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缓缓开口说:“老周,你帮我个忙。这钱我直接给她,她肯定不会要。”
他不在她身边,想要给她男人能给的保护,却不想带给她压力。
老周这通电话给了他一些多余的思考时间。
老周冷笑:“你说,你想让我怎么给她?”
“你不是知道密码么?可以用你的名义办张卡,把卡里钱转过去,给她的时候,就说是队里对她爸的心意。”
老周不知道是该夸他还是骂他:“你他妈脑子倒是转的快。”
成州平说:“你把钱给她,我就跟她断了,你要不信,可以查我手机号的通话记录,反正你都查得到。”
成州平这么一说,老周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成州平说:“我出来时间太长了,挂电话了。”
在刚刚成州平沉默的时候,老周也想,自己是不是对成州平过于严厉了。
他对他期望太高,所以太害怕他毁掉自己的前程。
缉毒大队处在青黄不接的状态,除非家里和毒贩有仇的年轻人肯主动来他们队,剩下的,大部分都是调剂过来的。
一些家境差的孩子,宁愿去贩毒,也不愿意干缉毒。
为什么?同样把头拴在裤腰带上,贩毒多挣钱啊,住大房子,开好车,运气好一点,还能把子女送出国。
哪像他们,那点狗屁成就感,总会在一些时刻烟消云散,变成牢骚。
成州平是少有的,愿意做这个,而且一心只想干这个的人,老周没从他嘴里听过一句抱怨。
不止他,现在就连刘文昌对他也很重视,把他当接班人培养。
他和小松是在执行任务期间好上的,已经是违纪了。
老周在车上睡了一觉,接完女儿,回家吃完饭,他趁洗碗的时候给成州平发了条信息:「下周末我会亲自把钱转交对方,不会告诉其他人,你专心工作,别省钱,一个人在外,不要亏待自己。」
第70章
一周后的周六,老周一大早坐高铁去找小松。
他快到的时候,刚好中午十一点半,打电话给小松的时候,她刚上完德语课,走出上课的大厦。
她本来打算中午随便吃一点的,但老周来了,两个人正好凑着下顿馆子。
小松给老周发去一个地址,那是一家位于高铁站和她学校之间的朝鲜料理,它的评价很高。
小松坐地铁过去,出了地铁站,在小区里绕了几圈,才找到。原来那家店藏在小区里面,难怪她一通好找。
她进去的时候,老周已经坐在角落里了。小松发现,他们这些人,都很喜欢坐在角落里,光照不到的位置。老周如此,她父亲如此,成州平也如此。
这间店装修非常简陋,传说老板是脱北者,所以店里的朝鲜料理非常正宗。
老周说:“吃什么,我请客。”
现在天热了,小松点了一碗爽口的冷面,老周也点了冷面。
在等上餐的时间,老周从衣服内胆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到小松面前,“出国用钱的地方多,这是你爸的退休费,还有一些我们老同事的心意,加起来有个十几万,密码是三个三,三个六,你收下吧。”
小松看着那张淡蓝的卡片,她没有拒绝,而是将卡片拿起来,握在手掌中,对老周笑道:“还有天上掉钱这种好事呢?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她把卡放回自己的钱夹里。
老周也不知道小松有没有怀疑这笔钱的来源,他的任务只是让她收下钱,现在他任务也算顺利完成了。
老周今天来,就只是为了给小松送卡,他下午两点的高铁回去,吃完饭,小松把他送到高铁站的进站安检口。
老周说了好几次不用送了,她一直跟着,因为有句话一直哽在她的喉咙里,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问出口。
安检口人挤人挤人,提着行李箱的旅客,大多匆忙。
老周说:“送到这就行了,再送你就直接送我回家了。”
小松嘴唇抿了抿,她鼓起勇气,面对老周:“周叔,成州平,他怎么样了?”
