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看着她傻愣愣的模样,笑道:“等你化形了,我就教你怎么打。”
长离忙应了一声,“夫人亲口说的,可不能食言。”
夫人点了点剑身,“不食言。”
长离在阳光下舒展着身子,又问:“您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好。”
夫人笑眯眯地答道:“族中长老答应给白白放个假,让他明日归家,也不枉费我磨了这么久。”
长离也有些期待,“真的呀。”
她可算要见到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大尾巴白白了。
第30章
夫人给手上的络子收了尾巴, 又往长离身上比划了两下。
“这条五彩的最明艳,和春天正相衬,明日就戴这条新的吧。”
长离开心地转了个圈, “好!”
在夫人的巧手打扮下,她就是这条街上最漂亮的剑。
这一天,长离都跟着夫人在屋里屋外忙忙碌碌, 像极了一条小尾巴。
夫人提前收拾好白白的房间, 将床榻拍得柔软蓬松,再将软垫放春日的暖阳下晒一晒, 浸透阳光的味道。
夫人甚至在厨房提前准备了一只鯈鱼。
这是长离见过的最奇怪的鱼,外形如鸡, 身披红羽, 生有三尾、六足、四目。
当它在水池里发出喜鹊般的叫声时, 吓了长离一大跳。
也不知夫人是从哪里搞来的怪鱼。
夫人看见被吓得退了半步的小长离,却是笑出了声。
“别怕, 这是儵鱼。食之可以已忧, 是难得的好东西。”
长离好奇地凑近看了又看。
只见夫人眉目温和地伸手拽住鱼尾, 用锅铲在鱼头上猛敲了三下。
儵鱼在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后, 就被夫人彻底拍晕了。
夫人动作麻利地起锅生火,将这条半死不活的儵鱼丢进锅中, 又往锅里加了一堆奇形怪状的配料, 才扣上锅盖。
她扭头看见长离一副被震慑住的呆模样,温柔地解释道:“这鱼就得这么烧上个一天一夜才好吃,白白最喜欢我做的铁锅炖儵鱼了。”
“现在只能让你闻闻味儿, 等你化形的时候, 我再专门给你炖一锅。”
长离的脑后默默流下一滴冷汗。
这粗犷炮制的鱼, 跟夫人平日做的精致点心, 完全不像出自一人之手。
陪着夫人忙了一个白天后,长离早早地就躺上剑架睡了。
半夜迷迷糊糊间,她甚至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长离在睡梦中抽了抽鼻子。
一定是夫人炖的儵鱼入味了,这香味都从厨房飘到这儿来了。
长离嗅着香味,在剑架上翻了一个身。
下一秒,她恍然惊醒。
这味道不对啊,除了异香,她甚至闻到了一股柴火味。
长离猛得从剑架上起身,一扭头就看见窗外通红的火光,映得黑沉沉的天空都泛起了红。
长离慌忙冲出了房间,往夫人的居所飞去。
原本精心打理的漂亮院落已经陷入火海,哔哔啵啵地烧着,时不时地溅起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夜色中轰然炸开。
长离一路横冲直撞地闯进夫人的院子,只见这里的火光比前院更盛,灼热的火息随风扬起,逼得她不能再进一步。
长离焦急地朝着里屋大喊:“夫人,您在里面吗?”
屋里悄无声息,除了大火燃烧房屋的声音,便再无一丝回应。
长离急了,若是夫人正好在这时陷入昏睡,又怎么能及时醒来。
长离盯着眼前的火光看了两秒,咬咬牙。
她是灵剑,本就是从冶炼炉中诞生的,纵使这火再旺,她也要为了夫人闯一闯。
长离下定决心,便一头冲进了火海。
火舌舔上剑身,初时有些刺痛,接着便是一片火辣辣的疼。
长离忍受着烈火炙烤,从一间屋子穿进另一间屋子。
大火模糊了她的视线,时不时有烧断的木块和碎片簌簌落下,逼得她狼狈躲闪。
长离第一次痛恨自己不是一个修士。
哪怕她能掐一个御水诀,都比现在硬着头皮瞎闯强多了。
长离好不容易冲进位于最深处的卧房,只见床边的帷幔已经完全燃烧,高高的火焰将那张拔步床围了个严严实实。
透过重重火光,她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侧卧的人影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
长离当即冲着拔步床的方向大喊道:“夫人,您醒一醒!”
