛不甘道:“你怎么连这也不知?缺失魂魄,就是天缺。”
  徐千屿垂眼思忖,云初说孚菱纱有预知眼果然不错,只消看一眼,就知道她缺魄了。但却不知道她刚才说的“同行者是天谴之人”是何含义。
  当时与她在一起的有两个人啊,她说的是谢妄真还是师兄?天谴之人,总不会是师兄吧。但同门都在场,人多口杂,她便没有问下去。
  她问话时,其他人也在打量孚菱纱。林殊月注意到了不对之处:“她的眼睛怎么了,为何一直闭着?”
  “闭着眼,肯定是睁不开咯。”涂僵嚼着丹药,语气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你看她这样哭个不停,早晚要把眼睛哭瞎。”
  孚菱纱听见此话,似被戳到痛处,登时抽泣得更凶。
  云初的神通是“天目”,他对相似神通之人的眼睛极为关切,闻言直接将孚菱纱眼皮翻开,看见伤口,吃了一惊:“你的预知眼……”
  “没啦。”孚菱纱哭道,“爹爹将我的眼睛拿走了。”
  把眼睛……“拿走了”?想象一下这场景,几人都骇然。徐千屿道:“他为什么要这般对你?也是他将你封印在沙中的吗?”
  “是了。”孚菱纱绞着裙带道,“因为爹爹生气了。他发觉现实和我说的不同,怀疑我骗他。他说我看到的根本不是未来之事,只是过去之事而已,这双眼睛叫什么预知眼,根本没用。他生气,便取走了我的眼睛,将我封印在地下。可是我并没有骗他!那些便是我看到的。”
  涂僵道:“该!你可知道因为你的话,你这好爹派人数次挑衅仙门。我看你看到的东西没有什么规律嘛,你就是故意祸害人。”
  “我没有故意!我确实看到了。”孚菱纱恼怒道,似想证明自己,她转向徐千屿道,“天缺之人,你日后会死。”
  “呸,你快呸掉。”虞楚拿扇子拍她脑袋。
  “在场众人,谁不会死呢?”徐千屿倒是面色平静,压住心内的波澜。她现在怀疑,孚菱纱看到的是前世,前世她确实死于花季年华。只是她还有一个疑问:“什么是过去之事?”
  孚菱纱:“已发生的事情便是过去之事。”
  “你既然说我会死,这件事是已发生过的。可是我现在好端端地坐在你面前,这又如何解释,你的话岂不是前后矛盾。”
  孚菱纱毕竟只是个孩童,张了张口,答不上来,脸都憋红了:“你们,你们可是在故意折辱我?我当真看到了,没有唬人!”
  几人自然不至于无聊到看一只妖的笑话,没有再逼迫她。孚菱纱长久未进食,十分虚弱,苏鸣玉反倒从芥子金珠内取出些丹药喂给她。
  四面空无活物,只余席卷过荒野的风声,呜呜作响。弟子们围在火堆旁,一筹莫展。
  “这妖域,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爹爹疯了。”孚菱纱吃下东西,平静许多,“早几十年,他便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他根本不叫我出妖域;糊涂的时候却也管不了这些伥鬼,妖域伥鬼可以随我带着出去玩耍。”
  “我被封印之前,他彻底失智,带走了伥鬼,吸走了妖域所有的灵气,说要与仙门一战。”
  “以往这里还有我们之前的房子,有树有池子。”孚菱纱茫然将头转来转去,嘴角瘪了瘪,有些低落道:“现下估计什么都没了。”
  徐千屿觉得,所谓的“疯了”大约是孚绍入魇了。和那名不知名的弟子通过灵蝶互传信息,徐千屿已经知道他们现在在一片蜃景中。
  所以入魇的孚绍将妖域的灵气吸走,带着近百伥鬼造了一个蜃景,师兄他们困在蜃景中。
  徐千屿环顾四周,叹了口气。相较之下,自己仿佛进了个养老局。
  花凉雨的意识不知在何处,她趁大家打坐之际,悄悄问孚菱纱:“妖域之内,有没有龙人?”
  “龙人?”孚菱纱的小脸上表情微变,脑袋转了转,“我知道有一处封印龙人。不过那处危险,你们几个不一起去吗?”
  “不了。”徐千屿只带着自告奋勇的虞楚和云初,另给苏鸣玉交代几人会时刻通过木牌联络,“带路吧。”
  第123章 妖域夺魂(十六)
  一行人跟着孚菱纱在绵延起伏的沙地中行进。走到一处, 孚菱纱蹲下,咬破食指,在沙上画下法阵。法阵中的白沙向下塌陷, 形成了一个延绵至深处的阶梯。
  “就是这里了。”
  徐千屿道:“你先下去?”
  “你这人好狠的心!”孚菱纱委屈地大叫, “我都看不见了, 你不担心我从台阶上翻下去吗?”
  徐千屿脸上毫无怜悯之色:“那你也得跟我们一起。”
  虞楚叹道:“我拉着她吧。”
  就这样,徐千屿和云初二人走在前面,虞楚拖着跌跌撞撞,不情不愿的孚菱纱紧随其后, 下了地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