老周说:“他老样子,好着呢。这小子啊——”
他指了指脑袋,“这儿转得快,办事稳。”
小松看着老周,坦白道:“周叔,我和成州平在一起了,你能不能,让他在我出国前打个电话给我?只要几分钟就好,我就想听到他的声音,确认他是平安的。”
她一口气说出来,话的尾音,语气颤抖。
老周是心肠软的人,他实在看不了这种画面。他躲开小松烁烁的目光,“小松啊,你理解一下,我们干这个的纪律很重要,都是没办法的事,等他工作结束了,肯定会给你打电话的。”
小松也不好再强人所难。
她深吸了一口气,对老周说:“周叔,你别怪他,是我追他的,成州平刀子嘴豆腐心,他拿我没办法才答应的。”
老周看出了她的意图,她在维护成州平。
老周说:“小松啊,你是个好姑娘,我们警队对不起你,以后你出国了,见到更大的世面,认识更多优秀的人,就会忘了成州平。”
小松想,如果今天是她劝别人,大抵也会说同样的话。
世界这么大,人来人又去,哪有什么情有独钟,独一无二的,无非是自己不肯放过自己罢了。
她能做的,已经都做了。
老周朝小松招了招手,“我进站了,小松,出国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担心家里,我们帮你看着家。”
小松点点头,微笑说:“谢谢周叔。”
她看着老周的背影涌进人群,他的身影没什么特别,一旦进入人群,就分辨不出哪个是他了。
小松的生活依然陀螺一样不停转动,四五月准备毕业论文,六月进行毕业答辩和毕业典礼。
毕业典礼,她的爷爷奶奶,姑姑表姐都来了。
他们拍了大合照,小松回头看那张合照,始终有所缺失。
七月的时候,她陪爷爷奶奶去了趟云南。
这次他们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又有人安排行程,几乎玩遍了云南全境。
这趟旅程的末尾停在香格里拉,小松的奶奶提出要去看日照金山。负责接待他们的人连夜打电话去飞来寺,说最近看到日照金山的几率比往年更高,第二天中午他们就出发前往德钦。
接待人帮他们定了位置最好的酒店,甚至不用去观景台,在酒店阳台就看得到日照金山。
七月的德钦,雨季和日照交叠。他们在酒店带了三天,第四天早晨,如愿看到了日照金山。
小松忽然意识到,她和成州平,也许没什么特别。
和上一个在等待中度过的四年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甚至不知道成州平在哪里。
八月份她回家看了龚琴一趟,母女俩无话可说,倒是林广文,拿了张卡给她。
小松没有收那张卡,李长青牺牲后,他的抚恤金、工资卡、五险一金都由小松直接继承了,奖学金也申请下来了,她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
林广文虽然平时话少,但他看的明白,小松自始至终,没有接受过自己。
小松的机票是九月十五号的,而在八月下旬,她在网上意外刷到一个冈仁波齐的转山活动,她被活动的介绍词和照片吸引,想都没想就报名参加了。
她第一次听说“转山”这个词,是十九岁那年在德钦,由成州平告诉她。
藏传佛教认为在冈仁波齐转一次山,可以洗涤灵魂。
小松去了才知道,一路荒野露天,连上厕所的地方都没有,活动还没开始,已经有一拨人因为高反严重而离开了。
三天转山结束,她被晒黑成了另一个人。
除了晒黑,这一路行程平安顺利,冈仁波齐的星空让她久久难忘。
九月回到李永青家里,她开始收拾行李。
李永青、白莉他们都有海外留学的经验,她们提前帮小松列了清单,小松只需要按照清单上去准备行李。
出发前一个礼拜,她的心情五味杂陈。
有期待,有不舍,就在她以为自己出现了一些心理问题时,病来如山倒。
先是急性肠炎,又是高烧不退,飞机起飞当天,她还在医院输液,只能先退票,推迟一礼拜出发。
这段时间李永青正好去了海南出差,白莉也回美国了。
小松是李家唯一的家孙,老人不放心她独自出国,都打算再亲自把她送到德国了。李永青一个电话拦住他们,这俩老人本来就年纪大了,七月去玩云南,回来腰疼了两个月,根本经不住长期飞行,也不知道到时候是他们照顾小松还是让小松照顾他们。
最后是白莉打电话给了蒋含光,拜托蒋含光送小松一程。
蒋含光原本是十月中旬回欧洲,受人之托,他把机票提前了一个月。
小松本来想,自己一礼拜后肯定康复了,起初她没有接受蒋含光的陪伴,只是她低估了自己这次的情况,即便机票推迟了一个礼拜,她依然没能康复。
再推迟的话,就赶不上开学了,小松只能带病上飞机。
飞往法兰克福的航班在凌晨,为了避免迟到发生,他们提前四个小时到了机场,走完一切程序,到达机场大厅,是晚上十一点。
还有两个小时,她即将前往异国他乡。
蒋含光绅士地要替她拎箱子,小松说:“不用,我还没虚弱到那个地步。”
蒋含光微微一笑,嘲讽道:“你真是身残志坚。”
小松:“...真的不用。”
她病了,不比平时鲜活,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蒋含光直接上前把她的箱子接到自己手里:“今天你是病人,你有权利使唤我。”
他还是从小松手里抢走了箱子,小松揉了揉晕乎的太阳穴,跟在他身后,前往登机口。
他们来的不算早,这会儿登机口前的椅子上,已经坐满了人。
蒋含光找到一个空座,指给小松:“你坐这里。”
小松看了他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就坐下了。
蒋含光说:“你刚才是想说什么吗?”
小松点点头,“嗯,我以为,资本家都是坐头等舱的。”
蒋含光觉得她生病的时候,难得有了小女孩的天真柔软,他敲了一下小松的脑袋,“资本家才知道要合理消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