床上的人影没有给予一丝回应。
长离身上的剑鞘已经在大火中脱落,原本银光闪闪的剑刃蒙上了斑驳的灼痕。
她深吸一口气,正想朝着拔步床飞去,头顶一道沉重的房梁却在此时不堪重负地轰然倒下。
长离险险避开落下的房梁,眼前却出现了另一幅让她目眦欲裂的画面。
一个穿着黑袍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床边,周围的火焰仿佛欺软怕硬一般避开他的身侧。
他旁若无人地朝着昏睡的夫人伸出了手——
“住手!”
长离这一声惊动了黑衣人。
他轻描淡写地瞥了长离一眼,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温度,仿佛扫过一件死物。
“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小剑灵,莫不是阿朝养来逗趣解闷的?”
长离惊恐地看着他对着自己抬起了手。
“不过以后,阿朝就不需要你了……”
一道法术重重地打在长离身上,长离眼前一黑。
她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黑衣人小心抱起床上的夫人,消失在茫茫火海中。
又一根房梁塌了下来,重重砸在长离的身上。
剑身颤了两颤,长离却无力再发出一声呻吟。
这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夜。
直到第二日清晨,同住一条巷子的邻居早起打水,被眼前这片烧成黑灰的院落吓了一跳。
“发生什么了,好好一座小院,怎么一夜之间夷为平地……”
另一位出门的邻居使劲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花了眼。
“我昨晚什么动静都没听到,你听到了吗?”
“我也没有,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昨晚睡得前所未有的沉……”
“我记得这家是住了一个安安静静的小妇人吧,也不爱出门,我都没怎么见过她,只有偶尔有个少年上门给她送东西。”
“我也没和她打过交道,不过这么大火,她若是在家,怕是连妖骨都烧没了……”
正当邻居们说话间,一只白团子突然从巷口蹿了出来,他三两步蹦到烧成灰烬的小院前,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叽——”
邻居们看到白团子,互相对视了两眼,小声问白团子:“你是这家的幼崽吗?”
白团子没有搭理人,他直接一路朝着主院奔去。
白团子在一片废墟中嗅来嗅去,停在了那张拔步床的位置,用一双爪子来来回回地翻找着什么。
走动间,他的爪子踩过一块脏兮兮的金属,留下一个浅浅的爪印。
这时,一个身穿蓝袍的青年急匆匆地巷口跑来。
一边跑还一边念叨着:“小公子,你慢点跑。你这回修炼出了岔子,变回幼崽期,连话都不会说了,万一走丢了,长老们不得活剐了我……”
青年的话语在触及眼前这片废墟时戛然而止,“这是——”
旁边的邻居看见青年,赶紧道:“你们认识这户人家啊,昨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一觉醒来就成这个样子了,你们要是认识,是不是得去妖务司报个案……”
青年谢过邻居,跑进那片废墟里。
白团子依然不死心地在灰烬中刨来刨去,喉咙里时不时发出一声低落的呜咽。
身后毛绒绒的大尾巴也悲伤地垂了下来,拖在地上,沾染上一片片黑灰,完全不复最初的雪白蓬松。
青年蹲在白团子身边,努力劝说道:“小公子,我们先回去跟长老们汇报吧,或许夫人这里出了什么变故,但是只要人没在火中……总能想办法找到的……”
白团子扒在废墟上,抗拒地摇了摇灰扑扑的尾巴。
青年继续道:“只是院子被烧了,夫人一时没了落脚点,可能会直接去长老那里寻你呢?”
白团子似乎被劝动了,他迟疑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蹭得斑斑驳驳的小脏脸。
青年忙取出一张帕子给他擦了擦,“您为了见夫人,特意一大早起来洗澡打理毛发,这下全蹭脏了,夫人见了还不知怎么心疼呢……”
白团子连忙将脸埋在帕子上使劲蹭了蹭。
青年趁机抱起他,“我们回去重新洗洗,夫人指不定已经在长老那里等着你了……”
青年带着白团子离开了。